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楚澤雲夢 四十二 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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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枝碧玉!
    二人並肩慢慢往前走去,楚越言將她引到客房前,歉然道“這段日子除了我與母親,族人都沒有一個回來過的。掃灑等事,便要勞煩公主親自動手了。”
    “客隨主便,理當如此。”經過方才的談話,金枝覺得這個表哥親切了幾分,早已將戒心放下,言語神情之間,柔和不少。
    楚越言看著她進了房間,躊躇著要不要將一件心事說出來,猶豫一陣,覺得見麵第一日內就說此事不妥,便說道“公主遠道而來,請先歇下。”
    金枝點點頭,看著楚越言轉身離去,回身關上房門,隨意打量一番這間整潔樸素的客房,看到桌上有水,順手為自己倒了一杯,坐下將今日所遇所聞之事重新梳理一遍。
    以前她所知道的,不過是娘親入朝為質,年餘後嫁與太子,後太子登位,她便被冊封為貴妃。
    這都是明麵上的,人人看得見的。
    還有那些宮闈之中的流言蜚語,關起門來,誰家的小宮女又在同誰家的內侍咬耳朵,濃妝豔抹的嬪妃們團扇遮麵,掩去唇角那一抹不屑又疾恨的冷笑。
    尚始記事時,金枝便能感覺到娘親一直不太高興。也許旁人看來楚錦繁一直是那模樣淡淡的表情,一副萬事不縈於心的樣子。甚至連在樓定石麵前也不見有什麽笑容,隻有在抱起金枝時,臉上的神情才有些暖意。
    金枝曾以為這是娘親的天性。後來慢慢長大,記起昔日聽得的閑言碎語,加上後來聽說的一些事情,又覺得,其中應該還有隱情。隻是娘親早逝,問無可問,至於父皇……雖然不明就裏,金枝卻直覺地認為,不該向父皇提起這件事,一個字也不要問,原因她說不清,隻是沒由來地這麽認為。
    如今看來,這直覺竟是真的。
    金枝不由露出苦笑。將今日聽到的,加上往日知道的,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娘親為著族人,嫁與父皇,暗中向父皇進言,隻求保得族人平安,卻被族人誤解,認為她愛慕榮華,背叛親友投靠仇人。
    思緒不由得便想到那天初見時楚越人說的話,經由宋曉轉述,當時她已隱隱有些預感。加上今日所聽到的,現在她完全可以想像當時楚越人是如何憤恨地說出那句“你不配”來。還有早間他在村口的失態,任誰都能聽出他對今上刻骨的怨恨。想來,族中持有這種態度的人,該是絕大部分吧。少數人,也許隻有那楚越言一個人,不,大概還有姨媽,或者隻有這兩人,才能不被仇恨的情緒所左右,清楚地看清娘親的心意吧。
    她的思緒又轉回楚錦繁身上。
    記憶中從未見娘親開懷大笑過,偶爾的微笑,隻是輕輕抿一下唇,微微一個上揚的弧度,就算這樣,也是極難得的。雖然方才聽姨媽說,娘親以前就是個靜鬱的人,但按常理想來,肯定不會是自己後來所見的幽如深潭的靜。該是這些年記掛著族人,她心中肯定不好受,這性子便更加沉靜了。
    好在父皇對娘親很好,後宮嬪妃就十幾個,而這十幾個裏父皇見得最多的,隻是自己的娘親。連那生了兩個皇子的淑妃,父皇也隻一月過去看一兩次。而娘親故去後這十餘年中,父皇埋首政事,一月中倒有半月是獨寢的。連帶著子息微薄,算上自己這個最大的,餘下不過三個弟弟兩個妹妹。這在皇室,尤其是皇上身上,是極難得的深情。越是長大,當年不以為意的事,便越體會出它的難能可貴來。第一次領會什麽叫做害相思時,她也曾偷偷幻想過,她的良人可是有著與父皇同樣的深情……
    說起來,娘親對誰都是一張臉,對父皇也不見柔和,那麽,她對父皇究竟有沒有……
    金枝悚然一驚,隨即暗罵自己多心。對著那樣情深意重的父皇,誰能不喜歡呢?想來娘親隻是不愛將心思表露出來罷了,又或許是自己當時年紀太小,還看不懂什麽叫做脈脈無語,無聲勝有聲。
    她迅速製止自己再深思下去,將那個隱約的念頭毫不留情地抹殺掉。
    如果楚錦繁對樓定石無意,那這些年來,心中痛苦的,該不止楚錦繁一人吧?
    將金枝送到客房後,楚越言又繞回母親居處探看一回。
    一進屋,便看見楚越人背對著門坐在床前圓凳上,專注地看護著昏睡在床上的楚容雲。
    楚越言走上前,一隻手搭在他肩上,另一隻手也不閑著,順便揉了揉他的頭發“你啊,這時候才想起來盡孝心。”語氣中有一點生氣,更多的卻是溫寵與無奈。
    一反常態地,楚越人這次沒有立時打掉他的手,也沒有出言抗議,隻低聲問道“娘的身體……這兩年變差了麽?”
    “當然沒有!”楚越言趁著他發愣,在他頭上摸來摸去,心道隔了兩年沒回來,這小子摸起來沒有以前順手了。“娘身子好得很,我問過公主,說之前娘在和她講起一些舊事,應該是想到傷心處,一時急火攻心。待醒後靜養幾日便無事了。”
    楚越人聞言默然半晌,道“這些年來,娘很少說起舊事,也不大提起爹來。”
    “傷心事,誰忍心去提呢?”楚越言歎道“你也還記得吧,剛出事那陣子,娘白日裏忙著照顧外公,又幫著族人收拾東西準備離家之事,一天從頭忙到尾。晚上好不容易得休息了,卻經常在半夜悄悄跑到外麵站著,有一次我偷偷跟出去,就看見月亮底下,照著娘的臉,那眼淚大顆大顆從她下巴上滑下來……”他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細不可聞。
    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屋中重歸於寂。日影漸漸偏西移下,屋中的光線越發柔和。不知站了多久,躺在床上的人忽然輕輕動了一下,緩緩睜開雙眼。
    “怎麽……”醒來後一時有些恍惚的楚容雲一眼就看見床頭端坐的小兒子,說道“阿越,你坐在這裏幹什麽?”
    乍聞此言,楚越人猛地將頭埋到手臂上,一聲不吭。
    這時楚容雲已完全清醒過來,想起方才自己說著說著話,隻覺得胸口像要炸開來一般的悲憤,眼前一黑,再醒來就是在這裏了;也想起,這個小兒子,已經兩年沒有回家了。
    感受到兒子的臉貼在自己手上,隔著衣物也能感覺到臉上的溫暖,實實在在地靠著自己。懸了兩年的心終於完全放下,帶著笑意說道“前幾天你大哥說你要回來了,我便將你住的地方打掃了一遍,被褥也都曬過了。你路上累不累?聽你大哥說你天天要趕路,身體吃得消麽?快去睡一覺,好好休息一下,等我做完飯再叫你。”說著就撐起身子,準備下床。
    “娘。”楚越人抬起臉,止住她的動作“您剛剛醒過來,再多躺一會兒吧。”
    楚容雲恍若未聞,仔細端詳了楚越人一陣子,喃喃道“倒是比出去時又長開了不少。”又摸了摸他的臉,道“又瘦了,肯定是在外麵沒有好好吃飯,光顧著修行了,是不是?你哥還說外麵熱鬧事物多,能分一分你鑽研術法的心。看來真是本性難移。”
    “沒有的事,我過得很好。”見不單母親一臉懷疑,大哥也是一副“信你就是傻瓜”的樣子,又加上一句“都有按時吃飯的,從來沒有忘記——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宋姑娘。”
    “宋姑娘?”
    楚越言解說道“娘,長話短說就是宋姑娘是金枝公主體內的另一個魂魄,她們正是為著這件事來到此處的。”
    楚容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講起來還得一會兒功夫,現在該吃晚飯了,娘,待吃完飯再說好不好?這事現在不急。”楚越言見她點頭後,一把拽起楚越人,道“娘,您再歇一會兒,我跟他還有話說。”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