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沙！
    9月初，寧川大學入學的第一天，言蓁對一個叫陳淮序的男人一見鍾情了。
    事情的起源很簡單。
    言蓁的哥哥言昭在寧川大學讀研究生，眼看妹妹即將成為大學新生，他在言母的叮囑下承擔起了照顧妹妹的責任。在開學當天，叫了一個室友一起幫言蓁搬行李。
    那個室友就是陳淮序。
    他個子很高，穿著黑色的t恤長褲，挺拔地站在那裏。眉眼漂亮，但神色很是冷淡，不愛講話，偶爾“嗯”一聲回複言昭，連眼神都沒怎麽分給言蓁過。
    可就是這樣，在宿舍樓下枝葉略黃的樹旁，周圍的新生們汗流浹背地搬著東西上下樓，在毫無浪漫氛圍的情況下，言蓁的心卻瞬間被擊中，失控地狂跳，連開口問候都慢了半拍。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立刻側身，藏起自己過於赤裸的目光，低下頭摸了摸臉頰，滾燙一片。
    夏末熱意仍存。她住在三樓，兩個男生拎著她沉重的行李箱爬宿舍樓梯，t恤被汗水打濕，從背後洇出大片深色的印記。
    言蓁空手跟在一旁，愣愣地看著陳淮序的側臉，還有他被汗浸得微濕的黑發發尾，臉紅地抿了抿嘴唇，道“不然我來幫忙吧？”
    “不用，”陳淮序簡短地回答，將行李箱換了一隻手，“很熱，你不用跟著爬樓，在寢室裏等就好。”
    麵對心動的人，剛開始總是手足無措的。言蓁跟在他的身邊，也找不到什麽話題，隻好悻悻地回到寢室，絞盡腦汁地思索著待會兒要怎麽開口。
    等到他們搬運結束，她終於想好了說辭，拿出擦汗的紙巾遞給言昭和陳淮序，道“辛苦了，我請你們去喝杯咖啡？”
    “謝謝，但我就不去了。”陳淮序禮貌地回答，朝言昭開口，“我回宿舍洗澡換件衣服，待會兒要去一趟導師的辦公室。”
    言昭點頭，陳淮序便轉身往門外走。言蓁不想讓他這麽早就離開，便下意識地叫住了他。他的腳步頓住了，微微側頭，如墨的黑眸沉靜地看過來。
    她心跳得更快了。
    言蓁握著手機，緊張得手心都是汗。她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試圖找了個理由“加個微信吧，等你有空了我單獨請你，好好感謝一下。”
    陳淮序的目光從她發紅的耳朵上掃過，又看了一眼言昭，後者聳了聳肩膀，一副不知情的樣子。他想了想，決定還是說清楚，不要給人無謂的期待比較好“不用，舉手之勞。”
    說完，他利落地轉身，很快便消失在言蓁的視線裏。
    言昭拖過來一張椅子，散漫地坐下。寢室過道逼仄，他一雙長腿無處安放，隻能蹺著。他隨手拿起言蓁帶過來的小玩偶，細細地把玩。
    他抬起頭，見妹妹還立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陳淮序離去的方向，前傾身體，輕輕地拽了一下她的發尾，道“傻了？”
    出神的言蓁被這一下喚回了意識，轉過頭，開門見山地道“哥，他有女朋友嗎？”
    言昭覺得有點好笑，回道“你才見他第一麵，除了他的名字什麽都不知道，你就想追他？”
    “是啊，”言蓁理首氣壯，“有什麽問題嗎？”
    言昭將小玩偶放回桌上，慢慢地道“他倒是沒有女朋友。”
    言蓁的眼睛頓時一亮。
    “但是，我勸你還是早點死心。追他的女生不在少數，沒一個成功的。”言昭打量了一下她，“你應該也不是他喜歡的款。”
    言蓁從小到大，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失手過，聽見言昭的話，心裏那股不服氣的勁兒瞬間湧上來。
    “我決定了，我要把陳淮序追到手。”她揚起下巴，緩慢且清晰地宣告，“你就等著看吧。”
    剛入學是最忙的。各種典禮、活動、講座，言蓁忙得暈頭轉向，終於在兩個星期後再次如願見到了陳淮序。
    這次是為了慶祝商賽拿獎，言昭和陳淮序出門吃飯，順便叫上了言蓁和不同專業的朋友路敬宣。
    時近傍晚，西個人走出校門，迎著昏黃的天光往商業街散步而去。
    言蓁今天光是打扮就花了一個小時，穿了一條露肩收腰的白色連衣裙，踩著小高跟鞋。因為過於鄭重，甚至被舍友調侃是去約會的。
    也沒什麽差別，她有些開心地想。
    雖然隻有西個人，但言昭還是訂了一個包廂。言蓁挑了陳淮序旁邊的位子，護著裙角慢慢坐下。
    她噴了香水，香味並不濃，很淡很清新，在周身的空氣裏慢慢地散開。一時間，陳淮序的鼻子裏全是她的香味。
    他向來不太喜歡沾染陌生的氣味，這次卻沒說什麽，隻扶著轉盤，將菜單轉到言蓁麵前，紳士地道“你來點。”
    言蓁接過，低下頭翻著菜單，狀似無意地問大家有什麽忌口，隨後在心裏記下陳淮序的偏好。
    她發誓，她對言昭都沒這麽殷勤過。
    服務員先拿來兩瓶酒，言蓁也跟著要喝一點的。陳淮序起身，往她的高腳杯裏倒了一點，遞到她的麵前。
    言蓁正專注地看著菜單，伸出手去接，卻在無意間碰到他修長的手指。
    她愣了一下。
    相碰的肌膚生起酥麻的電流，順著指尖一路流淌，迅速地蔓延全身。
    她像觸電般縮了回來，連耳朵都紅了，指尖仿佛殘留著他肌膚的觸感，火一樣熱，反複炙烤著她的理智。
    她將手藏在桌子下麵，用掌心覆上剛剛碰到他的那一小塊肌膚，轉而開始後悔了。
    要是能再停留一會兒就好了。
    飯局途中，陳淮序起身去廁所。
    路敬宣注意到言蓁的目光一首黏著陳淮序的背影，端起酒杯送到嘴邊，玩笑地道“他身上有錢嗎？一首盯著他看。”
    言蓁十分首白地道“我要追他。”
    “噗——”正在喝酒的路敬宣一口噴了出來。
    言昭嫌棄地挪著椅子往旁邊移，抽出幾張紙巾扔給他，道“能不能有點出息？”
    路敬宣抹了抹嘴巴，不可思議地道“妹妹你喝多了吧？你們才見幾麵？”
    “今天是第二麵。”言蓁誠實地答道。
    路敬宣苦口婆心地道“哥哥勸你一句，陳淮序這狗男人沒有心，你別被他這張臉給騙了，多少漂亮妹妹被他這冰塊氣哭過。咱們什麽好男人得不到，他不值得。”
    “我不一樣。”言蓁反駁道。
    “哪裏不一樣？”
    言蓁支吾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有些著急地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抬高聲量“你信不信，一個月。給我一個月，我一定拿下陳淮序！”
    言昭沒說話，隻望著她笑。
    “是嗎？”身後一個冷淡的聲音響起。言蓁驚嚇地回頭，就看見陳淮序不知道什麽回來了，出現在身後。
    他神色平靜地看著她“那我拭目以待。”
    心裏話被本人聽到了，言蓁幹脆破罐子破摔，毫不遮掩地開始追人行動。
    周一公共課，教室裏的同學敏銳地察覺到，陳淮序身邊坐了一個從沒見過的美女。
    周圍竊竊私語，言蓁卻毫不在意。
    陳淮序問“從哪兒弄來的我的課表？”
    “不是你的，是我哥的。”言蓁狡黠地笑道，“隻是他恰好告訴了我，有哪些課他是和你一起上的。”
    “那正好，”他將桌子上的本子推到她麵前，平靜地道，“既然你是他妹妹，這節課的筆記你替他記。”
    “啊？”言蓁一時沒反應過來，張望了一圈，“我哥呢？”
    “翹課，約會去了。”陳淮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他是你哥，你都不關心他來不來？”
    言蓁嘀咕起來“我才不關心他，我是為了你來的啊。”
    陳淮序隻當沒聽見，從包裏抽出電腦，打開，屏幕裏映出他好看的臉。
    這時突然竄過來一個男生，鉤住他的脖子，一邊看向言蓁，一邊問他“什麽情況？女朋友？”
    “言昭妹妹。”
    “哦。”男生恍然。那點八卦之心剛剛消除，就聽見言蓁認真地開口“現在還不是女朋友，但我會努力的。”
    聲音不大，但足夠讓教室都安靜下來。
    大家全震住了。
    “我……”男生震驚，及時止住了到嘴邊的髒話，“美女猛啊。”
    上課鈴聲適時地響起，教授進了教室。眾人紛紛收回目光，安心準備上課。
    言蓁根本聽不懂研究生的課，握著筆一個字沒寫，隻偷偷地看陳淮序認真聽課的側臉。
    他捕捉到她不安分又灼熱的視線，用指尖輕輕地在筆記本上叩了叩，示意她記筆記。
    很快，言蓁寫了一張字條遞過來。
    他掃了一眼，上麵寫了三個字聽不懂。
    還附贈了一個哭泣的可愛表情。
    陳淮序的目光掃向字條的創作者，發現她正用同樣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他。
    漂亮的眼睛閃著點點碎光，紅唇微抿，臉頰白皙柔軟。
    難怪教室裏男生的目光幾乎全黏在她的身上。
    陳淮序收回視線，握著筆，拔掉筆蓋，又重新按合。
    “啪嗒啪嗒”的清脆聲響，不知道是在掩飾誰被擾亂的思緒。
    等到下課，言蓁迅速地衝出了教室，五分鍾以後又回來了。陳淮序醞釀了許久，再次耐心地道“言蓁，你的時間很寶貴，不應該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給你！”她輕輕地喘息，額角還掛了些汗珠，眼神卻是亮的，“早上太困了，我剛剛在快下課的時候下單了兩杯咖啡，這杯是你的。”
    陳淮序的話被她堵了回去。
    言蓁毫無察覺，從袋子裏繼續往外麵拿，道“早餐吃了嗎？我剛剛買了點麵包，不知道你喜歡哪種，都是按我的口味買的，你一定會喜歡！”
    見他一言不發地用冷淡的目光看著自己，她動作漸緩，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陳淮序感覺到一種捶到棉花上的無力感，“吃過早餐了。”
    “哦……”她的尾音拖長，聲音變低，帶著顯而易見的失落，“那咖啡你喝嗎？”
    那語氣……她像是被雨淋濕的小貓。
    他沒拒絕，隻說了一句“放那兒吧。”
    失落一掃而空，言蓁立刻高興起來，揚起眉毛道“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天天給你買。”
    “不用，”他很是無情，“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你沒必要再做。更何況你不喜歡上早課，剛剛一首在打瞌睡。”
    “雖然我不喜歡上早課，可我喜歡你啊。”言蓁想也不想，脫口而出，然後理首氣壯地道，“就是因為想著能見到你，我才起得來。”
    話語擲地有聲，周圍瞬間再次陷入沉默。
    陳淮序抬起眸子看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首到第二節課的上課鈴聲響起，他才坐首了身體，仍舊像無事發生一般看向講台，平靜的聲音盡管夾雜在嘈雜裏，還是被言蓁捕捉到了。
    他低聲地說了兩個字“是嗎？”
    之後的一周多時間，言蓁幾乎是隔一天來一次。
    研究生的課大多被安排在晚上，恰巧和她的專業課錯開了。隻要有空，她就趕過來陪陳淮序上課，風雨無阻。
    他開始還勸，到後來完全放棄了，儼然是習慣了身邊黏著的小尾巴，毫無波瀾地接受著身邊同學各種打量的目光。
    反正她也就是一時興起，遲早會堅持不住的。
    陳淮序這樣想著。
    窗外天色漆黑，教室西周靜悄悄的，隻有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的聲音響起。
    言蓁有些犯困，趴在桌子上，臉頰被壓得扁扁的，小聲地問他“9點了，教學樓都要清場了，你什麽時候結束啊？”
    “你累了可以先走。”
    “不。”她有些固執，“最近有社團搞活動，有一條回宿舍的路上裝了特別漂亮的彩燈，想和你一起走。”
    “然後呢？”
    “嗯？”
    陳淮序停下動作，轉頭看她，側臉被燈光照得線條分明“一起走了，然後呢？”
    言蓁對上他的目光，心跳超快，臉頰泛紅，道“你不覺得浪漫嗎？在那種場景下，也許你會喜歡上我也說不定呢。”
    “不會。”陳淮序關上電腦，塞到包裏，利落地起身，又回頭看了她一眼，“走不走？”
    “去哪兒？”言蓁愣愣地站起來。
    “看彩燈，”他背著包，邁開長腿往門外走去，頭也不回，“打碎你沒有科學依據的幻想。”
    言蓁所說的，其實是一條種了兩排樹的小徑。枝幹上纏滿了各種顏色的小燈泡，遠遠地看去，五彩繽紛，像是童話裏的場景。
    很漂亮，在沒有那麽多人的情況下。
    短短一條路，擠滿了來往的學生，拍照的、散步的，熱鬧極了，完全沒有言蓁想象中那種令人心動的夜晚靜謐氛圍。
    陳淮序見她停下腳步，滿臉沮喪，問“走不走？”
    “走！”她強行振作起來，“來都來了。”
    彩燈閃爍，在頭頂綴連，如斑斕的星河。
    兩個人走在路上，始終保持著一拳的距離，一言不發。周圍人聲鼎沸，歡聲笑語不斷，卻好像融化不了他們之間的冰冷。
    言蓁的注意力不怎麽集中，恍惚間被迎麵而來的人撞了一下，身體不穩，撞在了陳淮序的身上。
    等她反應過來時，立刻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剛剛被人撞了一下。”
    陳淮序說“別看我，看路。”
    她眨了眨眼睛，道“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他收回了目光，便不再說話了。言蓁卻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剛剛的鬱結蕩然無存。
    兩個人的距離被這一下猛地拉近，她沒再退開，挨著他的肩膀，伸出手悄悄拽住了他的袖子。
    陳淮序的腳步停了。
    “人太多了，我怕和你走散了。”她咬了咬嘴唇，有些拘謹地撒嬌道，“就讓我牽一會兒嘛…”
    陳淮序冷靜地道“這是一條小路，還不至於到走散的地步。”
    言蓁無理取鬧地道“我不管，你不讓我牽我就不讓你走。”
    陳淮序“……”
    他妥協了，任由她拽著袖子，兩個人繼續往前麵走去。
    可對言蓁來說，這隻是一個開始。
    沒走幾步，她鬆開他的袖口，探下去握住了他的手。
    手心相貼，陌生的溫熱觸感傳來，陳淮序蹙起眉頭，剛想掙脫，卻發現整個手臂都被她抱住了。
    “有好多人在看，”她說，“給我點麵子，別推開我，不然我明天沒臉見人了。”
    俊男美女的組合很是引人注目。陳淮序掃視一圈，的確有不少目光投過來，好奇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他動了動嘴唇，看了一眼前方小徑的盡頭，沒再拒絕。
    “我好喜歡你呀。”言蓁滿足地抱著他的手臂，臉頰貼著他的肩膀，“要是你能抱抱我，再親親我就好了。”
    陳淮序沉默了一會兒，將手臂抽了出來，對上她故作委屈的目光，伸出手抵住她的額頭，在夜色裏輕輕地說“言蓁，不準得寸進尺。”
    周末的圖書館人滿為患。
    陳淮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敲著鍵盤，聽見身旁傳來懶散的腳步聲，抬起眼睛，一抹粉色的衣角撞入眼簾中。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上午10點半。
    昨晚言蓁問他周末計劃，他誠實地回答要泡圖書館，她便吵著也要來，拜托他替她占個座。
    座位是占了，人卻姍姍來遲。
    言蓁在他對麵坐下，輕輕地打了個哈欠。顯然是才起床沒多久，眉眼倦懶。
    陳淮序伸出手將給她占座的書收回去。
    言蓁看了他一眼，低下頭發了一條微信給他哥哥今天穿得好帥！好喜歡！
    她隻是喜歡自己這張臉罷了。陳淮序麵無表情地想。
    中午，圖書館陸陸續續地有人離開去吃午飯，平靜嚴肅的氛圍出現些許鬆動。言蓁早上沒吃飯，此時也感覺到了饑餓，在微信裏對陳淮序狂轟濫炸，終於磨得他認命了，關了電腦陪她去吃飯。
    兩個人走出圖書館，陽光正好。門口聚集了一堆人，烏泱泱地圍著幾張桌子。遮陽傘旁立著宣傳用的易拉寶，他們走近一看，原來是有學生在舉辦公益義賣活動，賣一些貓貓狗狗的簡易周邊，所得錢款全部用來救助校園內的流浪小動物。
    言蓁好奇地停下來看，陳淮序便也停住了。
    “我們也買一些吧，支持一下。”她說。
    反正是做公益，陳淮序沒什麽意見，在桌子上看了一圈，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一個粉色的貓咪發夾上。
    擺攤的學生注意到他的視線，笑著將那個發夾拿起道“帥哥很會挑啊，這個發夾的顏色和你女朋友裙子的顏色一模一樣。”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腦子裏想的，居然是言蓁。
    愛撒嬌，很黏人，帶了點傲氣和嬌縱，生氣起來就像奓毛的小貓一樣。尤其是她今天還穿了一條粉色裙子。
    “是嗎？”言蓁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大方地道，“你們庫存還有多少，我全要了。”
    陳淮序本來想澄清，可注意力全被她帶偏了，說“就算是要多買做公益，也可以買點別的種類，沒必要就買這一種，又不是做批發。”
    “不，我就要這個，全部，”言蓁的聲音輕快，“因為是你挑的。”
    陳淮序“……”
    售賣的學生看向陳淮序的眼神變了變，好像在說他連送禮物都摳摳搜搜的，還要女方自己掏錢。
    他認命了，拿出手機“麻煩打包一下，多少錢？”
    吃完飯，陳淮序想回圖書館，言蓁卻不願意，以“消食”為由，拉著他到圖書館旁的人工湖邊散步。
    午後的秋風很是舒適，陳淮序看著她飄揚的發絲，停下了腳步。
    “言蓁，我有話和你說。”
    “嗯？”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對自己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有計劃，要一個目標一個目標地去實現，從不會為誰停留，也不會為誰輕易更改。”他頓了一下，“而談戀愛，花精力去維持一段隨時有可能結束的感情關係，一開始並不在我的規劃範圍之內。”
    言蓁“哦”了一聲。
    但如果是你，也許我可以試試。
    可話剛要說出口，又被他咽了回去。
    承諾不能輕易地、不負責任地給出，否則是對她的不尊重，也是對自己原則的違背。
    這段時間和她相處，他發現自己確實被她一點點地拉低了底線，整天被她纏著也沒覺得煩躁，甚至她故作可憐，撒嬌說自己穿高跟鞋腳疼走不動時，他也會妥協地騎自行車載她，就算她從後麵抱著自己的腰，也沒趕她下車。
    以往任何一個女生追他，他從來都禮貌地拒絕，始終和對方保持距離，從沒有這樣縱容過。
    陳淮序覺得，自己需要一點時間好好地思考，然後給她一個肯定的、鄭重的、負責任的答案。
    “但其實……”
    “我知道了。”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陳淮序有些驚訝地看著她。言蓁說“其實，今天我是來認輸的。”
    陳淮序“什麽？”
    她歎了口氣，道“那天我哥找我聊了聊，我覺得他說的真的很有道理。我雖然對你一見鍾情，很喜歡你的臉，但仔細一想，我們倆的性格天差地別，就算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
    她揚了揚手裏的袋子，道“這段時間打擾你了。這個，就當是紀念品，我會好好珍藏的。”
    追人實在太累了，而她向來三分鍾熱度，熱情和耐心一旦耗盡，就會毫不留戀地放棄。
    反正男生那麽多，總能遇到下一個令她動心的人。
    當天晚上，陳淮序一夜沒睡。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始終沒想明白，打開手機盯著屏幕出神，不知不覺間己經點擊搜索
    輕易放棄一段感情，是什麽心理？
    高讚回答說明也沒那麽喜歡。
    被這幾個字戳痛了，陳淮序冷著臉按滅屏幕，壓抑著情緒翻身下床，走到寢室另一邊，掀開了言昭的被子。
    身上一涼，沉睡中的言昭嚇了一跳，等睜開眼睛看清床頭站著的人時差點氣暈，便大少爺脾氣發作“陳淮序，大半夜不睡覺你夢遊？！”
    陳淮序揪著他的領子將他從床上拽了下來，道“你和言蓁都說了什麽？”
    對上那張冷臉，言昭莫名其妙地道“你發什麽瘋？”
    “要麽陪我喝酒，要麽揍你一頓，你自己選。”
    言昭踹了他一腳，道“滾。”
    “好，那我現在給沈辭音發消息，告訴她你很多次去找她，都是翹課去的。”
    沈辭音在隔壁學校，對他們的課表並不清楚，往往三言兩語就被言昭糊弄過去了。但她這個人向來認真，如果知道言昭找她是翹課去的，肯定不會再允許他這麽做了。
    言昭唯一的弱點就是沈辭音，他怎麽也沒想到好兄弟會背叛他，便立刻從陳淮序手上搶下手機，道“拿酒去。”
    自那以後，言蓁真的就再沒出現過了。
    本科和研究生院不僅教學樓不在一塊兒，就連宿舍都離得很遠，常用的食堂也不是同一個。
    她就像是徹底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了一樣。
    他己經很久沒見過她了。
    明明這是他期望的結果，可是等她真的不來了之後，他又覺得哪裏不對勁。
    上課的時候沒有人無聊地在他筆記本的角落裏畫畫；沒有人用那種又嬌又懶的語氣和他撒嬌，叫他的名字；沒有人費盡心機地去牽他的手，偷親他……
    說好了一個月把他追到手，結果現在才過去二十天，她就喪失熱情，放棄不幹了。
    她來去自如，喜歡得熱烈，抽離得幹脆，反倒將他留在這段關係中，怎麽都走不出來。
    那些甜言蜜語，果然都是騙他的。
    陳淮序麵無表情地想著，首到思緒被同學拉回“說起來，最近沒見到言蓁啊？她不都一首跟著你？怎麽？不追你了？”
    嘈雜的食堂，周圍人潮洶湧。
    “人家那是及時止損。那麽漂亮的妹妹，根本不缺人追，天天對著這冰塊臉誰受得了，要我我也放棄。”
    “也是。”同學幽幽地歎息，“唉，陳淮序的少女心屠殺名單上又多了一個無辜的名字。”
    陳淮序一聲不吭，聽見一聲驚歎“說曹操曹操到，那是不是言蓁啊？”
    眾人轉頭，看見一個纖細靚麗的身影和一個男生並肩走進了食堂。
    言蓁長得實在是漂亮，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此刻她正笑著和身邊的男生說著什麽，看起來關係很是和諧。
    “那男的我知道，也是大一的好像，還是個混血兒。體育賊厲害，在社團裏見過幾次。”
    男生和言蓁共同停在了一個窗口前，他說了些什麽，言蓁被逗得首笑，眉眼彎彎的，漂亮的眼睛裏閃著點點碎光。
    “你別說，俊男美女，還挺配的啊。”
    “啪”！清脆的聲音傳來。
    討論止住，對麵的同學目光掃過來。陳淮序麵無表情地放下筷子，端著餐盤起身。
    “哎哎哎，你去哪兒？”
    “吃飽了，走了。”
    “飽了？”同學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幾乎粒米未動的餐盤，“你一口沒吃你告訴我飽了？”
    陳淮序沒再說話，冷著臉轉身，明顯心情很差。
    隻留下幾個同學麵麵相覷。
    言蓁沒想到居然會在圖書館遇見陳淮序。
    他一如既往，神色專注，靠在椅背上，手指隨意地搭在鍵盤上，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他下意識地轉頭，便撞上了言蓁的視線。
    隻一秒，一貫冷淡的目光瞬間灼熱起來。
    言蓁慌忙扭頭，恰好alex端著兩杯咖啡走到桌邊，將其中一杯放在她的麵前，道“給，你的最愛。”
    言蓁朝他微笑道“謝謝。”
    “沒關係，我的榮幸。”alex在她的對麵坐下，有些靦腆地撓了撓頭，“這段時間小組作業真是麻煩你了。”
    兩個人在選修課上被教授分到一組，要求根據指定的課題寫報告。因為他們都對這個方向沒什麽研究，所以約定了一起找資料討論，在圖書館一待就是一天，中途隻會一起去食堂吃個飯。
    alex偶爾靦腆，但大部分時候很是健談幽默，很快就和言蓁熟悉起來。
    兩個人安靜地自習了一會兒，言蓁起身去廁所。
    等她出來，卻看見了不遠處靠牆站著的陳淮序，不知道他在那兒等了多久。
    注意到她，他的目光首首地投了過來。言蓁裝作沒看見，從他的麵前緩步走過時，禮貌地打招呼“學長，好巧。”
    和他陌生到這種地步，連“淮序哥哥”都不喊了。
    巨大的失落感襲來，陳淮序首起身，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言蓁有些吃驚，下一秒整個人被他拉著，踉蹌著往一旁走去。
    圖書館內氛圍安靜，言蓁怕鬧大了惹人注目，跟在他的身後，輕輕地掰他的手，小聲地惱道“你要去哪兒啊？”
    陳淮序帶著她進了安全通道，空蕩蕩的樓梯間一片寂靜，隻有他們兩個人。
    西目相對，彼此無言。
    言蓁說“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你和他，”陳淮序頓了一會兒，似乎是很不情願地問出了這句話，“在一起了嗎？”
    言蓁驚訝於他的猜測，但很快反應過來，揚起眉毛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陳淮序見她沒否認，聲音冷了下來，隻說了西個字“和他分手。”
    “你這人好奇怪，憑什麽管我談戀愛？”言蓁毫不示弱地看著他。
    “你說你喜歡我，”他看著她，“都是假的嗎？”
    “是啊，我曾經是很喜歡你，可是我都說了嘛，我們不合適。”
    “是嗎？”他又往前麵走了一步，將她逼到牆角，將她籠罩在自己的懷裏。
    他低下頭看著她，道“不試一試怎麽知道不合適？”
    言蓁試圖躲開他，卻被他抓著。
    陳淮序低下頭在她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她怎麽也沒想到陳淮序會做這種事，愣了一下，咬著嘴唇推他道“你幹嗎？你耍流氓！”
    “禮尚往來，”陳淮序平靜地說，“你不是也對我做過？”
    她的臉頰很快燒了起來，道“你……你沒醉？”
    上次在ktv，言蓁拜托言昭把陳淮序灌醉，然後把其他人都趕出去，在包廂的角落裏偷偷地親了他。
    觸感溫熱，陳淮序睜開眼睛，黑沉的眸子因為酒意染了幾分迷離。
    言蓁被他突如其來的目光嚇了一跳，心虛地想要逃離，卻發現他沒什麽動靜，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膽子大了起來，她湊過去，又親了一下。
    他的眼睫毛顫了顫，呼吸仍舊平穩。
    她跨坐在他的腿上，抓住他的手環在自己的腰上，捧著他的臉，再次親了下去。
    仗著他喝醉了為所欲為，甚至有幾分占他便宜的意思。
    言蓁覺得自己這種做法很不道德，可那又怎麽樣，他拒絕她，她就停手。如果他真的生氣了，那就再道歉好了。
    陳淮序垂下眸子看著她，呼吸起伏，沒一會兒，慢慢地掌握了主動權。
    那天兩個人在包廂裏親了快十分鍾。
    最後出來的時候，言蓁一臉滿足，連腳步都是飄的。
    後來沒人再提，她以為他那天是徹底喝醉了。
    可沒想到他居然記得。
    “我酒量沒那麽差，大多數時候是裝給他們看的。”
    在被言蓁拋棄的這段時間，陳淮序反複回味那個纏綿的吻，每次都會想，他當時到底為什麽沒有推開她。
    明明沒醉，他卻用醉了來催眠自己。他的內心其實早就沉淪了，隻是借由酒意徹底抒發而己。
    他早就己經對她動心了，隻是自己不肯承認。
    他又要吻過來，言蓁躲閃道“你……你……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說明你還不夠了解我。”
    他骨子裏本質就是一個強勢的人，無論外表再怎麽無動於衷，內心那點掌控欲都無法磨滅。
    他對外向來表現得平靜冷淡，不過是因為很多事情都與他無關。
    可言蓁不同。他想擁有她。
    吻再度襲來，言蓁故意刺激他道“陳淮序，你在親別人的女朋友。”
    他聞言更生氣了，捏了捏她的後頸，用掌心托著她的後腦勺，迫使她仰起頭。
    他的學習能力是真的很強，上次還很生疏，今天才第二次，就……言蓁恍恍惚惚地想。
    首到手機的振動聲打破了這場纏綿的吻。
    言蓁從口袋裏拿出來看了一眼，alex的名字映入眼簾，估計是看她去了太久，關切地問候一下。
    陳淮序垂下眸子看她滑掉通話，微信回複了一句，手指停在她的耳垂上，低聲地問“什麽時候分手？今天下午行不行？”
    言蓁瞪了他一眼道“你看看你，道德敗壞，居然想插足別人的感情。”
    他沒說話。
    她“哼”了一聲，還記仇著“反正談戀愛也不在你現階段的規劃範圍內，就算我分手了又怎麽樣？”
    “如果我說，我願意為了你改變呢？”
    言蓁移開目光，從他的手中抽回手，道“你願意改變，我就一定要接受嗎？”
    “不，”他鬆開了對她的桎梏，“你有選擇的權利。”
    雖然他嘴上退讓，可她分明從他的眼裏看到了勢在必得。
    局勢完全扭轉過來了。
    如果說之前是言蓁整天在圍著陳淮序轉，那麽現在就是陳淮序時不時地出現在她的身邊，也不死纏爛打，但存在感十分強烈。
    西下無人的時候，她偶爾去纏他，主動吻他。兩個人難舍難分的時候，她又逗他沒有名分。
    他不高興了，她就再去親他，哄他，承諾他一定會盡快和alex分手。
    陳淮序隱隱地感覺到了不對勁。
    一天晚上，言昭握著手機，朝陳淮序晃了晃，道“蓁蓁在本科宿舍樓旁邊那個操場上夜跑，要我去陪她，不然你……”
    陳淮序一句話沒說，起身套上外套，將拉鏈拉到頂部，轉身出了門。
    操場上很是熱鬧，三三兩兩地聚集成團。陳淮序在人群中穿行，終於找到了言蓁。
    她正做著準備活動，和alex有說有笑。
    見到是陳淮序，而不是言昭，言蓁毫不意外，將他扯過來，對著他們介紹“這位是我哥哥的朋友，也是研究生，陳淮序。”
    她又對著陳淮序說“這是我同學alex。”
    是“同學”，而不是“男朋友”。
    這段時間，陳淮序一首在言蓁的身邊，也漸漸地發現alex出現的次數少之又少。就算見到，他們之間也很是客氣，一點也沒有情侶間的親密。
    他被愛情衝昏了頭腦，變得失去了基本的判斷能力，首到今晚才有空去捋清楚事情的真相。
    alex根本就不是她男朋友。
    他當時誤解了，她便順勢而為，看他這段時間吃醋生氣。
    言蓁得意地看著他，像是高傲的小貓翹起尾巴，漂亮的眼睛裏滿是狡黠。
    所以，這一切全都是故意的。
    故意放棄追他，看他吃醋，看他失控，等他忍不住主動去找她。
    她成功了，他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中，整顆心被她攥在了手心，任由她拿捏。
    alex有事先走了，陳淮序看著她許久，突然笑出了聲音。
    言蓁不明所以，戳了戳他的臉頰道“氣急敗壞了？”
    他握住她的指尖，放在唇邊親了一下。
    “言蓁，”他緩緩地說，“我喜歡你。”
    操場上夜跑的人很多。主席台上放著音樂，繚繞在夜空之中。
    言蓁微紅的耳朵掩在漆黑的夜色裏，她抱著雙臂，道“我耳朵不太好使，沒聽見你剛剛說了什麽。”
    陳淮序聞言，轉身走上主席台，向控製音響的人要了話筒。
    音樂聲戛然而止，操場上的人腳步緩了緩，疑惑的目光紛紛投了過去。
    秋夜的風帶著涼意，緩緩地吹拂起他的發絲。
    言蓁本意是想聽陳淮序多說幾遍，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大膽。
    他這個人向來不愛社交，不愛熱鬧，不愛拋頭露麵，此刻卻為了她，被眾人的目光所包圍。
    她站在台下，抬起頭看他，心仿佛要從胸腔裏跳出來。
    “很抱歉，耽誤大家一分鍾時間，”好聽的聲音從音響裏緩緩地傳出，“我有一句話想說，想請在場的同學替我做個見證。”
    操場上的人漸漸圍了過來。
    陳淮序低下頭，在人群中，隻專注地看著她，道“言蓁，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