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會等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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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州夜行錄!
    洛一夕覺得能到這裏他已經很滿足了。
    此番他應邀前來,不過是為了在那些貴公子麵前為自己爭一口氣,倒不是真的想娶什麽富家千金,他自己的條件自己清楚,而且他也不喜歡那些嬌滴滴難伺候的大小姐。
    故而他一坐下,也不急著說話,先是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看了天香一眼淡淡道“你想問什麽?”
    這一看,卻是吃了一驚。
    十八歲的天香,已是出落得靈魅動人,幽幽香氣隔著茶幾飄進鼻翼,隻一眼,便驚豔了他的世界。
    天香亦是被他這意外的冷淡開場勾起了興趣。
    她歪頭“我方才一直躲在屏風後麵看著呢,你這人……好奇怪啊!”說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洛一夕瞬間有一種被電到了的感覺,連忙按下心中的躁動,強作鎮定道“是麽?多謝小姐誇讚。”
    “啊哈?我哪裏有誇你?”天香聳肩,滿不在乎地道。
    洛一夕黑線,仔細想想,雖是隨口敷衍回話,但天香剛才那句,委實算不得是誇獎。
    “你真有趣!”見他神色尷尬的樣子,天香又笑眯眯地道。
    洛一夕一愣,慢慢露出一個微笑“小姐也……甚是幽默。”
    這一炷香,他們從雙方愛好談到天下大事,下人敲門提醒的時候,竟都有一種被打擾的不悅之感。
    毫無疑問,最後一場,洛一夕再度強勢勝出,大爆了天家選婿之冷門!
    但天齊心裏卻是不大樂意的,就算洛一夕身上挑不出半點毛病,但他無父無母,身無長物,終是天父心頭大患。
    故而在宣布最終結果之後,天齊還特意補上了一句“雖然今日是洛一夕公子拔得頭籌,但老夫愛女心切,不舍得女兒就這麽出嫁,想把婚事暫緩個一兩年,不知可否啊?”
    洛一夕早就料到天齊會嫌棄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天香,但他自負才名,想著等自己兩年後考取了功名,到時候便是天齊也無話可說。所以隻是淡淡一笑“聽憑嶽父大人安排。”
    本以為天香的婚事就該這麽定下來了,可沒想到留到最後的其他兩位公子卻是不服氣,他們自覺絲毫不比洛一夕差,天香隻是不夠了解他們,才會被洛一夕一時迷了心竅。天齊聞訊非但沒有反對,甚至派人暗示他們可以繼續追求自己的女兒——比起前途未定的洛一夕,這兩位公子家中顯赫,自然更能讓天齊滿意。
    這日風和日麗,那兩位公子又派人來邀請天香,一個請她賞花,一個請她遊湖。反倒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洛一夕,因為要代替生病的養父教授書院的學生,好多天沒有來看天香了。
    天香眼睛一轉,突然一反常態地接受了那位請她賞花的公子的邀約,很是認真地打扮了一番,高高興興地出門去了。
    天齊看著天香的轎子離去,心裏還很是安慰——不枉他幾次三番明裏暗裏地幫著那兩位公子啊,女兒的心思總算是從那個窮酸小子身上轉移了過來……
    但是,讓天齊沒有料到的是,天香其實跟他玩了一招金蟬脫殼——天齊以“女孩子家家的不能老是出門找男人,有失體統,即便是未婚夫也不行”為由,常常禁止她同洛一夕見麵,對於那兩位公子的邀約卻總是有意無意地鼓勵她去,次數多了,天香自然也看出了自家老爹的那點心思,索性來了一招將計就計,借著賞花之名,偷偷溜去找洛一夕!
    不得不說,我們天香大小姐真是被寵慣了,瞞著父親,又扔下還在花海中找她找得團團轉的貴公子,偷偷跑去滿是男人的書院找未婚夫一訴衷腸這種大失體統的事情,也敢做得出來。
    但彼時的天香,心裏眼裏滿滿地都是洛一夕清高自信的身姿,她嬌縱慣了,隻要自己開心,哪裏會管別人。
    “洛郎洛郎!”她一路來到了洛一夕的養父所開的洛氏書院,而後又偷偷溜進後院,一眼就看見正對著院門的書房開著窗,洛一夕正倚著窗沿漫不經心地翻看著一本書。她心下一樂,忙揮手向他打招呼。
    “香兒?!”洛一夕聞言抬頭一看,見是天香大吃一驚,而後欣喜地笑道“你怎麽來了?”
    他們兩人自招婿會上一見鍾情相談甚歡之後,緊接著馬上又有了婚約,這感情發展的速度,簡直就是閃婚呐!(…………)
    天香衝他甜甜一笑,蹦蹦跳跳地穿過院子來到窗前同他麵對麵道“我爹爹總不讓我來看你,我就假裝答應了那些個公子的邀請,然後騙他們跟我玩捉迷藏,估計這會兒,還在漫山遍野地找我呢!”
    洛一夕哭笑不得地點了點她的小鼻子“你可真是調皮!”
    天香一撇嘴“那人家想你了嘛!你有沒有想我啊?”
    洛一夕乍聽聞天香如此直白的情話,一向清高自持地臉也忍不住微紅,忙拿起手中的書道“嗯……對了,香兒有沒有看過《詩經》?”
    “看過啊,我最喜歡‘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這一句,感覺甚是美好!”
    洛一夕微微詫異“真的嗎?我也最喜歡這句呢!”
    “啊哈!那我們可真算是情投意合了!”
    自此以後,天香常常和洛一夕一起花前月下地看書寫詩,默契又甜蜜,真真是羨煞旁人。
    不料天香十九歲那年,天齊突然生了急病,沒撐過一個月,就暴斃而亡了。
    “爹!爹!”彼時天香跪在天齊的病床前,不顧一旁的母親的勸阻,兀自哭鬧不休,“爹你不能這樣離開香兒啊!爹!爹!”
    “香兒……”天齊已然病入膏肓,說話亦是斷斷續續的“爹不能再……寵著你了……你以後要乖,不要任性……一夕的確是個好孩子,你若實在不喜歡那兩個公子……爹也不勉強你……”
    說完,天齊兩眼一閉,就這麽去了。
    “爹……爹!!”
    “夫君!”
    “老爺!”
    頓時房間裏麵哭成一片,天香淚眼婆娑地看著父親的遺體,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寵愛自己的男人,已經永遠地離開了她。以後再也沒有哪個男人會比他更全心全意地愛她,心甘情願為她付出所有了……
    她在這一刻,終於長大。
    按規矩,父親過世之後天香要守孝三年,不能嫁人。可三年後,她就二十二歲了,在那時候,二十二歲的女子,可算作是老姑娘了。而當初那瘋道士的話也在這時候傳了出去,人人都以為她果真不祥,十九歲就能克死父親,三年後年過二十,必然也會連累夫家。
    那兩個一直追求她的公子,一聽聞此等事情,便立刻與她斷了聯係,再不來找她了。
    那麽,洛一夕呢?他會相信那些話嗎?會等她三年嗎?還願意娶她嗎?
    天香實在是怕極了洛一夕的答案,所以自從父親過世之後,便一直躲在家裏,死活不肯見洛一夕。
    這一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洛一夕又上門來找天香。
    “洛公子,您回去吧,小姐不會見您的。”彼時天家的老管家如是道。
    “管家,今天不見到香兒,我絕不回去!”洛一夕打斷了老管家的話,斬釘截鐵地道。
    “洛公子,您也來過好幾趟了,到底是什麽個意思能不能先說明了?”老管家苦口婆心地勸道,“現在這個情況,您就算是要退親,我們天家也無話可說,痛痛快快地表明您的來意,有這麽難麽?”
    “……有些話,我要當麵對香兒說。”洛一夕依舊固執地不肯吐露自己的意思,言語間倒是沒有決絕斷交的意思,可皺著眉頭的樣子又讓人實在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來求親的還是來退親的。
    “……唉,真是作孽啊……”老管家見勸不動他,隻好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彼時天香正形容憔悴鬱鬱寡歡地倚在床前——她已經好幾天沒怎麽好好吃飯休息了,每天都被父親死後天家的各種事宜折磨地死去活來,雖然洛一夕來找過她好幾趟,但是卻始終不肯表明來意,這在天香看來,無疑是想退婚來的。所以她打定主意不要見他——她寧可做一隻鴕鳥,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本就心力交瘁的小心髒雪上加霜。
    這時她身邊的丫鬟進了來道“小姐,洛公子今日又來了,您還是不見嗎?”
    “……不見。”
    “可是……小姐,外麵下著好大的雨呢……”丫鬟憂心忡忡地道。
    “……在雨中等一夜那麽狗血又蠢斃的事情,他不會做的啦!”天香賭氣吼道。洛一夕那種傲氣的平民書生,最鄙夷地就是向別人低頭了,更何況是在人豪門大宅前向一個女子低頭這種事?再說現在的情況,他就算真是來退親的,也沒有人會指責他的。畢竟九州大地妖魔神仙的存在不是秘密,像天香這類天生煞命,尋常百姓皆是深信不疑的。
    “……好吧,那奴婢先下去了。”
    天香沒想到的是,洛一夕還真就狗血又蠢斃地在雨中等了一宿……
    拂曉,第一縷陽光照在他濕漉漉的頭發上時,天香終於出現,紅著眼睛形容憔悴地立在門前看他。
    兩人誰也不肯多走一步,就這樣不遠不近地對望著。
    天香終是歎了一口氣道“我聽說,你來找過我好幾趟,卻始終不肯告知下人你的來意……你是想……當著我的麵,親自退婚的嗎?”
    洛一夕挑眉“怎麽會?那些傳言,我一句都不信。”他來,本就是要表明自己的心意,要永遠同天香在一起的。隻是這些情話,他一個孤傲慣了的大才子,如何能對著下人管家們說出來?所以才會堅持非要見到天香才肯說。(……尼瑪這就是傳說中的傲嬌啊傲嬌啊,妹的……)
    “……可就算如此,我總是要為父親守孝三年的,三年之後……你定然已經考取了功名,我這樣的老姑娘……”
    天香話未說完,就被洛一夕果斷地打斷了“莫說三年,便是一輩子,我也是會等你的,香兒。”
    說這話的時候,洛一夕背後的朝陽襯得他的身影如夢似幻,他看著天香溫柔而又堅定地重複道。
    “我會等你一輩子的,香兒。”
    即使此後千年,天香也不曾忘記那時唯美如畫的場景,洛一夕的表情和他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