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天尊弟子後的日子比在翠鳴島時要豐富的多。
    那時候，神界處於混戰之中，天尊長期在外征戰，所以經常是傳授他們一些知識，便放著他們四人在宮裏自己修煉。
    起初臨淵自然是跟不上，好在天賦高，人也足夠勤奮，很快便趕上了大家。
    在課業都跟上後，因為天尊每一次出門的時間都很久，所以他的時間也就多了起來。
    也是那時，他學會了很多東西，有了朋友，不再是孤獨的天才。
    “其實天尊對我們四人一向仁慈。
    人都說嚴師出高徒，但天尊並非如此，他對我們隻要不是闖了禍，不是荒廢了課業，也多是誇獎。
    不止如此，天尊也確實把我們四人當作了他的孩子來帶。
    每次到了拜師的日子，他都會為我們準備一些禮物。
    神的壽命長，大多記不得生辰，所以天尊便以這樣的方式為我們記著年歲。
    那時候，他確實像極了我們四人的父親，我們四人也都是彼此的兄弟姐妹。”蒼啼趴在溫閑背上輕聲說著。
    回憶隨著故事的講述被拉長，他的嘴角也不自覺地掛上了笑容。
    望著熟悉的景，他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過去，師兄師姐們的調侃，還有天尊的教誨都在他耳邊回蕩。
    那時候，他因為年紀最小，但又有著一個認真的個性，所以師兄師姐們都喜歡逗他玩。
    大師姐淩竹最好喝酒，若他們不惹事，那淩竹便會找個地方一醉方休。
    她如她醉遙帝君的稱號一般，醉著，卻樂得逍遙，是四人裏最自在的人。
    也因此，她雖嚴厲，但卻總是想法子想要慫恿小師弟一起喝酒，理由嘛，也都是同一句“人生難得幾回醉。”
    臨淵最開始對酒不感興趣，也是在她的影響下慢慢學會，卻也沾得很少。
    而真正習慣喝酒，是在她死了之後。
    二師姐南淺，她與其餘三人不同，她雖然也征戰沙場，但並非武神，她擅長醫術，熱衷於研究一些術法，失魂咒便是她所研究出來的。
    而她每研究出一個術法，便會找臨淵來試驗一番，因為他武力高深，是最不容易出事的試驗對象。
    也是受她的影響，臨淵也開始學著開發術法。
    隻不過側重點不同，一個研究的多用於治療和逃生，一個則更適合在戰場。
    師哥龍岸的話…
    蒼啼說到龍炎帝君的時候頓了頓，似乎不想再說下去，隻聽他輕輕地笑了一聲“他除了給我添麻煩，確實沒教會我什麽。”
    “你還挺記仇？”溫閑笑著輕聲對他道。
    “也不是記仇，在同門的幾人之中，他與我關係最好，陪我也陪的最久，也是在最後提醒了我，但我卻沒在意的人。”
    “提醒了你？”溫閑詫異問。
    然而蒼啼此時沒有回答，隻是在心中回憶著師兄死前說的那句話“青雲的帝君是做不得了。”
    當初他一直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直到身處大牢的時候，他才逐漸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這麽想來，莫不是龍炎帝君的死也與天尊有關？
    “算命的？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了？是哪裏難受嗎？”溫閑停下腳步向蒼啼問道。
    蒼啼回過神，猶豫再三，最後搖了搖頭“沒事，隻是想起了那些年與師兄一同做過的蠢事罷了。”
    確實蠢，若那時仔細想想這句話，或許就不會遭這一劫難，明明他已經給了自己避難的繩索，結果硬是被自己給忽視了。
    “可那時候，我真的無法懷疑天尊會對我做什麽。”蒼啼情不自禁地把這句心裏話講出來，“天尊是師父，是父親，也是曾一同征戰沙場之人。
    有一次戰役中，那時尚且是真君的二師姐被俘，是師父帶領我們三人殺入敵營把她救出。
    還有一次，師兄和大師姐身受重傷，也是師父親自到雲霄山采來淩寒草，救了他們二人一命。
    還有，池澤之戰中，我為了救師兄隻身一人從後方殺入敵軍軍營，雖成功取了上將首級，但扇子壞了，人也傷了。
    那時候師父知道後把我罵了一頓，罵我魯莽，罵我不計後果，那是我第一次見他生那麽大的氣，但最後，他看著我的傷，還是像個父親一樣心疼著。
    我記得大師姐死時，他不吃不喝許久；二師姐身歸混沌，他強打著精神處理政務。
    可為什麽到我和師兄時，就變了呢？為什麽不相信我？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謀反啊…
    僅僅隻是因為那些戰功嗎？可我所作皆是因為聽命於他，他命我上戰場，我不得不去；我手握一眾將士的性命，還有他托付給我的職責，我不得不拚盡一切去取勝，卻換來這樣的結局。
    難道…我真的錯了嗎？”
    這件事他放不下，永遠都放不下，那是內心的坍塌，是在茫茫大海上突然碎裂的竹筏，是親自曾經牽起他，卻又將他推入深淵的溫暖的手。
    一想到這，蒼啼忽然覺得他瘋了，是啊，都已經輸過一次了為什麽還要再來賭這一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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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覺得自己輸的不夠徹底，還是因為自己活下來，因此又擁有了什麽不切實際的奢望了？
    蒼啼將臉埋進溫閑的脖子裏，原以為回憶起曾經的師徒情深會給自己一些勇氣，但事實是更加畏懼。
    這一刻，在蒼啼心中，似乎已經悄悄給自己蓋下了輸的標簽，他忽然有些想走了，想回去任由自己自生自滅。
    至少，他可以抱有一絲希望死去，至少溫閑不會被自己連累。
    “別怕。”感覺到他的顫抖的溫閑溫聲說道，“三千年前你是一個人賭，但現在，有我陪你一起，你不是說我比你適合去算命嗎？我有直覺，這一次你會贏。
    哪怕不贏，我也想和你一起走到最後，從我在樹林裏選擇把自己的心剖出來給你看的那一刻，我已經把我的一切和你聯係在一起了。”
    很快，他們到了雲霄山外，望著那一道結界，蒼啼覺得心頭被幾十座大山壓著，竟有些喘不上氣。
    他沒有說話，在溫閑的攙扶下緩慢地朝著結界走著。
    原以為到了這他會果斷上前，讓自己死個痛快，或者突然打退堂鼓選擇離開。
    誰知自己竟然是帶著不安往前走著，每走一步，心裏的大山就多一座。
    “師父…”他站在結界外，望著結界低聲喚道。
    這時，溫閑握住了他另外一隻手，二人對視之時，溫閑眼含著溫柔的笑意與他說“別怕。”
    蒼啼垂頭歎了口氣，接著望著眼前結界，緩慢地抬起手對著，靈力從他的掌心湧出，在空中凝聚成各種符文緩慢地飄向結界。
    這是來自淮蒼帝君對結界下的口令。
    蒼啼閉上了雙眼，他保持著靈力，不出一言一語，卻在心中忍不住向那已故的天尊祈求著“師父，您既然留了徒兒一命，就再留一次好不好？
    徒兒不要功績，不搶奪青雲之主的位置，也不想再做什麽天下第一。徒兒隻要這一次…隻要一株淩寒草。
    我孑然一身，權勢地位都已經失去，師門也隻剩我一人，甚至連個好的身體都已經沒了。
    所以，再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和所愛之人一起走下去的機會，好嗎？
    我真的…真的舍不得他啊…”
    他自己說著鳳鸞之淚不可輕易流，但在這孤注一擲的一刻，他還是流下了眼淚。
    三千年，他像死了一般渾渾噩噩地過著每一日，隻有遇到溫閑後，他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才回憶起自己原本是神，自己曾心懷蒼生。
    如今他早已不想再顧蒼生，隻是貪念這份由溫閑帶來的美好，想在苟延殘喘中多偷一些時間罷了。
    “師父，若您還念著我為您鞍前馬後的那些年，就請最後護徒兒這最後一次吧。”
    術法是施展完了，但蒼啼不敢睜開眼，他害怕看到失敗，那將預示他們的末路。
    周圍也忽然變得安靜，不知道是沒有人說話，還是自己因為害怕而自己屏蔽了周圍的一切聲音。
    “算命的，算命的！”
    溫閑？溫閑在說話嗎？
    蒼啼慢慢地睜開眼，隻見溫閑站在他麵前，雙手抓著他的肩，滿眼都是激動“成功了！結界為你打開了！有救了！”
    “結界…”
    蒼啼的視線移向他背後的結界，果然，那無形的大門已經打開，正邀請著淮蒼帝君進入。
    蒼啼忽然想笑，但心裏又想哭。
    他賭對了，師父確實沒想對他趕盡殺絕，至少還是給他留了一線生機。
    當然，也或許是因為他太忙，早已經忘了臨淵還知曉口令這件事。
    但無論何種原因，他有了機會，有了和溫閑一起走下去的機會。
    隻不過，穿過結界隻是個開始，在雲霄山裏，還藏著更大的危險。
    二人一起走進結界之中，身後的結界又恢複原形。
    二人的手緊緊相握，不管前方遇到的是何艱險，他們都不想再放開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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