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廟堂高遙 七十五 可憐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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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枝碧玉!
    宋曉本以為謝朝暉客氣幾句就會去謝流塵那邊,畢竟,這才是他今天過來的目的。不料兩人讓到暖閣後,已經添了兩回茶水,謝朝暉卻還是沒有露出要過去的意思。卻也沒說多少話。兩人說一句,默半晌,宋曉隻覺實在是浪費時間。
    她同謝朝暉不熟,也不想同他有什麽交集,況且這樣的談話實在是無趣,是以說道“駙馬突然病倒,實在令人憂心。”所以你快去看看你兒子吧,說起來他剛從牢裏出來就生了病,你若不擔心也不會大雪天地跑過來,隻是既然來了又為什麽不去見他、非得在這裏同我幹耗?
    謝朝暉頷首道“阿塵向來身體極好,極少生病。”
    “人吃五穀,偶染病疾,也是在所難免。”你還不快去?
    “不知公主可否陪同老夫一道去探探他?”
    “本宮便不打擾父子天倫了。”宋曉說。
    一直神情平淡得近於冷漠的謝朝暉,聽到她這麽說後卻沒有像方才那樣附合一聲,再加上幾句“多謝公主體諒”的客套話,而是說道“公主是不願麽?”
    “本宮要探他,也不爭這一時半會兒,還是不打擾的好。”
    謝朝暉沒有再說什麽,也沒有起身告辭,卻是以一種極為奇怪的目光看向宋曉,方才眼中的冷淡逐漸被惘然所取代。
    一時半會兒猶可,可他竟然盯著她看了足有一刻鍾。原本低頭垂目扮出一副端莊公主樣的宋曉慢慢察覺到他的目光,隻覺奇怪,又不好提醒。最後實在是如坐針氈,便輕咳一聲,身子微微向旁挪了一寸。
    這一聲咳嗽將謝朝暉神誌喚回,他匆匆別開頭去,掩飾一般拿起茶盞。宋曉注意到,他的手在顫抖。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等謝朝暉將茶盞放下後,神情間已恢複從容平靜,除了臉色更加蒼白兩分,儼然又是方才自持清淡的模樣。
    宋曉正在琢磨他剛才的眼神是怎麽回事時,便聽他說道“公主。”
    宋曉輕輕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謝朝暉卻頓了一頓,才接下去說道“阿塵年少輕狂,往日對公主多有不敬之處,還請公主寬宏大量,莫要同他計較。”
    宋曉聽到他這話,當即蹙起了眉頭就算那姓謝的是你兒子,你也不必如此偏坦吧?
    她並不知道當時是謝朝暉答應的這門親事,並因此父子間曾有一段時日形同陌路,謝流塵再也不回家看望老父。。隻是覺得,謝流塵對公主不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這麽久過去,如今謝流塵落了難,這位公公才來說這種話,未免有些過了。
    謝朝暉又說道“老夫已斥責過他,他亦保證定會痛改前非。”
    ……這算是遙相呼應麽?姓謝的自己說了不算,又讓長輩來出麵。
    如果真是可以調解的矛盾的話,現在無疑是個很好的台階。公主應該溫良賢淑地說一句“勞您費心了,駙馬與本宮並無不妥”。這麽一來,算是默許原諒,一場家庭風波便被揭過。
    可惜坐在這裏的是她宋曉。
    隻聽她說道“本宮家事,讓長輩操心了。”
    這話音裏帶著些強硬,謝朝暉聽了卻並未變色,隻說道“隻望公主體諒。”
    宋曉雖然有些不滿他護短的態度,但也不欲同他爭辯,將事情鬧大。
    說到底,她宋曉要的是盡快甩了謝流塵,除此便再沒有其他打算。她本人對謝流塵雖有不快之處,卻並無深仇大恨,既不想祥林嫂附體四處哭訴以求同情,也不想當著許多人的麵狠狠羞辱謝流塵,讓他再也抬不起頭來。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她至多是討厭謝流塵此人,卻還不到恨之欲其死的地步。
    她答道“本宮省得。”
    謝朝暉忽然說道“公主若仍有不愉之處,也是理所當然,老夫明白。”
    ?這又是什麽意思?剛才讓我做聖母的是你,現在又是什麽?故作大方?
    宋曉不欲深究,便胡亂點了點頭。
    謝朝暉深深看了她一眼,說道“公主,老夫這便往阿塵那邊去了。”
    “您慢走。來人啊,為謝大人引路!”
    “公主,謝大人已經走了。婢子從駙馬那邊過來時,駙馬讓婢子捎句話給您他的病不重,很快就好了。”
    “誰問他好不好了?”宋曉嗤之以鼻,揮手讓那侍女下去,端起蜂蜜燉梨來慢慢吃著。
    看著她慢條期理地將那一小盅點心吃完,放下盅子滿意地拭拭唇,將所有事情都看在眼中的停綠忍不住了“公主,您真不去看看駙馬麽?”
    “他那邊沒人了麽?要我去看?”宋曉反問道。
    “您這是怎麽了?前一陣子您還為駙馬擔心得吃不下睡不好,怎麽一轉眼——”
    個中內情實在複雜,且不足為外人道,宋曉便嚴肅道“過些日子你就明白了,還有,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
    停綠聽她說得斬釘截鐵,話裏卻極是含糊,也不敢再細問,隻自己在一旁苦苦思索起來。
    忽然,停綠一拍手“公主,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宋曉奇道。
    停綠俯下手子,湊到她耳旁,以神秘而興奮的語調說道“停綠以前聽說,兩個人之間,不能總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千依百順,否則漸漸地就會被對方當成理所當然,不再感激,不再放在心上。公主——您也是顧慮到這一點,才以退為進的吧?”
    饒是宋曉定力了得,聽到這話也險些一口血噴出來謝流塵個自戀自大的自說自話說自己是以退為進鬧別扭也就罷了,怎麽連跟在自己身邊的停綠也這麽想啊?
    停綠見宋曉瞪著自己,一副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心中更是篤定“公主,停綠說對了吧?聰不聰明?”
    宋曉定定看著她,半晌,忽然露齒一笑。
    “你很聰明。”她拍拍停綠的肩膀“聰明的小姑娘,給我拿件鬥蓬來。”
    “公主要去哪裏?”
    “看、駙、馬。”
    其實宋曉真正想說的是——
    你才以退為進!你們全家都以退為進!
    當宋曉去到謝流塵的流光苑時,小七立時迎了上來。卻沒將她迎進謝流塵的臥室,而是帶她到了另一間屋子。
    “駙馬呢?”剛才宋曉一時賭氣之下說出要來看謝流塵的話,還沒出屋就後悔了這一過來,謝流塵心裏不樂開花了?然而對著停綠帶著促狹的目光,反悔的話她一定要偷笑,那一聲“我不去了”便怎麽也說不出口。
    硬著頭皮來到這裏,卻沒有見到謝流塵,宋曉心中頓時輕快起來,也不待小七回話,便自顧自問道“可是用了藥需要得靜養、旁人不得打擾?”
    小七偷眼看著跟在她身後的停綠,卻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回公主的話,駙馬吩咐過,若公主來了,就到此間稍等,駙馬隨後便到。”
    “他不是病著麽?”
    小七還未回答,便聽門外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既然公主親臨,塵當然不能失了禮儀。”
    正是謝流塵。他披著一件織錦夾毛的氈氅,麵上帶著病態的潮紅,聲音較平日來得沙啞,卻分毫不損他的風采。他向宋曉看過來,眼神晶亮。
    宋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這人長得真是禍害。再想到他昨夜獨佇院中,以致染病之事,若是換成旁的女子,隻怕現在一顆芳心就要淪陷。
    不過,可惜她心裏已經有人了。
    謝流塵走到宋曉麵前,開口剛想說什麽,又急急轉過身去,隨即,便是幾聲壓抑的咳嗽聲傳來。
    不知何時,小七與停綠皆已退下,自然不會有人噓寒問暖。謝流塵卻並不在意宋曉冷淡的神情“你果然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
    謝流塵笑而不答,神情中卻竟是篤定。
    宋曉更加鬱悶了。但對著個病人,又不好大吼大叫。默然半晌,問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謝流塵沒有回答,隻是臉色似乎更紅了幾分。見宋曉盯著他看個不住,忙別過頭去,帶著幾分不自在。
    這這這——這不是典型的“愛你在心口難開”的表情麽?他竟是認真的?
    其實答案已昭然若揭,就在前夜他們對峙之時,宋曉便睦得一清二楚。謝流塵的眼神,不是能夠偽裝的。所以她當時才會為這遲來的感情而震怒。
    怒氣已過,此時對著麵前強支病體的人,宋曉也說不清,心中究竟有幾分惱怒幾分迷茫,還帶著幾分不知所措。
    因為,從某方麵來說,這家夥也是個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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