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楚澤雲夢 十六 結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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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枝碧玉!
    次日清早,宋曉與楚越人便辭別過張大娘一家,與老李頭同他的小兒子一道出發。
    這是一輛普通的杉木馬車,車廂不大,坐進三個人去便覺得有些束手束腳。老李頭在廂外駕車,宋曉與楚越人坐在一邊,對麵坐著老李頭的小兒子。方才通過姓名,宋曉知道他叫李同,便有一句沒一句同他說著話。畢竟往後還得相處大半個月,總不能一路冷冷的吧?
    宋曉本來就是隨和的人,李同漸漸在交談中摸清她的性子,言語間便由開始的拘謹變得大方,暴露出自己的本性。像所有受寵的老麽一樣,李同是那種調皮大膽的性子,帶些小小的驕縱,但因為年紀小的緣故,卻並不讓人覺得討厭,反而覺得,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正應該是這個樣子才可愛。
    宋曉隨口同他東南西北地亂扯,沒多久,李同便對這位宋姐姐生出十二分的好感來,對於一旁閉目養神的楚越人視而不見。
    中午時因為還未趕到下一個有人的地方,四人便拿出早早備下的幹糧,隨便打發過這一頓。
    吃完飯,宋曉執意要老李頭休息一會兒再趕路,老李頭說自己年紀雖大,身子骨卻還硬朗,不是弱不禁風的人,宋曉說這不是弱不弱的問題,剛吃過飯就趕路,就算您受得住,我們坐車的顛著,也覺得不舒服。
    老李頭便不吭聲了,找個地方蹲下抽他的煙袋。李同剛出門,興奮得很,四處跑來跑去,興高采烈。宋曉靠在樹下正昏昏欲睡間,忽然聽到楚越人道“宋姑娘向來如此隨和麽?”
    “你不愛說話,隻好我多說幾句了。不然一個個板著麵孔,這接下來的路還怎麽走?”宋曉說完,許久不聽他接話,隻當他隨口一提,便徑自昏昏沉沉,半夢半醒地睡過去了。
    醒來後隻覺身下輕輕傳來顛簸感,睜眼一看,映入眼簾的是車棚上露著釘痕的木櫞,轉了轉眼珠,又看到另一邊猶自好睡的李同。自己伸平身子躺在車廂中,還蓋著一件衣服。
    宋曉揉揉著眼睛爬起來,一眼看到坐在角落中的楚越人,問道“你抱我上車的?”話音剛落卻“聽”金枝一聲驚呼。
    這下宋曉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依禮是不能抱的呀……男女授受不清。
    楚越人輕咳一聲,道“宋姑娘睡得太熟,不好叫醒,遂出此下策,在下並非有意輕薄。”實際上是他想叫醒宋曉,卻被一邊老李頭掃了一眼,轉念想起現在的“夫妻”身份,也許丈夫不應該將熟睡的“妻子”吵醒?楚越人猶豫之下,便選擇將宋曉與李同抱到車上放好,繼續趕路。
    “輕薄?不至於如此嚴重吧?”宋曉小聲嘀咕著,看看李同睡得天昏地暗的模樣,又小聲道“金枝,事急從權,這個……明天起我不會再睡午覺了,這件事你就別放在心上吧?”
    沉默半晌,金枝才細聲道其實也無礙,畢竟楚公子是——是內侍。
    “內侍?”
    你,莫非你忘了?
    事情一想通,金枝消去顧慮,語氣便恢複正常初見他時,他不是自稱陳公公麽?
    “這個啊……”宋曉偷瞄楚越人一眼,盡量選擇別人不大聽得明白的詞匯“是偽裝的吧?”一個好好的男人,又不是要做一輩子太鑒,還真的會去自宮麽?又不是要練葵花寶典。
    呃,可娘親當時也說他“不惜自殘身體”……
    “也許是別的地方?”雖然楚越人怎麽看也不像哪裏有殘疾的地方,可沒準像那些小說裏寫的,他“於每月月圓時分,提刀懸腕,輕輕劃開皮膚,待流出的血裝滿一隻碗後,草草將傷口裹後,將那碗紅得不詳的鮮血緩緩淺淋到那尊神像頭上。這是xx的儀式,xxx的他自修行之日起便從未中斷過。這樣做,可得神之庇佑,每半年便增一甲子功力,兩年便至xxx境界,又xxxxxxxxxx,自此天下再無敵手”……
    那,既然他也許不是……那今後……
    金枝語氣遊移的話語將宋曉從天馬行空的發散性想像拉回來,這時她忽然想到,也許自己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雖然現下操縱這個身體的是自己,但這具身體所有權歸屬金枝,而且現在的一舉一動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一個綺羅叢錦繡堆中嬌慣了的公主,忽然之間要跟三名陌生男性同吃同行,的確是太過驚駭了些。
    前兩日金枝當楚越人是宦官,雖覺得別扭,忍一忍也就過來。可眼下又多出兩名陌生男性,而且又發覺他楚越人似乎可能也許不是宦官。金枝可不比自己這個大大咧咧的小庶民,這些事自己隻是覺得不大方便,卻可能會讓金枝生出十二萬分的驚懼。
    宋曉不禁暗罵自己糊塗,然而現下已經走在路上,拋開性別的顧慮,這是很好的安排。宋曉無意再獨身趕路,而找女性“驢友”的想法又太過飄渺。說不得,隻有寬慰金枝一番,定定她的心了。
    “金枝啊,小同還是個半大孩子,老李六十多的年紀,也算爺爺輩的人了,你就當他們一個是小輩,一個是長輩,拿出平常心來,別想太多,啊?”
    可是,可是,我……還有楚公子他……
    宋曉又偷偷看向楚越人,確定他重新閉目養神,並不關心她貌似自言自語的低聲說話,便將本來就低的聲音更壓低幾分,道“其實你說的也有道理,他,大概的確……你娘的靈力那天不是一下就看穿了麽?你往日在宮中怎麽對這些人,今後還怎麽著,別想太多。”
    ……我知道,既是出門在外,一切從簡。
    宋曉十分愧疚“實在對不住,是我考慮不周,一心隻想快些趕到雲夢澤……”
    這是理所當然的。金枝反而寬慰她就像你說的,人多路上好照應,他們又都是有經驗的人,總比一個人趕路強上許多。
    宋曉更加不安。金枝所說的確是事實,自己再多話隻會顯得虛偽,得了便宜又賣乖,然而難道就任由金枝再將不安壓到心中,一個人忍受?她思來想去,實在恨自己嘴笨,隻能道“你放心,沒人知道你是誰——嗯,外人不知道。他們隻知道我是宋曉,是個村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們不是講究道法自然麽?其實田女陰陽也無非是個形體,大約是為了繁衍生息之用才有這個區別。其他的——其他的——”說得實在詞窮,胡亂道“反正,真有什麽人欲圖不軌,還有他呢!”說著過去拉拉楚越人的衣角“你會好好保護她的,對不對?”
    楚越人睜開眼,淡淡道“我說過的話自然作數,我既已說過要護得你們一路安全,自不會食言。”
    未等他說完,宋曉便邀功般說道“金枝,你聽到了吧,不要再擔心了——”
    話音剛畢,便聽楚越人悠然道“宋姑娘如此大聲,真當身邊無人不成?”
    “呃——”宋曉後知後覺捂住了嘴,方才一時情急,聲音未免大了些,再看李同仍是睡得人事不知,卻不知道有沒有被老李聽去?大概不會聽得太清楚,就算聽見,也隻當是她正同楚越人說話吧?
    正自我寬慰間,又聽楚越人道“其實宋姑娘大可放心。”
    放心?宋曉隻看到他似挑非挑的眉與似笑非笑的唇,當下便知道他定然說不出什麽好話。
    果然,楚越人慢慢說道“以宋姑娘現在的姿色,遇險的可能性著實微乎其微。”
    ……說的是實話,但依然讓人心情不爽。宋曉還擊道“相由心生,現在隻是障眼之法,日後安全之時自然會恢複過來。”
    “嗯,相由心生。”楚越人頷首道“這一路行來,所遇之人都誇宋姑娘能幹呢,看來果然是難掩本色。”
    “你——你——”宋曉幾乎沒氣暈過去。這一路行來,人人都將她當成村姑,將楚越人看作那落魄的書生,眼神中都透出“你撿了便宜得著這麽個斯文俊秀的相公”的意思。宋曉得意自己的演技之餘不免也有些疑惑,是否自己真是有種天然鄉土的氣息,換了副麵孔便將這氣息襯托得無比強大?
    但是,你知道的,所有的女性,自己說自己不好,缺點多多,沒有所質,聽者聽過就罷,還應該誇她太過謙虛。若你真附合地說上一聲“是啊,你的確如何如何”,那麽恭喜你,你肯定會被她打到仇人榜上,想一次恨一次,恨一次罵一次。
    何況這次是楚越人挑的頭。
    然而十分不幸的是,礙著外人在場(宋曉你的明白?是因為有外人在不方便!絕對不是我不敢!)宋曉將某些暴力念頭扼殺於萌芽之中,待要反唇相譏,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什麽有力的說辭。終於隻能陰暗地抱住膝蓋蹲到壁角撓牆碎碎念。
    宋曉,楚公子隻是這麽一說,你也知道他向來尖刻,就別忘心裏去了。
    “……”
    他也是同你熟悉了才開這玩笑,你看他平時那樣子,要麽冷冷的,要麽笑眯眯的,卻從來沒對誰說過更深的話。
    “你覺得他隻是在開玩笑?”宋曉的聲音陰森森的,似乎從遙遠的遙遠的那座山上飄過來“說句真心話,我是他說的那種人麽?我是別人以為的那種人麽?”不是說看不起村姑,但是,但是,一個從小在都會中長大的女性,被人這麽一說都會跳腳是很正常的好吧?
    ……
    “金枝?”
    這個……你知道我從未出過門,對外麵的事並不了解,也不知道人們平時是怎樣評價另一個人的。
    盡管金枝盡量說得委婉,宋曉仍然明白了她的潛台詞。之後默默捂臉把頭扭向一邊,很久都沒有再說話。
    呃,其實也不算太久吧,也就到晚上的樣子。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