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靈的話讓傾琰按著書的手僵了一瞬，他從沒想到過這樣的話會從傾靈口裏說出來。
    他看到的妹妹是個讓人尊敬的攝政王，張揚不惹人厭，明豔又耀眼。
    那般貶低自己的話，怎麽會從如此的她嘴裏說出來？
    “靈靈，你為何會這樣想？”傾琰挪了挪位置，從對麵坐到了傾靈身邊，身子伏在桌子上，側著頭去看妹妹。
    傾靈沉默了半晌沒說話，長長的睫毛輕微顫動著。她該怎麽跟兄長去解釋呢？
    這副狀態就讓傾琰心裏產生了奇怪的想法，他小心地問道“是不是太後對你並沒有表現的那般好？”
    見兄長誤會了，傾靈連忙搖頭。
    “姨母待我很好，特別好。”傾靈解釋道“隻是。。。”
    這句隻是後，傾靈再次沉默了。
    姨母待她真的格外好，但也正因為這份好，讓傾靈總覺得有所虧欠。
    她處處為了君子蘭著想，不單單是因為她是在乎君子蘭的，也是因為想要報答姨母的養育之恩。
    傾靈小時候就很懂事，她挑食的厲害，但是卻從來不會開口去要求，若是桌上全是不愛吃的菜，她就乖乖吃白米飯。
    喜歡的東西也是，小時候從不會開口去討要什麽，永遠是給什麽就收什麽。
    寄人籬下長大的孩子，心思都太過敏感。
    傾琰雖然猜不到原因，但他能感受到傾靈藏的極大的不自信。
    就像她對待感情，一退再退，那也是她不敢相信這樣不真實的愛意是真實對她存在的。
    輕吹過的風帶動了桌上的話本子，紙張嘩啦的響。傾琰替傾靈整理了下被風吹的有些糾纏在一起的發尾，因為身體趴著嗓音有幾分慵懶的說道“靈靈知道為什麽這話本子裏會寫你收盡天下美男嗎？”
    傾靈的目光隨著傾琰的話語看向那被風吹開的話本子，輕眨了眨眼表示不知道。
    “因為你值得。”傾琰放在傾靈鬢角處的手順著她的臉頰輕輕撫摸，眼眸裏是溫柔如春風般的暖意。
    “以女子的身份成為一人之下的攝政王，處處為百姓著想，為天子分憂。”
    “在那西洲的國師和東池常勝將軍一同前來下聘時，南淵的百姓第一反應是為何要攝政王嫁而不是嫁給攝政王。”
    “還有這些話本子，最近這麽火的原因不也如此嗎？而且這本收盡天下美男的，是賣的最好的。這不就已經說明了嗎？百姓們覺得他們的攝政王值得。”
    傾琰的話聽在傾靈的耳朵裏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一度認為是這生活太過平靜，忽然有了樂子，所以她被兩國高官求娶的事才會成為飯後茶餘的閑談。
    漸漸垂落的眼瞼遮住了傾靈瞳孔的光，她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覺握緊了些，啟唇道“我沒有他們想的那麽好。”
    “我沒有很聰明，一本書我也得逼著自己看很多遍。我也沒有那麽偉大，是我刻意為之才處處為百姓著想。很多事我也覺得很麻煩，我所有的親和也不過是裝出來的。”
    停頓了一下後傾靈抬眼看著自己的兄長，強扯出來的笑容裏有幾分自嘲。
    “兄長，我其實，是很虛偽的人呀，我不值得。”
    “靈靈，君子論跡不論心。”
    這話像是在那沉重心牆上敲了一悶錘，傾靈愣愣地看著傾琰。
    “我在六陰門這麽多年，見過無數的人。有上一秒親密無間的兄弟，下一秒就為了一己私欲而買凶殺人。”
    “人心都是複雜的，可你把所有心底的虛偽都掩蓋住，所作所為全都是可歌可泣的事跡，為何要貶低自己說不值得啊。”
    傾琰放下手，覆住傾靈放在膝蓋上的手，掌心的溫度暖著她微涼的手背。想要解開妹妹心結那般，將她握成拳的手展開牢牢牽著。
    “若是論心，這世間沒有君子。靈靈，別貶低自己，你值得，你值得這世間任何美好的一切。在兄長眼裏，別說江止行他們了，哪怕是君子蘭，我覺得配你都差點意思。”
    “我很喜歡這本話本子，我們家靈靈，就該像書裏寫的那般，落落大方，接受著所有的愛意。”
    傾琰的話在傾靈心裏起了很大的波動，她總是害怕，怕接近她的人發現她那藏在心底的陰暗，發現她並不是如同看上去那般偉大。
    她害怕，所有的假象褪去後，那些說愛她的人，會後悔對她動心。
    而傾靈接受了君子蘭的最大原因，是因為兩人一同長大，知根知底。他懂她所有的偽裝，也見過她所有的缺點。
    可是兄長口裏的她，仿佛是這世間最優秀的女子，這讓傾靈的心裏動蕩不定，她真的有兄長說的那麽好嗎？
    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陣都沒有睡著，傾靈又感覺有幾分餓了。她披了外衣後，下了床想去廚房找著吃的。
    可是一拉開房門她就被嚇了一跳，在月光的冷光下，院子裏赫然立著個人。
    他站的筆直，身形挺拔，修長結實的手臂環抱在胸前。長發用一根發簪束的高高的，隨著夜風輕微擺動。
    心髒被突然出現的人嚇得還在快速跳動，但是傾靈也借著月色看清楚了那人是誰。
    “謝疏？”
    聽到這聲帶著疑問的呼喚，那人轉過了身，正是許久未見的謝疏。
    這幾日他雖然帶了聘禮前來，可是因為傾琰的阻撓，他一直沒能見到傾靈。
    這半年裏，在邊疆時借著那從她手中討來的手帕矚目思人。他接到了封懷修的消息，說江止行前往南淵求娶傾靈，那一瞬間謝疏腦子裏就像煙花炸裂了一般。
    下了戰場連盔甲都未來得及摘，他傳信給封懷修，替他準備聘禮從東池發出，而他直接從邊疆趕來南淵。
    等到了後他才發現，不僅江止行在這裏，連淩亦澤都在，而他竟然成了傾靈的麵首。
    就如同當時分開時，淩亦澤說的那些，他會放棄一切，哪怕隻當個麵首。
    明明隻隔著一堵牆，可是卻連麵都沒見上。
    謝疏這幾人心急如焚，他很想問問傾靈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可更多的，是那日益劇增的思念，他無比懷念傾靈身上的雪鬆白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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