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破盡萬難淩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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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州夜行錄!
    她猛地停下了腳步。
    宋府門前張燈結彩,喜炮聲震天,來往賀喜的眾賓客全都聚在門前等待新人回府,沒有人注意到,有一個麵容憔悴的年輕婦人,木木地站在不遠處看著門前正在發生的一切。
    因為洛一夕算是倒插門入宋府的,按香州的規矩,必須先由他騎馬在前頭,和新娘花轎一起在城裏走上一圈,裝作是迎新娘回家,然後再返回宋府正式行禮。
    天香趕到的時候,正好是洛一夕帶著花轎回到宋府,要踢轎門接新娘的情景。
    隻見他笑盈盈地踢了轎門,小心地扶出那十七歲溫柔可人的新娘子,在眾人的祝賀聲中牽著她緩緩踏進尚書府……
    從頭到尾,他都不曾發現憔悴狼狽,傷心欲絕地看著他們的天香。
    她本以為,他心裏總是存著他們多年情分的;
    她本以為,他隻是跟她一時賭氣;
    她本以為,隻要她肯放下自尊,低頭認錯,他就會回心轉意;
    嗬……如今看到他這般誌得意滿的樣子,哪裏有一點不安擔憂?!哪裏有一點愧疚懊悔?!哪裏有一點被逼無奈?!
    原來,我隻是你青雲直上的一塊墊腳石,不論是從前的富家千金,還是現在的天香引;
    原來,在名與利麵前,你可以變得這麽冷血無情,完全不顧及我一絲半毫;
    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至少這樣,我還可以欺騙自己,你是不得已的。
    至少這樣,你永遠是,從前的樣子。
    天香麵無表情地回到香料鋪,不理會老板夥計們的關心,徑直走進製香房,愣愣地注視了麵前的香料半晌,突然猛地用力一拂!
    “哐當——”一聲巨響,上百種香料混做一團,紛紛散落一地,其中有不少混在了天香引的半成品之中,碰地一聲,猛地爆出一團如夢似幻的白色煙霧,緩緩將天香籠罩了起來!
    天香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時已被白霧所籠罩,透過那白霧,她隱約看見了好多仙氣飄飄的宮殿,飄渺如同傳說中的洞天福地,天界仙府!
    一個道士踩著奇怪的步伐迎麵向她歪歪扭扭地走來,身上穿的青色道袍很是不羈地扯開了一點,麵容雖然清俊,下巴上卻殘留著些許胡渣,顯然是個十分隨性的人。天香定睛一看,覺得甚是眼熟,想了半晌突然靈光一現——這不是當年說自己“年過二十不嫁,恐餘生多災”的瘋道士嗎!
    那瘋道士似乎沒有看見她,直直地穿過了她,還在她腳邊掉下一張沒有寫字的白紙符,天香連忙撿了起來,剛想開口喊住他,白霧卻是突然散去,她又回到了製香房內。
    剛才那些,難道隻是一場夢嗎……
    天香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手上還拿著那張白紙符,瞬間明白了一切,連忙去尋那幾味混雜在一起的香料……
    洛一夕,這不算什麽,就當是我錯愛了一場。
    從此以後,你盡可走你的仕途之路,寵你的如花美眷。
    我總會把你戒掉。
    到那一天,我會成為名揚四海,萬古流芳的製香師,而你,則注定被曆史所遺忘!
    天香花了半年的時間,改進了天香引。而老天爺也果然沒有辜負她,在最好的時機,給了她一個最好的機會——
    半年後,香州城的香料行業開始如火如荼地發展了起來,幾大香料商趁勢聯合舉辦了一場盛大的香料比賽,天香帶著全新改版後,不再需要她的血為引的,製作工藝卻是要繁複百倍的米白色的天香引參加了這場比賽。
    當那飄渺怡人,如夢似幻的香氣惑得在場所有人如癡如醉的時候,她微微一笑道“各位,此乃我全新改版後的天香引,大家聞著,是否有一種身臨仙境的感覺?雖然我不能肯定,但若果真是有緣,說不定還真可借其窺測天界,追蹤上仙天神們的行蹤哦……”
    且不論這是真是假,光是這全新版天香引的香氣,便勝過之前那個天香引數百倍,更遑論別的香料了。天香毫無懸念地取得了首屆香料大賽冠軍,被奉為香州城第一製香師!
    之後,她在幾位香料商的資助下,開了香州城最大的一家香料鋪——天香樓!
    “這便是如今的天香樓的由來。”天香衝我和師父笑笑,神情間顯然是在回憶當年那段意氣風發的時光。
    我恍若從一個好長好長的夢中忽然驚醒,咂巴了一下嘴不由地感歎天香姐姐講故事的本事果然引人入勝,高超卓絕。同時又很是崇拜地看了看她一眼——被深愛的男人拋棄後,不但沒有一蹶不振,反而重振旗鼓,置之死地而後生,破盡萬難淩駕於所有人之上,為自己狠狠地爭了一口氣!這姐姐簡直碉堡了!
    就當我以為,故事到這裏便算結束的時候,師父卻淡淡地接了一句“後來呢?”
    後來?這故事還沒有結束嗎?我不由地撓了撓頭,啊!對了,她還沒說為什麽後來她又燒了天香引的配方,為什麽她明明自盡了卻還活到了現在呢……
    於是天香又接著道
    開了天香樓後,她組織了一批優秀的製香師,陸續研製了好幾款獨特的香料,雖然比不上天香引,但也算是優等上品,天香樓的根基就此打下,生意非常好。
    天香覺得,又仿佛重新回到了年少時在香料堆裏自在打滾的日子。
    改版後的天香引製作十分複雜,每一支都必須小心翼翼地掌握好分寸,且一做就是一個月,根本不可能量產,天香又因為有之前被洛一夕背叛的經曆,說什麽也不肯讓別人幫忙,加上天香樓生意繁忙,她也騰不出時間,於是便定下規矩,天香引作為天香樓的鎮樓之寶,在出現更好的香品前,每年隻在淡季,即天香有空的時候製作三支。
    若說先前初級天香引的條件隻是普通苛刻的話,改版後的更是苛刻地令人發指……
    但是對付難纏的客人天香已有經驗,所以她第一時間將自己所製的天香引進獻了三支給香州王。
    果然不出她所料,州王用了後,親口在朝堂上讚歎不已,因為他在點燃第三支天香引之後,竟然真的見到了瑤池仙女,還得了那仙女落下的一塊玉佩,並且從此那玉佩再也沒有離開過州王的身側!於是天香引可上通仙界的隱藏屬性終於得以證實,原本苛刻地令人發指的條件瞬間被忽略,天香引更是憑借這隱藏屬性在最短的時間內被推到了神一樣無可企及的地位,兩年之後,就算是一州之王,也不得不乖乖在天香引出售的日子守在天香樓前求香……
    至於做了多年的黃臉婆,終於為自己活了一次的天香,在各種香料的滋養下,很快恢複了自己被掩藏多年、傾國傾城的妖嬈樣貌。
    本來呢,在那個年代,被夫君休棄的女人,這輩子是不要再想什麽好姻緣了。
    但是天香不一樣,她的樣貌,名望,才華,財富,都是堪稱全方位無死角女神級別,(…………)對她趨之若鶩的男人數不勝數,但是她卻沒有再嫁。
    終究,是洛一夕傷她太深。
    要知道,那個年代的女人,完全有可能因為一段失敗的感情,就此放棄自己的下半生的,她能在事業上東山再起已是奇跡,哪裏還敢奢望愛情?
    她早已不是天真無邪,懵懂青澀的少女了,現在的天香,是妖嬈其外冷傲其中的天香樓老板娘,手握天下第一香秘方的天下第一製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