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之餘，便是心中一寒。
    一般來說，第一日給犯人上刑的時候都不會給得太狠，更多的是威嚇，目的便是迫使犯人老實交待罪行。
    方才他進來這間主刑房之前，就看見旁邊那個房間的小隔間裏，七倒八歪睡了八個精奇嬤嬤。
    想不到為了報私仇，吳侍衛竟然不惜收買精奇嬤嬤，請吃飯將人灌醉，方便自己單獨用刑！
    這下手也太狠了。
    此人隻能為友，斷不可為敵！
    原本他是受了劉公公所托，過來瞧瞧這位吳侍衛是否會私下裏包庇楚貴人，眼下他見著的這一幕倒是讓他徹底放心了。
    包庇？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吳侍衛不提前把楚貴人折磨死就不錯了！
    吳謙一臉狐疑的看著掖庭令，嗬嗬笑了一聲“不知掌令大人有何指點？”
    掖庭令尷尬的笑了笑“冒昧的問一句，吳大人與楚貴人可是曾有舊怨？”
    吳謙“！！！”
    ‘虛弱’狀態的蘇小桃“！！！”
    此人鬼鬼祟祟前來，果然居心不良想要試探消息！
    吳謙“這個瘋女人之前用石頭砸過我。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大人不必掛心，此等小事必不會誤了審問。”
    雖然話是對掖庭令說的，但此刻吳謙的注意力全都在蘇小桃身上。
    如今她虛弱發抖的樣子，和之前活蹦亂跳喊打喊殺的樣子判若兩人。
    該不會是湊巧來了大姨媽，真的疼成這樣了吧？
    吳謙有些擔心，決定盡快把人支走，眯起眼看向掖庭令“大人可是不放心，打算留下來與本官一道，親自對此女用刑？”
    掖庭令盛燁當即拒絕三連“沒有，不是，大人想多了。”
    “吳大人勤勉奉公，醉心公務，本官隻是過來看看有何需要幫忙之處，如今看來吳大人處置得當，並不需要本官幫忙。既然您還忙著，我就不打擾了。大人自便。”
    盛燁忙不迭的走了。
    好家夥，僅僅是被丟了小石頭，就懷恨在心？
    一個小貴人，弱質女流，丟塊石頭能有多大勁呢？
    能受什麽傷？撓癢癢而已。
    就為這，吳謙就要對楚貴人報複如此酷刑？！
    此人不僅手段狠辣，心眼子還極小。
    斷然不可輕易得罪！
    盛燁果斷決定，後頭的幾天他也不用來看了。
    免得吳侍衛心眼子小起來，覺得自己拿架子不信任他的能力，那時候可不知道會對自己做什麽。
    為了確保將掖庭令送走萬無一失，吳謙還特地給他送出門老遠，直到盛燁徹底離開，才鬆了一口氣嘀咕道“這掖庭令一驚一乍的，人可算是走了。”
    回來的時候路過小隔間，裏頭橫七豎八的精奇嬤嬤睡得那叫一個安詳，有些驚恐，小心翼翼的探完鼻息，確定這些精奇嬤嬤們還活著，這才鬆了一口氣。
    結果一轉身，又被正襟危坐的蘇小桃嚇了一跳。
    “你這一天天一驚一乍的，能不能靠點譜？”蘇小桃略帶嫌棄的說道。
    見著蘇小桃腰背挺直，雙眼炯炯有神，絲毫沒有半點虛弱的樣子。
    吳謙愣了愣，不確定地問道“你剛才沒事吧？”
    “沒事啊，好得很。不是說好的麽，要是有人來了我就假裝虛弱。”
    “哦，那沒事了。你演技挺好的。”
    “算你識貨。”蘇小桃發自內心的享受這個誇獎。
    雖說常年沉浸宮中充當演技派，但隻有吳謙才是第一個正兒八經的觀眾。
    蘇小桃打開任務進度條，心情越發愉快。
    任務進度條已經飆升高到了75!
    一般來講，前幾天的進度會比較快，越往後速度越慢，一方麵是因為得知了消息的楚家人會開始逃逸，時間越久躲起來的可能性越大。
    再就是一些冷門偏門或者流落在外的楚家人，隱蔽性更強。
    但是根據蘇小桃之前單打獨鬥時候的推算，進度條平均7個人能增加1，楚家滿門加起來也就七百來號人。
    不少隱藏的楚家人，之前蘇小桃通過個人努力和組織資料的方式了解到了，昨夜也都寫進了供詞當中。
    剩下的就看老皇帝自己挖了。
    夏朝也有自己的情報機構，叫做明月樓，平日裏隻接受老皇帝一個人的調遣，蘇小桃也沒能接觸，隻了解個皮毛。
    接下來她隻需要安心等兩天，然後假死出宮，就能靜候佳音。
    “這份供詞，我每天交個二十幾頁上去便是，橫豎閑著也是閑著，聊聊？”吳謙提議。
    蘇小桃是被他救下來了，可是與安國公見麵的時機卻已經被耽誤了。
    為了確保蘇小桃三日之內能夠安全從宮中脫身，他這幾天必須也在掖庭待著。
    為了完成後頭的任務，他也得為自己多計劃一番了。
    “行啊，你想聊什麽？”蘇小桃十分好說話。
    “關於安國公府的事。我給你大概介紹一下吧。”吳謙開口道。
    “嗯，你說。”
    蘇小桃坐在幹草墊子上雙手抱膝，一雙大而清澈的眼睛認真凝視著吳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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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副乖巧聽故事的樣子，看著十分可愛。
    吳謙也是第一回被蘇小桃這樣盯著，可能是妝容太過淒慘的原因，此刻的蘇小桃在他看來，竟然有種被汙濁世間摧殘卻依然不沾染塵埃的錯覺。
    那雙純澈透明的眼睛，似乎萬物紛雜都隨風無痕而去。
    他心跳有些加快，莫名緊張起來，深吸一口氣“這個事情說來話長。我表麵上是個被養父母收養的孤兒，實際上卻是當今安國公失散已久的爹。”
    “不對，安國公是我失散已久的兒子。”
    蘇小桃“？？？”
    “你怎麽回事。”
    吳謙捂臉“大概是熬了通宵腦子不靈光了我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安國公是安韶雲我父親，當前國公府的小公爺安嵩，是我名義上的哥哥。”
    “我在之前的循環裏，曾經從一個殺手那裏套出消息，他們前來殺我都是受雇於安嵩。”
    說到這裏，吳謙臉上露出殺意“就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派遣殺手，殺了我好多次！”
    蘇·認真聽講·小桃舉手提問“那你弄清楚了他殺你的原因嗎？”
    吳謙點頭“目前查到了一部分，十八年前，也就是當年我出生的時候，國公府發生過一場火災，安國公夫人受到了驚嚇，繼而早產。與此同時——”
    蘇小桃根據多年的狗血劇經驗以及在宮裏吃過的各種大小權貴豪門恩怨瓜，敏銳察覺到了要素，忍不住開口“狸貓換太子？所以，你其實被換了，你才是國公府的孩子，現在的安嵩是個冒牌貨？”
    吳謙木著臉“你能不能等我說完。”
    “哦，那你說，我猜的對不對。”蘇小桃恢複乖巧。
    吳謙歎息一聲“你猜得沒錯。安嵩是府裏潘管家的孩子。潘管家的媳婦海燕原是國公夫人的貼身侍女，後來海燕和潘管家好了以後，國公夫人心善，便放了海燕的身契，安國公念著潘管家悉心伺候他多年，還給他們二人買了個外頭的宅子，讓他們二人成親。
    “出府之後，海燕沒多久就懷孕了，而此時國公夫人也前後腳被診出了身孕。”
    “潘管家借著自家媳婦臨產的由頭告假，但那日不知為何，府裏混進來一群蟊賊，混亂之中國公府突然就走水了，國公夫人難產而亡，隻留下一個繈褓嬰兒。”
    “但是詭異的是，那日為國公夫人看診的大夫、接生的嬤嬤，貼身的侍女，沒多久幾乎全部都出意外死了。包括後頭一些照料小公爺的乳母嬤嬤，除了海燕，也都相繼意外死去。”
    “當時夫人院裏隻剩下一個瞎了眼的門房老嬤嬤還活著，半癡半殘，那個老嬤嬤偶爾清醒的時候會告訴我一些信息。”
    “那日，除了接生的嬤嬤之外，還有陌生的人去過國公夫人的院子。她雖然瞎了眼看不見，但清楚的聽到過兩個嬰兒的哭聲，但是後來就變成一個嬰兒的哭聲了，此外，她還聽見了潘管家的聲音。”
    “安國公下朝回到府裏之後，發現已經身故的國公夫人與那繈褓嬰兒悲痛不已，當即清理了府中內外，還全城搜捕放火賊人，但什麽都沒查到。”
    “潘管家回國公府知道出了如此變故之後，自責愧疚不已，跪在安國公麵前自請辭去管家之位，為國公夫人守靈三年，並讓自己的媳婦海燕放下自己的孩子不喂，入府給小公爺當奶娘。安國公沒有反對。”
    “安國公與國公夫人感情甚篤，老皇帝幾次勸他另娶繼室，都被安國公拒絕了。是以安國公至今隻有一子，就是現在的安嵩。”
    “當前我知道的就這些了，我花了好久才拚湊出這些。”
    聽完這些描述，蘇小桃發現了一個關鍵問題。
    “所以，安國公回來之前根本沒有見過自己真正的親生孩子長啥樣。那他又是怎麽確認你的身份，和你相認的呢？”
    “所有安家的孩子，手臂腕肘處上都有一條類似如意的青色胎記。我也有。”
    吳謙脫掉外衫，隨後翻開自己的衣服袖口。
    果然一條長長的明顯的青色胎記在腕肘處顯現。
    “而安嵩雖然也有一塊如意樣的胎記，但那胎記長在屁股上。”
    “安國公當時問大夫為何如此，大夫隻說是孩子早產加上受了驚嚇，才出現了異兆。”
    “因著那胎記形狀和安家血脈的胎記形狀一致，安國公也就未曾懷疑。”
    “可是，隨著安嵩一日日長大，大家都發現，安嵩的長相氣質、性情舉止和行事做派，與安國公並不相似，反倒是越來越像潘管家，府裏漸漸傳出一些流言。”
    “沒過多久流言傳到安國公耳朵裏，安國公當場暴怒，將造謠傳謠的下人全都抓起來軍法處置，情節嚴重的還砍了腦袋。安國公當場宣布，日後如果還有誰再傳這樣的謠言，他見一個殺一個。後來府裏就沒有人敢說這件事了。”
    “哦，這裏補充一句，潘管家為國公夫人守靈三年之後，又被安國公起用了，還是繼續當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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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小桃若有所思“那就難怪了。”
    如果這是真的，潘管家為了偷天換日倒還真下了一番精細的功夫。
    首先通過請假有了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其次殺人滅口，最妙的就是這個屁股上的假胎記。
    若是胎記在手臂上，平日裏就很容易露出來，很快就會被發現，但是在屁股上就不一定了。
    隻要前期派一個心腹的乳母照看，後期長大了以後小心避開旁人，基本上就不會外露了。
    誰會一言不合脫人家褲子就為了看一眼那如意胎記啊？不存在的。
    “不過我還發現一個問題。你是怎麽知道安嵩的胎記在屁股上的？”
    眼神還透著一絲八卦之光。
    吳謙“”
    “你在胡思亂想什麽？！自然是聽安國公府裏的下人說的啊！”
    可惡可惡！成功的氣到了！
    “好好好，是我冒犯了。”
    蘇小桃見到吳謙真的著急了，立刻服軟，隨後繼續點評“由此看來，雖說安國公雷霆手段根除了謠言，但自己內心其實也是有所懷疑的，否則不會認出你了以後當場就讓你認祖歸宗。”
    吳謙點頭說道“安國公身為武將，為人性子直爽，說話粗魯但不失坦率。而安國公的小公爺，自小身體孱弱，愛好看兵法，熟讀詩書，平日裏文質彬彬禮賢下士，哪怕麵對犯了錯的下人奴仆，也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加上容貌不俗，倒也博得了不少好名聲。雖然多數時候沒有人再提起這些捕風捉影的傳言，但是外頭還是偶爾會有一些傳聞冒出來。”
    “哦，那麽問題來了。”
    蘇小桃再次發現華點“所以你當禦前侍衛的時候，讓安國公認出你的途徑就是解開衣裳翻開袖口露出胎記？”
    這麽不雅的麽？
    吳謙點頭“差不多，但是沒有這樣生硬，中間過程還是有一些設計的。君柏有意幫了我。”
    “所以，安嵩現在追殺你，是因為他知曉了自己的身份。”
    “嗯，肯定的。之前不是說，海燕放著自己的孩子不喂，去給安嵩當奶娘了麽。其實當時海燕是把我原身抱給了自己的多年不孕的嫂子，讓她養的。”
    “這麽多年，原身也一直以為養父母待自己如親生，雖不富裕卻也過得溫馨安穩，甚至我剛穿來的時候也是這麽以為，直到——”
    吳謙停頓了片刻，陷入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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