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浪滔天，棺舟如一枚被巨手擲入激流的朽木。
    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中，朝著落差數十丈的激流峽口悍然衝下！
    還沒來得及站穩，眾人就感到船體一陣劇烈震顫，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解體。
    帶著濃重腥氣的河水如同無數巨蟒，狠狠撞擊著腐朽的船舷。
    濺起渾濁的水花劈頭蓋臉砸在甲板上。
    剛剛登船的赤陽子一行人死死抓住船舷上釘著的鐵環，身體在顛簸中幾乎被拋飛出去。
    郝邱更是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肥胖的身體像個皮球般在濕滑的甲板上滾來滾去。
    最後被一旁的赤陽子一把拽住腰部，才勉強穩住。
    葉響淵龍臂微震，一層薄薄的玄水覆蓋全身。
    將撲來的水浪悄然排開，身形在狂瀾中穩如磐石。
    就在眾人以為這棺材一般的破船即將散架之際，異變陡生！
    衝入激流核心的棺船猛地一震，船身非但沒有傾覆，反而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態定住了！
    在多發的漩渦和濁浪間，棺船竟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平穩姿態，順著水流開始疾速滑行！
    嗡——
    船身朽爛，布滿蝕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卻偏偏穩得如同行駛在鏡麵之上！
    “這……這船……”
    郝邱驚魂未定，趴在甲板上，看著腳下平穩得詭異的船身，眼裏滿是難以置信。
    “是河神。”
    季寧聲音冰冷，指著船身下方說道。
    “就是祂在托著船走。”
    隨著她的指點，眾人瞥向甲板下方，竟然看見船身與濁浪之間，竟然隱約可以看見一道漆黑的巨影，正是那道巨影，正在馱著船遊動！
    葉響俯身看去，恰好看見那道黑影眨了眨眼。
    那是一顆碩大的眼球，驚鴻一瞥，便足以引人遐想——這“河神”的真麵目又會有多大？
    沒等眾人多想，老船夫的吆喝聲便從船艙內響了起來。
    “船客們，可別愣著了！趕緊進艙吧！”
    推開布滿濕滑苔蘚的木門，一股黴味裹挾著難以言喻的陰冷氣息撲麵而來。
    船艙內遠比外觀看上去要深邃寬廣得多，仿佛某種古老的空間秘法被固化於此。
    踏入艙門的瞬間，眾人仿佛跨過了一道無形的界限。
    外麵是狂風惡浪，裏麵卻一片寂靜。
    腐朽的木質艙壁向四麵八方延伸，高聳的梁柱隱沒在頭頂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腳下是濕滑的甲板，踩上去發出沉悶的回響，聲音在空曠中回蕩，顯得有些瘮人。
    微弱的光線不知從何處滲入，勉強勾勒出船艙內部這片巨大空間的輪廓。
    “這應該是某種芥子……須彌之術？這船上看來秘密不少！”
    袁楊低聲驚呼，眼中滿是震撼。
    “少去打聽，還是確保能安全下船再說。”
    赤陽子冷哼一聲，金焰從掌心升騰而起，照亮了周圍一小片區域。
    目之所及，眾人看到艙壁上布滿了幹涸的汙漬，以及一些模糊不清、扭曲怪異的刻痕。
    船艙中部，此時已經聚集了不少成功登船的修士。
    他們三五成群，各自占據一小塊地方，彼此間警惕地拉開距離。
    算上葉響等人，這棺船上少說有三十餘名修行者。
    葉響瞧見了最先殺了自己仆從登船的花襖女修，興許是她最開始癲狂的表現，導致無人敢與她接近。
    此外，那位最先對老船夫動手，撒出骨針的黑衣修士，此刻也混跡在人群當中，他目光狠厲，手裏骨針還有未幹的血跡，與身旁那些凶神惡煞的修士湊在一起，似是已經組成了一個臨時的隊伍。
    其中人數最多的便是那來自藏劍穀弟子，為首的淩峰見著赤陽子也是格外高興，想要上前搭話。
    就在這時——
    “咳咳……”
    一陣輕咳聲傳來，眾人悚然一驚，齊刷刷循聲望去。
    老船夫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眾人前方，一處略高的斷木平台之上。
    “今天的船客倒是挺多……都上來了？”
    老船夫的聲音格外幹澀。
    “既然都花了代價，買了命上船，船上也不是沒有規矩，聽好了。”
    他吧嗒了一口煙，吐出一團濃白的煙霧，煙霧扭曲著融入周圍的黑暗。
    眾人皆是屏息凝神，這老船夫看不出道行。
    此刻上船的也都是狠角色，對他的話語自然不敢怠慢。
    “我這船，說快不快，說慢不慢……一日一夜，就能抵達潼關。”
    他伸出枯樹枝般的手指，隨意地比劃了一下。
    在場修士們的臉色迅速發生了變化，這速度已經比預期得要快上許多。
    “但是呢，這船上若是發生死活……老朽不管。”
    說著，老船夫便伸出了三根手指。
    “規矩有三。”
    他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掃過眾人。
    “記不住的，犯了規矩的……死了活該。”
    “第一，”他抬起煙杆，指了指身後那扇通往底艙的厚重木門。
    那木門顏色深黑，看不出特別。
    “亥時三刻至寅時末，後艙禁入。進去了，聽到了什麽，看見了什麽，就自己受著，我不負責撈人。”
    “第二。”
    老船夫的煙杆轉向船艙側麵那幾扇緊閉的舷窗。
    “船上除了你們以外，沒有其他人，若是不小心見著了……”
    “進入後艙，可以活命。”
    “第三。”
    他最後指向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腳底。
    “無論什麽情況，不可擊打船身。”
    他咧開嘴，露出黃黑色的牙齒，笑容在煙杆冒出的紅光下顯得格外陰森。
    “若是吵醒了下麵的東西，你們可都得下去陪祂嘮嗑。”
    “各位隻買了上船的資格，至於上船之後，生死各憑本事，熬得住的，下船走人；熬不住的，就留在這黃河深處，或者…成為這船的一部分。”
    “右手邊往裏走，便是給諸位準備的艙室，任意挑選便是……”
    “諸位，旅途愉快！”
    說罷，老船夫的身影就像被船艙本身吞噬一般，悄無聲息地消散在原地。
    隻留下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聲在空氣中回蕩。
    三道規則，如同三道無形的枷鎖，瞬間套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船艙內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