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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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立冬。
宴斐才從外麵回來,歇在椅上打了個盹,夢中聽見有個聲音在喊他,聲音越來越近,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他麵前。
“宴哥哥,宴哥哥……”
他伸手想要抓住麵前的人,卻抓了個空,心口一疼,驚醒過來,呆坐了幾秒旋即起身走了,找到宴江知會一聲就匆匆離開了,隻說要出遠門一趟,也沒說去哪兒,一分一秒也不想耽擱。
一盞茶的功夫,宴斐快馬加鞭趕到城門口,剛好趕在城門關上的前一刻出了城,快馬加鞭朝北趕路。
……
北境,大雪停了一日。
夜靈犀又睡了一天才醒過來,已經是晚上了,燭火微微曳動,晃進她眼睛裏猶如沉在了寂靜的水底,略微透出一點光,像是一根隨時都會斷掉的絲線,她略睜開幾分眼睛,垂著眼睫,看不清什麽東西。
屋裏掛起了紗幔,又添了一座暖爐,甚是暖和,外麵的寒氣一絲也透不進來。
但夜靈犀的手還是冷的,她問桃花開了沒有,像是睡糊塗了,以為天氣已經暖和了,慕容澤哄她說開了,等明日給她折一枝過來,她閉著眼歇了會兒,再次睜開眼睛時像是清醒了,瞳孔中亮起一種奇異的光澤,又像是回光返照,她說道,“你答應我一件事。”慕容澤道,“你說。”她道,“我死後,挑個暖和的日子把我燒了。”慕容澤神色一怔,沒有應聲,她道,“你不答應,我就算死也不瞑目。”他道,“你不會死。”她又問了一遍,“你答不答應?”他應了一聲。
她又交代別的事,說首飾匣子裏放著的信是給她母妃的,每年她母妃生辰就寄一封回去,還有禾禾和鈴鐺,她已提前交代過兩人,該囑咐的都囑咐過了,兩人不會說漏嘴,要他保證不會為難兩人,若是兩人日後有了中意的人,就讓兩人風風光光地出嫁,嫁妝她也備好了,若是日後兩人在夫家受了委屈也要給兩人撐腰,慕容澤一一應下。
說完這一番話,她摸索著拉過他的手,在他掌心寫下一個名字,嘴唇微動,輕吐出三個字,“殺了他。”,慕容澤低下頭,側耳傾聽她的聲音,答了一個字,“好。”
她又閉眼歇了歇,這次半晌都沒有睜開,他輕喚一聲,她微微動了一下腦袋算是回應,眼睛還是沒有睜開,嘴唇微微翕動,聽不見聲音,不知在念著誰,他又喚了一聲,她微微睜開眼睛,微亮的眸光看著前方,嘴角露出一絲笑,喃喃道,“桃花都開了,真美啊~”他讓她睡會兒,說醒了就帶她去看桃花,她閉上眼睛,讓他記得叫她,他答應了一聲。
他抱起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王府。
一望無際的冰原上,站著一個人影,著一身白衣,靜靜站在那兒,宛若憑空出現的清冷謫仙。
公子羽,世間大概已經沒多少人記得這個名字了。
他抱著她走過來,問道“她會死嗎?”
“不會。”
他把她交到另一雙手上,看著那身白衣走向那點微微閃爍的藍光,消失不見。他曾告訴她在冰原深處有一株藍柳,並非騙她。
但那並非柳樹,隻是長得像柳樹,他也並不知道它真正的名字。
冰藍色的樹幹,冰藍色的枝葉,樹幹到枝葉都流動著冰藍色的光芒,神秘絢麗,變幻莫測。
她被人輕放到樹下,冰藍色的枝條朝她伸過來,緩緩繞過她的四肢和軀幹將她輕輕舉起,又被冰藍色的枝葉一層層包裹,宛若在樹冠上方結成了一個冰藍色的繭,隻等時機醒來。
……
抵達北境時,風雪肆虐。
一人一馬走進城中,馬鞍上掛著一枝梅花,用水壺裝水養著,原是在路上偶然間看見的,順手摘了一枝,進城前用鬥篷擋著,枝上盛開的一朵紅梅沒被風雪卷走花瓣,還有四五個嫣紅的花苞,還能再開幾日。
進城前,宴斐怕看到街上一片白,紙錢滿天飛,他躊躇半晌才牽著馬進城,冷不丁看到一片白,心跳猛然揪緊,等反應過來那是屋頂上的白雪,揪緊的心跳才鬆了幾分,又看街上,寂寥冷清,不見幾個人影,但沒有紙錢,也沒有擺出來的路祭,心裏又鬆了幾分。
沿街清一色的酒字旌旗,大多關了門,隻兩三家還在開門做生意,他走到其中一家酒鋪,跟老板打聽王府怎麽走,老板打量他器宇不凡,熱心給他指了方向,問他找王府裏的哪位,說自己認識府裏的管家,可以幫忙引薦一二,心下以為是有遠房親戚在王府裏當差,這麽冷的天過來想必是有什麽急事求親戚幫忙,壓根就沒想到王爺王妃身上去。
宴斐隻說來探望一位故人,向老板道了聲謝,牽著馬往王府的方向去了。
離王府還有一條巷子,宴斐駐足半晌,又調轉方向,找了一間客棧住下。夥計熱心地送了一壺剛燙好的烈酒來讓他驅寒,打量他器宇軒昂,想來是能喝烈酒的,又見他隨身還帶著一枝梅花,想來性情多少有些孤僻高傲,便也不在他麵前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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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夜長,天黑得早,在北境更是如此,宴斐進客棧時天還是亮的,喝了兩口熱酒,窗外便是夜色了。
他靜站在窗前,從這個方向望過去正好能看見王府,窗戶半開,寒氣裹挾著風雪的氣息撲在他臉上,讓那雙寒眸愈發清醒冷冽。
那枝梅花插在花瓶裏,放在桌上,從水壺裏倒了些清水養著,花枝倒還未見衰敗,幾朵嫣紅的花苞又綻開一點,在燭光的映襯下愈發鮮豔旖旎。
夜深,更夫敲過三更鑼。
屋中燈火熄了,他翻過窗戶,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客棧。
王府裏的燈火都熄了,唯有一處還有亮光,燈火的光芒從屋中透出來,映著樹影橫斜,如水色一般。
慕容澤坐在樹下,手上拿著酒壇子,看著那輪如彎刀般的冷月,舉起酒壇喝了一口,身後略有動靜,他微側了一下視線,“還有膽子來,看來上次還沒長記性。”
身後的人從樹影中走出來,冷亮的月光逐漸映亮那張冷邃的臉,宴斐冷冷問道,“公主在哪兒?”慕容澤哼笑一聲,“你有什麽資格來問本王,別忘了,公主現在是我的王妃,我們拜過天地,喝過合巹酒,”他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角,“後麵的事就不用我多說了吧。”宴斐靜默半晌,再問了一遍,“公主在哪兒?”慕容澤說起天氣,說天越來越冷了,不知道城外的雪有多深了,話說到這兒,他話鋒一轉,“這麽冷的天,公主又不習慣,如何安心養胎。”
聽到最後四個字,宴斐猶如雷擊,整個人都麻木了,不知該作何反應,思緒像是漂浮在另一個時空中,機械般地回複了兩個字,“恭喜。”腦子和嘴像是分家了,嘴裏在胡謅些什麽腦子裏一點概念都沒有,維持著鎮定和體麵,實際上隻是個空殼。
“要我派人告訴公主一聲嗎,還是算了,公主不想和你再有瓜葛,若是我派人去說了,恐怕還要遷怒於我。”慕容澤勾唇一笑,“她要是生氣了,可不是好哄的,哄著勸著才肯吃一點東西,現在又有身孕了,前兩日害喜胃口本就不好,”說到這兒,他微側了一下視線,人已經離開了,他勾了勾唇,下一刻哢嚓一聲捏破酒壇子,冷酒順著冰白的指尖往下滴落,他用帕子慢條斯理地擦幹手,勾唇笑了一下,“她在哪兒,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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