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窯辦公區。
    餘陽親自接到了了濮陽機械製造廠的領導們。
    對方知道這邊很忙，客套幾句，直奔主題。
    “餘董，您看這輛手推車怎麽樣？”
    餘陽瞅了眼對方精心準備的樣品，“實話說，不咋樣，看到它的第一眼，我想到了初中大瓦房教室裏，用鐵板條焊接的窗戶棱子。”
    99年，東方在製造領域尚處於落後階段。
    像鋁合金。
    這個在另一個時空十分常見的廉價金屬，目前卻極為罕見。
    因為製造它的原材料氧化鋁，需要大規模進口，而國內電解鋁在05年之前，處於全行業嚴重虧損狀態。
    說白了就是工業基礎跟不上。
    包括不鏽鋼也是如此。
    這就導致市場上現有的門窗、護欄、金屬構件等等，大多采用生鐵或熟鐵。
    諸如不鏽鋼盆子、不鏽鋼筷子、鋁合金相框，目前幾乎看不到。
    又諸如製造汽車、製造輕便自行車、製造飛機外殼的超輕薄板，目前也很難批量生產。
    更甚至85年左右引進的斷橋鋁技術，到了99年的今天，依舊沒有大規模普及。
    所以濮陽機械廠的手推車，考慮到成本和承重問題，采用了鐵管+鐵板，並且許多構件的連接處，采用了焊接工藝。
    最終結果就是，仿製出來的手推車重約8斤，無論賣相，還是質感，遠遠比不上自家采用鋼軌作為原材料，借助鐵匠鋪生產出超輕薄板，再利用加工設備製作成管材，然後安裝金屬預製件，組裝出來的手推車。
    而兩款產品放在一起。
    一個酷似鐵憨憨，摸起來毫無手感。
    一個極具科技範，摸起來就像握住盤出漿的門把手，雖然滑溜，但它不會脫手，雖然冰涼，但它不刺骨，雖然堅硬，卻它又有一定韌性……
    你說老頭老太，喜歡哪個？
    “餘董，采購價隻要15塊。”
    “太高了。”
    餘陽搖搖頭，“按照我家的規矩，買100塊錢的蔬菜瓜果，免費贈送一輛手推車，您認為100塊錢的蔬菜，能有多少利潤？咱假設20％，也就是賺20塊錢，您的手推車占了15塊，我這是賣菜，還是賣車啊？”
    “北美的訂單？”
    “人家有要求。”
    餘陽讓文員送來ADM的采購合同。
    裏麵的內容，確實不止對材質有所要求，還羅列了屈服度、拉強度等數值範圍。
    濮陽機械製造廠，包括其它投機的製造廠，雖然知道手推車是贈品，但在30元無限回購這件事上，壓根就沒考慮賣菜的利潤。
    隻想著趕緊製造出來，然後賣給三元農業。
    現在聽了餘陽的分析，再看看采購合同，頓時明白，這連續兩三天的加班加點，等於白忙活。
    “餘董，可以再便宜一些，12塊。”
    “抱歉，5塊錢我都不要。”
    餘陽雖然不喜歡鐵憨憨，但手推車作為買菜的贈品，壓根沒有那麽高的要求。
    無論自家的，還是外界的，都可以拿來贈送。
    而老頭老太，愛要不要。
    更甚至，自家還可以出具新的規則，比如買50塊錢的菜，送鐵憨憨，買100塊錢的菜，送鋼軌材質。
    隻是濮陽機械製造廠的供貨價，委實有點高。
    但對方成本在那放著，讓對方降低到一兩塊錢，又不現實……
    餘陽略微沉思之後，開口道：“不瞞諸位，我家跟山推進行了十分親密的合作……”
    之前，三元農業委托濟水市的山推，幫忙優化並改進自家獨立研發和設計的大型耕種設備。
    這事看起來很簡單。
    但大型耕種設備的車殼、管材、配件，全都需要單獨製造。
    在這個過程中，壓製車殼的時候，必須配備一套符合車殼規格的‘高精密模具’，製作管材的時候，同樣要配備一套符合管材規格的‘高精密模具’……
    當初塑料廠生產保鮮盒，定製一套模具足足花了6萬藍色偉人鈔。
    製造一台前所未有的大型耕種設備，跟造一台新車沒什麽區別，這得需要多少高精密模具，有需要多少資金？
    所以，山推根本搞不定，也不會幫自家搞。
    萬幸自家的鐵匠鋪，雖然產能不高，也生產不了複雜的機械裝置，但對這種結構不怎麽複雜，卻要求高精度的東西，極為擅長。
    因此山推從三元農業，免費拿到了一整套大型耕種設備的‘高精密模具’。
    在這年頭，其具體價值，很難估量。
    所以自家需要什麽動力裝置，比如軌道工程車、輪式工程車、軌道龍門吊，山推都會無條件優先免費供應。
    更甚至拿出了20％股份，交給濟水市三元建設集團。
    據說最近聽聞餘大當家跟三有緣，山推決定改名三推……
    濮陽機械製造廠的廠長，聽明白了。
    “餘董，您放心，隻要模具到位，我們明天就搬過來，改名‘三陽機械製造廠’。”
    “？？？”
    餘陽的本意是拿一套模具，換來源源不斷的鐵製手推車，猶如跟山推的合作，達成戰略夥伴關係，萬萬沒想到，對方這麽果決，當場遷廠。
    “領導，這不好吧？”
    “我們對十裏營街道辦，向往已久！”
    “……”
    ……
    是夜。
    擁有一千多名員工的濮陽機械製造廠，人去樓空，連電線杆上的絕緣環，都被帶走了。
    可惜濮陽的市大院，包括南河的省大院，暫時並未發現此事。
    而第二天一早。
    北河省府發布通告，懸賞50萬，通緝挖走植物園兩千餘株稀有綠植的猖狂盜竊團夥。
    東山泰市大院，積極響應，追加懸賞100萬。
    副總管老董，更是召開新聞發布會，表示要增援北河，以便穩定周邊的治安狀況，營造良好的旅遊環境。
    與此同時。
    加利福尼亞大學研究室連發十一篇SCI，通過各種數據和現實案例，證明‘揮發性漆料對人體的危害性’。
    包括氣味對嗅覺的影響，這導致全球每年至少有3.5億人深受鼻炎困擾，更有0.35億人患有鼻竇癌。
    以及粉塵對肺功能的影響，這導致全球每年至少有7.3億人深受刺激性咳嗽症狀困擾，更有0.15億人死於肺部疾病，尤其肺癌。
    而揮發性漆料中的化學成分，更是通過對皮膚的腐蝕，令11億人患上不同的眼科疾病、神經係統功能障礙、血液係統病變等等，包含白血病。
    最重要的是，科學家們在揮發性漆料中，發現了‘甲醛’。
    這是一種無色無味，高度致癌的氣體……
    一時間，科學界和衛生界，全員震動。
    很快，麻省理工大學科學研究室，證實了此事。
    並且列舉了當前油墨、顏料、水彩的危害，以及對兒童不可逆的負麵影響。
    4月27號。
    北美總管克林，麵對滔天民意，以及眾議院、參議院的聯合提議，不得不簽署總管令，要求相關企業生產符合民眾健康的產品。
    可惜，無醛不粘、無揮發不黏，無機化學領域根本不存在無害漆料，無害油墨……
    於是，當天下午，持續增長的漆料企業股票、油墨企業股票、水彩企業股票，包括小史密斯的DanielSmith公司股票，齊刷刷暴跌30%。
    28號上午，英格蘭倫敦交易所被波及，連帶徳國柏林交易所也深受影響，隨後感染了琺國股票交易所、香江股票交易所……
    29號，北美、英格蘭等國的商超圖書館，先後下架繪畫工具、繪畫產品、噴塗工具等等，並拆除了絕大多數兒童樂園的戶外廣告。
    這一天，世界印刷業邁入冰川時代。
    30號，世界電子產業複蘇，IBM公司推出大型LED戶外屏，戴爾公司推出電子書、惠普推出電子繪畫板……
    一時間，似乎電子產品，即將取代傳統的印刷、繪畫等產業。
    ……
    十裏營。
    一周過去，荒蕪遼闊的大街，已經遍布綠植。
    並且許多地方還栽培了稀有品種。
    裏麵不止包括水杉、銀杉、金剛菩提、金花茶，還有老董帶人從武夷山上，衝破警衛封鎖，折下來的幾根母樹大紅袍的枝條。
    而為了確保這些生命體可以延續，餘大當家毫不吝嗇的拿出了一些改良型農田和實驗田，培育這些綠植的幼苗。
    相信用不了太久，黃歪歪的十裏營街道，就會變成綠油油。
    5月1號，勞動節。
    三元廠區集體放假，或在塑料大棚樣式的電影院，觀看十裏營最最艱難時期的地道戰，或在塑料大棚樣式的家裏，老婆孩子其樂融融，或在塑料大棚樣式的網絡會所，暢遊虛擬世界……
    餘陽則押運著2000萬輛手推車，以及利用船塢生產的，化工廠在5月份之前必須交付的第一批油墨、顏料，乘坐廠內列車，從十裏營出發，憑借上級開具的‘外出憑證’，借用國有鐵路幹線，曆時兩天，抵達東山煙城。
    列車卸貨後，所有的集裝箱、油墨罐、顏料罐，將會通過東方外貿局下屬的外貿公司，送往南棒子仁川。
    到了那邊，ADM公司接手，手推車坐船，油墨和顏料乘坐軍用運輸機，兵分兩路飛往北美。
    餘陽等了兩天，方才拿到ADM收到貨的消息。
        210萬噸油墨，15萬噸顏料。
    比之前協商的數量，高了三分之一。
    這對自家來說，肯定是好事。
    但經過這段時間的原材料采購，餘陽看到了另一麵。
    比如提取傳統紅色的茜草，和提取東方特色紅的紅花。
    這兩樣植物在古代非常普遍，因為當時的紡織品，全都采用茜草侵染，或采用紅花渲染。
    而到了現代，工業的快速發展，令無機化學取代了植物基原料，從而導致茜草和紅花隻剩下藥用價值，相關產量不再像古代那般龐大。
    如今三元化工重啟植物基油墨和顏料的生產，考慮到產量問題，勢必要找一些地區，大規模種植茜草和紅花。
    這個時候，東方有兩個選擇，一是減少農作物種植量，擴大茜草和紅花的種植麵積。
    二是找個偏遠地區，把該項目交給當地貧窮農戶，一邊供應植物基原料，一邊脫貧致富。
    但不管選擇哪一個，東方都會落入ADM的圈套。
    因為你選擇第一個，糧食產量變少，今後將會更依賴我。
    如果選擇第二個，我下一批訂單將會決定你‘脫貧致富’的農戶，是繼續富裕，還是回到以前的貧窮狀態。
    一個茜草如此，一個紅花如此，那麽提取其它顏色的蘇木、梔子、槐花、蘭草、薑黃、紫蘇、紫草、薯莨、五倍子等等，皆是如此。
    而30億美刀的原材料，兌換成藍色偉人鈔，等於247.5億。
    這些錢砸進東方市場，會讓多少農戶參與其中？
    如果訂單減少，又會產生多大的負麵影響？
    餘陽終於明白，為什麽另一個時空的豆油、飲料、零食等等，會全軍覆沒了。
    因為你沒有其它選擇，必須二選一。
    餘陽拿著第二批訂單，乘坐航班，來到遙牆機場。
    下了飛機，其看到遠處停著兩架噴塗三元農業的大型運輸機，Y8。
    那是空部大院的猛虎，送給自家的禮物。
    可惜自家沒有機場，隻能丟在這。
    “內憂外患啊！”
    餘陽坐進ADM虎頭奔，返回十裏營，腦海裏卻浮現出一些古代王朝的事兒。
    東方曆史悠久，古代肯定存在與自家處境比較類似的事兒。
    咱完全可以抄作業。
    然而，想了一路子，餘陽隻想到了水滸傳。
    ……
    磚窯辦公區。
    十裏營街道辦新組建的發改小組，聽聞餘陽歸來，連忙上門拜訪。
    “大當家，牧場放在小清河與黃河之間的堤壩上，東西走向，或者說，沿著堤壩走向，咱們種植牧草，一邊用於固堤，一邊用於飼養。”
    “牧草可以固堤？”
    “可以啊，河套平原不就是這樣嗎？”
    “我讀書少，聽上麵的。”
    “好，再就是，三元化工雖然生產植物基產品，但它依舊具有一定汙染性，為了保護平東湖、黃河、小清河、大運河的水質，上級詢問您，把化工廠放在霧都怎麽樣？”
    “霧都？巴蜀旁邊的C慶？”
    “對，那邊可以無限製的種植植物基產品需要的原料。”
    “這距離十裏營也太遠了，難不成，上麵也同意我把廠內軌道修到那邊去？”
    “這、這個倒是沒聽說。”
    “你去問問，萬一同意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