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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槿沒有死。
    那天她和穆婷在遊輪套房中對峙，穆婷對著她胸口開了一槍，確實讓她受了很重的傷，但沒有要了她的命。
    穆槿在病房中修養將近一個月，才逐漸恢複自理能力。
    這一個月中，穆槿大部分時間都在病床上度過。躺在床桑的日子，如果昏迷還好，但清醒時，她睜著眼看天花板的紋路熬時間，實在是太難熬，她就回想以前的日子，用來打發時間。
    她從小過的日子，算得上比較清貧。父親死於礦難，母親失蹤，她由奶奶帶大。無父無母的孤兒，在村子裏會被同齡人欺負。她每次挨了打，都不敢哭著告奶奶。萬一奶奶生氣，和那些孩子的父母吵架打架，卻吵不過打不過反而氣的病倒，那就麻煩了。
    不過她挨打的日子並不多。
    記憶中僅有那麽幾次。
    後來，她去上學。
    對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村人來說，上學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在她第一次背著書包走上路去學校時，那些打她的孩子集體來送她，紅著眼睛說，一定要好好讀書，給他們講學校好玩的事情。
    她知道，那些孩子很羨慕她。
    在那個懵懵懂懂的年齡，他們不知道讀書能改變命運。但大人們提起讀書時的微妙嫉妒的情緒反應，足以讓孩子們隱約明白，讀書是一件了不得的神聖事情。
    穆槿至今都不敢想象，奶奶是如何拖著年邁的身體掙錢，供她一路從小學讀完高中。她記憶中最深刻的事情，除了兒時和奶奶坐在屋前曬太陽，就是那數不清的山路。
    從早上走到下午，綿延無盡的大山，翻過一座山頭，又是一座山頭。初始她年齡小，邁的步子也小，走不快，走的腳疼也走不完，她也會埋怨奶奶，為什麽奶奶非要把她送那麽遠……後來她長大了，懂事了，再沒有那樣的想法，隻是覺得心疼。
    心疼她的奶奶，為何活得如此辛苦。
    她小小年齡就發誓，要好好學習，找一份好工作，把奶奶從山裏接出來。但奶奶卻熬不到她出人頭地的日子。
    高考結束後，奶奶去世了。
    她背負著一大筆債務，讀完整個大學。
    然後遇到席欒。
    穆槿回憶這裏，覺得此前所有的愁雲慘淡都不再重要。那個在異國他鄉，對她施以援手的男人，溫暖了她整個少女時代。
    但回憶也因此而變了味道。
    因為她嫁給了席欒。嫁給了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
    往事如煙雲，多少辛酸事都不想再提。穆槿閑來無事，就想著，在她不在的時候，席欒在做什麽，有沒有好好照顧她兩個孩子……
    她現在，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女人，單純的為了愛情就要死要活的女人。她還是一個母親。如果這世上連母親都保護不好剛出生的孩子，那她指望誰來保護小芳和小菲？
    外麵的世界充滿魑魅魍魎，那兩個孩子遲早會出事。
    但她能怎麽辦？除了等待，別無它法。
    終於，在她拆除繃帶時，老梟出現了。
    老梟見到她，沒說多餘的話，隻是給了她一個文件夾。裏麵都是從各大報紙上剪貼的畫冊。畫冊的內容很集中，就是展現席欒的生活近況。
    穆槿看完後，表情十分平靜，把畫冊放在枕邊，問他，“給我看這個做什麽？”
    老梟問：“席欒的這種反應，我得出兩個截然相反的結論。想請穆女士幫我分析一下。”
    “第一個結論：席欒根本不在乎你。所以穆婷以你的樣子出現，沒有留下席欒。”
    “第二個結論：席欒很在乎你，而且席欒已經發現穆婷的把戲。他不想見穆婷，就做出遊戲花叢的姿態。”
    “是不是很有意思？同一件事，怎麽會有兩個結論？穆女士如何看呢？”
    穆槿想了想，慢慢說道：“作為女人，我非常希望我能坦然地接受第二個結論。畢竟自己愛的男人，也愛自己，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體驗。”
    “但我很遺憾。事實真相，應該是第一個。”
    老梟挑眉，儒雅的臉上做出驚訝的表情，眼角的皺紋也隨之加深。但他臉上的皺紋不顯得蒼老，反而多了一份歲月的味道，尤其襯著一雙眼睛，性感迷人。
    穆槿飛快掃了他一眼，就移開視線。
    “你既然扣下我，也應該知道我和席欒，和白婧之間的感情糾葛。你也應該知道，席欒允許白婧住進禦龍苑，而且打算認下白婧的孩子。”
    老梟點頭，“難道不應該嗎？白婧的孩子，不也是席欒的孩子？”
    穆槿冷笑，“但不是我的孩子。你覺得女人心眼大嗎？會允許別人的孩子叫自己母親？白婧和我有深仇大恨，我不把那孩子生吞活剝了，就已經是我的仁慈了。”
    “哦？”老梟對她的話題很感興趣，“生吞活剝？穆女士能具體說說如何生吞活剝嗎？也許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穆槿垂下眸光，沒順著他的話題往下說。
    老梟笑道：“生吞活剝，實在太過於殘忍了。不如直接往脖子上劃一刀，把血放幹淨，從裏到外洗幹淨，切成塊，用你喜歡的方式做熟……哦，我聽說穆女士擅長廚藝，不如有機會給我露兩手。”
    穆槿睫毛劇烈顫抖。
    老梟眉眼間仍帶著笑，柔聲問她，“我聽說穆女士以前是幼教老師，想來聽到我這做法，肯定會很反感。但我向你澄清一點。我的做法並不是獨家發明。你看曆史上，有多少易子而食的記載。還有為了飼養老母，把孩子殺掉的故事。”
    穆槿仍舊沒說話。
    老梟拿起她枕邊的畫冊，“既然穆女士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就先休息吧。我們稍後再聊。”
    老梟離開後，穆槿鬆了一口氣，撐著胳膊，讓自己的身體緩緩倒在靠背上。
    與穆槿而言，生吞活剝，抽筋扒皮隻是形容詞。但對老梟這樣的人來說，估計隻是簡單地描述一件事。
    穆槿清晰地意識到，她麵對的人，不是談笑間灰飛煙滅的梟雄，而是一眨眼就要吃肉喝血的惡魔。惡魔沒有人性，不講道理，隻憑喜好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