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前隆思緒飛轉。

    回到了千年之前。

    他還記得，自己當初深受父親程見我的喜愛。

    紅脈的修煉資質，卓絕的數理天賦。

    而且，在鬥法方麵也是橫掃國都同儕，堪稱無敵手。

    程前隆的生活無比順遂。

    順遂帶來了自信，自信讓他敢於質疑權威。

    程見我認為，敢於質疑的皇子，才有機會成為一代雄主。

    說不定能讓謫仙國更進一步。

    所以，不但沒有阻攔，反而鼓勵，並用心培養這個兒子。

    成於斯毀於斯。

    這一切，都因為程前隆的自信，而毀滅。

    有一天，程見我拿出一個準備好的入神理論交給程前隆，讓他帶領親信之人一起入神。

    在程前隆入神之後，程見我便宣布，立程前隆為太子。

    但是，在看到入神理論的時候，程前隆又一次提出了質疑。

    他質疑了程家的入神理論。

    對於光是一種粒子的證明和研究。

    他不禁問道：

    “光，真的是一種粒子麽？”

    這個問題，讓程見我第一次對他露出了不滿的神情。

    “你難道要質疑祖輩留下來的入神理論麽？”

    程前隆搖頭：“祖輩留下來的，也不一定是對的。一個人，怎麽可能一輩子不犯錯？”

    “光如果是一種粒子，那為什麽我們都看不見？既然看不見，為什麽能確定它一定是粒子，而不是一種細線，一種活物，或者是一種無形之物？”

    程見我的臉色已經尤其難看。

    “這麽說，你不肯用這個理論入神？”

    “當然。這個理論未必正確。”

    “但是這個理論，可以召喚入神台。”

    “入神台被召喚出來，也有可能是錯誤的。”

    “那你就別用程家的理論入神！”

    程見我沒想到，自己精心培養的兒子，居然走上了質疑程家理論的道路。

    從那之後，程見我就漸漸疏遠了程前隆。

    程前隆也信守了承諾。

    真的沒有用光是粒子的理論突破。

    而是轉去尋找自己的道路。

    他是國都首屈一指的數理天才，卑今試的頭名，本就資質卓絕。

    在國都之內，又有大量的書籍可以查閱，讓他的知識體係無比完善。

    他發現自己尤為喜歡研究幾何圖形。

    甚至可以從中領悟創造出一些克敵製勝的術法。

    但不論他表現多麽出色，都再沒有得到程見我的認可。

    即便後來天賦異稟的程前隆，自己通過研究幾何，夜觀星相，推出了星體軌道的理論，成功入神。

    程見我依然沒有原諒他。

    程前隆雖然難過，但是不肯低頭。

    因為他認為自己沒有錯。

    若是理論像程見我入神時，推出的引力公式那般顛撲不破，程前隆斷然不會拒絕用這個理論突破入神。

    但問題在於，程家留下的那個理論，想要說服他，太難了。

    這甚至不能算做一個理論，隻能是一個猜想。

    他明明有更好的理論可以入神，甚至自己推出了兩個入神理論，帶著鎮妖軍的十幾名將領和自己一起跨入了入神境。

    卻依然無法被程見我認可。

    程前隆心中不滿，不想再在國都生活。

    正巧北境邊患，妖獸肆虐，已經有越過無邊大漠的趨勢。

    他便帶領鎮妖軍，前去殺妖。

    在求仙城一戰，程前隆以一敵三。

    三條入神境後期修為的蛟龍王，被程前隆陣斬兩條，隻剩一條逃之夭夭。

    剩下的兩條入神境初期的蛟龍王，也被程前隆帶著鎮妖軍殺死。

    程前隆就此一戰成名。

    妖獸的實力，本就比修士略勝一籌。

    一打三，殺二逃一。

    程前隆的“戰絕”名號就此打響。

    程見我態度的忽然轉變，隻有父子二人知曉原因。

    外人隻當是程前隆做了什麽招惹程見我不滿的事情，才被疏離。

    所以越來越多的人認為，即便程見我不喜歡這個大兒子，傳位之人也沒有其他人選。

    但是程見我卻用了一些極其卑劣的手段，壓低了程前隆的聲望。

    首先，就是不許宣傳北境獲勝的消息。

    也就是，冷處理，甚至阻止消息的擴散。

    官府出麵不許宣傳此事，讓眾人的心中疑惑。

    難道，北境的捷報，有貓膩？

    程前隆並沒有殺那麽多妖王？

    或者，北境壓根沒有妖獸，是肆意虛報戰果？

    接著，為了詆毀“戰絕”這個名聲，程見我又讓人宣傳了程前隆“詩絕”和“毒絕”的消息。

    “詩絕”的那首《詠荔枝》，雖然是個無甚文采的打油詩，卻是程前隆在六歲時作的。

    當初程見我還非常高興，認為程前隆早慧，可堪大用。

    現在卻拿出來，堂而皇之地作為程前隆無才的證明。

    至於“毒絕”，更是讓所有知道內情的人無語。

    程前隆誅九族，用九中刑法分別誅其一族，最後還用了魚鱗剮活活剮死那人。因為他們舉族皆是人奸，倒賣靈石和糧食給妖國，背後拆鎮妖軍的台。

    程前隆恨毒了人奸，自然不會放過，要殺一儆百。

    但是這些事情別人卻不清楚。

    “程三絕”的名號，就成了戲謔。

    程前隆徹底對父皇的行為失望。

    鎮守北境，不再回去。

    後來，程見我選定了天資同樣聰穎，並且願意接受程家入神理論的程前鵬作為太子。

    此時的程前隆，對於國主之位已經不屑一顧。

    他不能理解程見我為何不能支持自己。

    或許是為了程家的顏麵吧。

    但有一件事，他一直沒有搞明白。

    程見我在他入神之後，將天下書籍中，有關幾何理論的書籍，星相研究的書籍全部銷毀，不許人再論著。

    就連當年歸雲風、沙入江這些“數理十傑”，都沒怎麽學過幾何的知識。

    當初程前隆考驗朱蕭索當教授的題目，讓整個求仙城的數理高人束手無策。

    彼時程前隆沒有當回事，他認為程見我銷毀書籍，是因為有些書就是他寫的。

    程見我這麽做，很可能是想徹底磨滅自己在數理流派的貢獻。

    直到今天。

    目睹修士們的出聖閣接連坍塌，他才明白。

    或許程見我早就猜測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才不讓他這個“反骨”兒子繼承國主之位。

    “光”的理論，是程家出聖入神最主流的理論。

    程前隆質疑的不是一個理論，而是程家祖輩，那些已經飛升的修士。

    國主的繼任者，不必是個開拓進取的天才，隻需要守成便足矣。

    但即便如此，程見我並沒有徹底放棄程前隆。

    隔行如隔山，他對於程前隆的理論並不了解。

    但為了保護這個天資卓絕的兒子，他銷毀了所有幾何與星相的書籍。

    算是盡其所能，讓此世間再也不能培養出質疑程前隆理論的修士。

    霎時間，困擾了程前隆千年的疑惑，煙消雲散。

    程前隆悠悠望著卑今試上空。

    仿佛又看見了千年前，父皇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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