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廟堂高遙 十五 獄中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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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枝碧玉!
    宋曉從楚越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上看不出什麽端倪,隻是覺得他目光閃動,似是在考慮自己的提議,於是便住口不去催促,隻等他做出決定。
    等侍之餘,她也一直在想,楚越人關心這件事情幹什麽?好吧,他也算是有身份——雲夢楚氏一族的護衛,長老的弟弟。可是據她這些日子得到的情報看,楚氏不過是一個少數民族一樣的存在罷了,人口不多。雖然出了個貴妃,可也沒聽說在朝中有什麽勢力,否則當日金枝與自己便不需要選擇獨行,可以直接求助去了。
    而且,似乎還曾因身懷異術而被朝廷圍繳過。搞得至今族人們有家不能回,對朝廷自然不會有什麽好氣,更不要說到朝裏做官效忠什麽的。而且,經此一役結下以人命累積的梁子,朝中也不可能重用楚氏出身的人為官。
    楚氏給她的感覺,就是像個自治地帶,自己人管自己人。朝廷上隻下了箝製他們發展(不許人民聚集在一處)的旨意,或許還有暗中監視。但總的來講,目前還相安無事。
    這種情況下,楚越人究竟在想什麽?而他突然提起上次交換的條件,又是想要自己去做什麽?
    宋曉悄悄歎了口氣。政治真是複雜,連這看似無害的方外之人也要來走一趟混水,究竟是想摸條什麽樣的魚呢?
    她看著楚越人,忽然覺得,或許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人,雖然相處的時日不算太短,但現在她一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那個拉著自己進入無人小院的人是他麽?那個為自己療傷的人是他麽?那個烤得一手好魚的人是他麽?那個背著自己走了很遠的路的人,是他麽?
    那些當時令自己覺得別扭尷尬鬱悶的場景,現在想來,卻是說不出的溫暖。
    但是這份溫暖,真的存在過嗎?還是,隻是已美化過的回憶而已。
    宋曉呆呆看著楚越人,沒有留意到,自己從心底湧出的那種深深的無力與哀傷,是因何而生,為何而濃。
    她看見他慢慢低下頭去,隱沒在暗處的唇角,似是勾起一抹笑意。
    這是,決定了嗎?已經決定的你,會對我說什麽呢?
    宋曉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悄悄咬緊了唇,隻等他抬頭的那一刻,揭開答案。
    一名獄卒提著燈在前方帶路,旁邊獄卒長滿麵堆歡,恭聲向王硯之說道“王公子,您仔細腳下。”
    王硯之皺眉道“這裏怎麽一股怪味?”
    獄卒長陪笑道“哎喲王公子,咱們這兒可是最幹淨的一處了。人來了都是單獨一間,裏頭也拾綴得幹幹淨淨的。畢竟來的都是貴人,說不準哪天又翻回身去了不是——”說到此處,他忽然想起這位王公子要去探看的那人的罪名,打了個寒噤,將那堆早已說得熟了的安慰討賞話咽了回去。
    謀逆之罪啊,雖然皇上沒將他發作到天牢,而是弄來這收監皇親權貴們的地兒,可保不準明天就被提去問罪處斬了呢?
    他將方才說的話來來回回反複想了幾遍,確定並沒有失口說出會被認為是“同黨”的話後,才悄悄擦了把汗,偷眼向王硯之看去。
    這位平日清俊雍容的貴公子,現在臉上雖仍勉強維持著一貫的從容,卻掩不住雙眼之中的擔憂與震驚。
    像王硯之這樣身份的世家公子,若在往常,以這獄卒長的身份隻有遠觀的份。現下靠近了一看,覺得也不過是臉比別人長得俊些,穿得比別人好些,氣度比別人更大方磊落些。
    然而這些比旁人強的地方,在天威之下又有什麽用呢?今日被押進來的那位駙馬,不也是比他們這些人強出許多去?可現在,他能在值完夜班後到街口的小攤上喝碗豆漿,吃塊饒餅,再回去美美睡一覺,醒後媳婦兒早做好了飯隻等他動筷。而那位平日神氣的駙馬爺,隻能窩在牢裏等皇上下旨……
    那獄卒長正胡思亂想間,忽然瞥見前方那獄卒停了步子,忙收束起心神,說道“王公子,就是那間了。”
    “嗯。”王硯之沉著臉,道“你們先退下。”
    打燈的那獄卒聽了這話便匆匆退下,獄卒長磨蹭了一會兒,見王硯之投過來的目光已有不耐之意,心道又碰上個不懂規矩的世家公子,好在白日裏那駙馬府上的管家早就來打點過,酒錢已經給足。今晚這趟,便當是偶爾做個善事好了。
    這麽一想,竟是自己賣了個人情與這王公子。他隱隱有些自得,笑意止都止不住。他怕被看破,便告罪一聲,也出去了。
    王硯之壓根沒想到這獄卒長心中轉的是這等念頭。打遠遠看見鐵欄後的那人起,他的心思便全副放在他身上,根本沒功夫去想旁的事。
    待那不知趣的獄卒長終於出去了,王硯之再擺不出故作鎮定的樣子,他急急跨上前,伸手攀上鐵欄問道“你怎麽樣?”
    鐵欄之中的謝流塵,看見他的到來也是神情微動,揚起一抹微笑“行端,許久不見,想不到竟是在這裏重會。”
    說話間王硯之早已將他上下打量清楚,見他隻是神情略有憔悴,衣飾發髻還是整整齊齊。雖然早就知道獄裏的小卒不敢對他下手,卻直到現在親眼看到他無恙,才將懸了一天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但聽到謝流塵這狀似悠閑的口吻,王硯之因擔心而被壓下去的火氣瞬間漲高。
    “你究竟在外頭幹了些什麽?!”他低聲喝道“隻是到外麵走一遭的功夫,就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謝流塵挑眉道“你怎麽知道錯在我?”
    “否則怎麽沒頭沒腦地來這麽一出?!”王硯之看他若無其事的模樣,愈發生氣。
    “我倒是想做點什麽,不過還沒來得及。”謝流塵低聲道,低得除了自己,誰也聽不到。
    勉強壓下心頭交織著擔憂的怒火,王硯之沉聲道“你在外麵做了什麽,都給我說清楚!好想法子補救!”
    “補救?補救什麽?”謝流塵反問道“你真相信那小官參我的所謂罪狀?”
    王硯之愣了一愣,道“總是無風不起浪,你——”
    謝流塵打斷他“你相信?你相信我勾結折眉府裏的那小先生、暗中聯合前朝遺老,再加上一個隻知風月的王爺,準備圖謀江山?”
    “……”
    “這些一聽就是捕風捉影的事兒,也虧得他不嫌寒磣,借著這些就將我送到這裏來。”謝流塵搖頭笑道“我倒想知道,到時他將我放回去時會用怎樣的表情。”
    雖未明說,王硯之亦知道,這個“他”,是今上樓定石。
    關入獄中還能以這種不敬的口氣說起皇上的人,恐怕也隻有過一個謝流塵吧。
    “你——都在這裏了,你積些口德吧!”
    “行端,”謝流塵提醒道“你在擔心什麽?你的冷靜到哪裏去了?”
    王硯之不是蠢人,但事關好友,未免關心則亂。從他午後自下朝的父親口中得到消息後到現在,他一心想到的隻是謝流塵的安危。
    雖然父親與姑父都再三說,以謝流塵的身份,獄卒斷然不敢對他動手。況且樓定石也隻是下令將他收監,主審的人選尚未確定,不必擔心會在審訊中用上刑具。
    這些他都明白,但總要親眼看到,才能安心。
    直到現下見到謝流塵雖然被囚於獄中,精神卻還不錯,周身也完好無損。加上謝流塵方才的提醒,王硯之一直提緊的心才慢慢放下。
    他定下心神,將此事從頭回想一遍,越想越覺得不解。
    “荒唐!真是荒唐!”將每個關節想了一遍,王硯之忍不住脫口而出,旋即才意識到這裏不是適合大聲說話的地方,忙又壓低了聲音“你一入帝都,連府裏也沒回去,就去述職了?”
    看到好友終於恢複平日的冷靜,謝流塵笑了一笑。縱然身處陋室,被囚於牢獄之中,他的笑顏仍不損半分張揚“沒錯。昨日那小官對我說,今日起得早些,入城後正好早朝尚未完結,到時前去述職,好早早了卻這樁公事。”說到此處,他頓了一頓,又是一笑,隻是這次笑意變得冰冷無比“現在想來,也是早已籌劃好的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