冬，更深了。
    隨著考試周結束，秋大在短暫的熱鬧後，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學子們大多歸家團聚，迎接新年。
    隻有雪還簌簌地落著，將夕山染成白頭，仿佛天地也在除舊布新。
    已是除夕。
    夕山上，一堆篝火在寒風中劈啪作響，努力驅散著歲末的凜冽。黑色的煙氣絲絲嫋嫋，被北風卷起，飄向天際，匯入殘陽之中。
    篝火旁，鋪著一塊石板。大塊的烤肉在石板上滋滋作響，油脂滴落，濺起點點火星，散發著誘人的焦香。
    洛羽小心控製著火候，目光，卻落在篝火另一邊的徐夢白身上。
    徐夢白正在舞劍——洛羽教授的基礎劍法。
    她的腳步輕盈利落，落在雪地上無跡無痕，靈巧如同雪中的靈貓。
    她的劍尖快速震顫，不時挑落幾枚晶瑩的雪花，斬下幾縷枯枝的暗影。
    劍鋒掠過躍動的篝火，徐夢白突然望向洛羽，笑道：“如何？”
    “想聽實話？”洛羽慢條斯理地給烤肉翻個麵，問道。
    徐夢白點頭。
    “挺糟糕的。”
    確實挺糟糕的。也不知是徐夢白天生就沒有練劍的天賦，還是說有了夕山這個天然糧倉後，少了些緊迫感，徐夢白的劍法很不怎麽樣。
    尤其是和徐夢白本身的蛇行靈術配合在一起，總有一種靈動有餘，卻後勁不足的感覺。
    這也讓洛羽很難為她指正。
    麵對洛羽的評價，徐夢白卻絲毫不在意，笑道：“那我還是聽聽假話吧……”
    “劍法還行，對付尋常妖獸不在話下。”
    “那也不錯。”徐夢白笑笑，收了劍，在篝火旁坐下來。
    洛羽將烤得金黃焦香的肉排遞上，沒再說什麽，也不用安慰什麽。
    徐夢白是個通透的人，又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如何取舍，如何揚長避短，並不需要洛羽多講。
    伸手接過烤肉，徐夢白順手將靈劍遞還給洛羽。
    “這靈器還真有意思，居然能容納靈能，也不知是怎麽煉製出來的。”
    “有興趣你就留著琢磨研究唄。”
    “算了。不像你，沒有儲物戒指。總不能帶著它去上課吧？玩spay呢……”徐夢白擺擺手。
    洛羽瞥她一眼：“其實……也不錯。”
    徐夢白撕咬下一大熱氣騰騰的塊肉，一邊咀嚼一邊大笑道：“我嘛，還是更喜歡看男模玩spay……”
    徐夢白望著遠方的夕陽，又轉頭看向已經暗下去的東方，突然開口道：“洛羽，要不我們搭個木屋吧，有空就來這裏住幾天，可比那溫泉度假村都舒坦……”
    “順便……關幾個男模在這兒？”
    “哈哈！正合我意！”
    “切……”洛羽輕哼，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周遭雪林中逡巡，心中，也活絡起搭建木屋的心思。
    兩人所處的位置，是大小夕山的交界。
    從這裏往東，群山的縫隙間隱約可以望見秋大教學樓的輪廓。而一路向西，走上兩個小時，就能進入靈氣彌漫的區域。
    若是在這裏搭個木屋，日後往返夕山倒是多了一處落腳的地方。
    不過，顯然現在這個點已經來不及動工。
    洛羽隻琢磨了片刻，就低下頭繼續烤肉。
    這是中午兩人探索夕山時，斬獲的一頭赤牛妖。洛羽取了赤牛妖身上的小排，此刻在石板上烤著，油脂四溢，香味逼人。
    洛羽一邊烤一邊吃，一邊看著天色漸晚，晚霞醉人。
    徐夢白打了個飽嗝，滿足地笑道：“這赤牛妖的肉還真不賴，比校門口的烤肉店還強些……”
    赤牛妖肉質細嫩多汁，洛羽取的又是脂肪與肌肉交織最好的部位，吃起來口感自然極佳。
    更何況做為妖獸，肉質中蘊含靈氣， 對覺醒者有著與生俱來的吸引力。
    “要是有酒就更好了。”徐夢白望著跳躍的火焰，忽然道，“我收回剛剛的話，溫泉度假村還是好的。至少那裏的葡萄酒很好喝……”
    林家做為秋城首富，林詩情生日宴所用的酒，自然是最好的那一檔。
    徐夢白也就是隨口感歎。
    然而下一刻，徐夢白卻看到洛羽手中突然多了一個酒瓶。
    洛羽的酒自然沒有林詩情窖藏的高檔，但在這荒郊野嶺中拿出來，頓時讓徐夢白眼神一亮。
    還未開蓋，徐夢白仿佛已經聞到了甜甜的酒香。
    徐夢白剛想說什麽，卻聽洛羽忽然開口：
    “學姐，生日快樂！”
    徐夢白愣了一下。
    她轉過頭，呆呆地看向洛羽，眼睛飛快地眨動了幾下。嘴角本能地想向上彎起，露出慣常的灑脫笑容，卻在下一刻被她死死抿住。
    “謝……謝謝……”徐夢白用盡力氣才從喉嚨裏擠出這幾個字，牙齒又死死咬住下唇，眼眶也仿佛被斜陽浸染，泛起一點淺淺的紅。
    洛羽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徐夢白反應這麽大，一時間倒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篝火一時安靜下來，隻有枯枝燃燒發出的劈啪聲，和遠方隱約傳來的、不知是風聲還是零星爆竹聲響。
    良久，徐夢白才輕輕笑出聲來。
    “謝謝你，洛羽。”
    徐夢白笑著，聲音比剛才穩了些，隻是喉嚨深處，那幾分哽咽終究沒能完全藏好。
    “不……不用……”洛羽有些笨拙地回應。
    感受到徐夢白身上那暗流洶湧的情緒，洛羽突然覺得自己那句“生日快樂”似乎太過輕巧。想了想，洛羽從儲物戒中取出陳青藍那套畫筆。
    “這個給你。生日禮物。也是……新年禮物。”
    徐夢白下意識接過，指尖觸動筆杆發出淡淡的靈光，才驚覺這竟是一件靈器。
    她下意識便要推辭，然而抬頭撞上洛羽那雙清澈坦然、不含絲毫雜質的眼眸，所有拒絕的話都咽了回去。
    她笑著，珍重地將畫筆收入懷中。
    洛羽送出了禮物，卻仍然感覺少了點什麽，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可惜……沒有蛋糕……”
    “不用。真的。已經足夠了。”徐夢白笑著，眼睛彎成一道新月，“有肉，有酒，有篝火，還有……你的祝福。這個生日，已經足夠了。”
    “不，不行。”洛羽霍然起身，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沒吃蛋糕怎麽能算慶生！走，我們這就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