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襲來，陣盤碎裂的轟鳴聲伴隨著升騰的蘑菇雲，邈向四方。
    靈力掀起的罡風，攘過平疇，搖動山穀，似雪的棟花，紛泊得漫天漫地都是。
    像是仙人飄颻的白發，澄明的透徹。
    兩道同樣清臒的身影，從空中落下，又半跪於腥風火海之上，衣袂風舉，血漬斑駁，宛若即將瀕死的仙鶴。
    “為、為什麽……”
    長澤風捂著胸口，神色沉痛，琥珀色的眸裏漾過震動和不解，眼角漸漸濕潤。
    “是我輸了…師兄，果然厲害……”
    對麵的人嗆咳著，鮮血洇開在白衣上，像是盛開的薔薇花，卻抬起頭，向他笑了笑。
    笑容清疏而又灑然，仍像是當年那個，僅憑十幾歲便一劍光寒十九洲，名動天下的天才少年，正逢俠骨意氣時。
    靈力和妖力在不斷流失。
    他睜開黑洞洞的雙眼，掃了一下這血光衝天的世界，聲音沉啞接近虛無：
    “師兄，你說，這天還能再亮嗎？”
    長澤風哽了下喉嚨，低頭眨落一滴淚，聲音喑啞艱澀卻又堅持地重複：“會的，一定會的……”
    “那就好……”
    雲義輕輕勾了勾唇，露出一個接近虛無的笑容，仰望著天，似突然卸力了般，攤開手臂，任自己墜落進身下無盡的火海之中。
    嘶啞的聲音，帶著絲絲疲憊和解脫，“這一切，也是時候該結束了……”
    又轉瞬被風吹散。
    纖白清瘦的身影，近乎沒有一絲掙紮，就這般墮進以血燃就的熾豔火海。
    火光漸灼，映他空洞眸眼，寸寸燃遍全身，直至灰燼縹緲，不留一絲痕跡。
    “陛下！！”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聲音淒厲穿透整個戰場，萬妖齊頓，齊齊看向火光衝天之處，卻、隻看到一抹飄落的白綾。
    一猙一鳳兩獸也停了下來，被修士圍攻而毫無反應，短暫的停頓後，便是急戾發出的一聲聲悲戚哀鳴。
    哀慟之聲，劃過天際，引得萬妖悲鳴。
    悲愴而沉痛的氣氛，彌漫在整個戰場，就連對敵的修士也為之一震。
    “咯咯…嗬嗬……”
    就在幾十萬妖軍都在為他們的陛下沉痛哀鳴之時，一道癲狂的笑聲卻從鹿呦身後傳來，陰冷低沉，似從喉嚨深處磨出，又透過齒縫碾在她耳邊，欣喜極了的模樣。
    “一般的火是燒不死他的，”他說，“但我往那火裏加了點太陰真火，哪怕是真仙到了也得化為灰燼。”
    他將少女滿麵淚痕的蒼白臉龐，轉了過來，殘忍而又惡劣地說：
    “他死了。”
    “連讓你為難的機會都沒有，欸。明明修為比你那師父高出一大截，卻敗於他手下，你說奇怪不奇怪？”
    “本尊最討厭他的，也就是這點，同樣是從深淵裏爬出來的怪物，他卻能一副大義凜然，情深義重的模樣，嗬，愚蠢，被宥連竹那老兒教的呆板、無趣至極。”
    “真以為自己主動犧牲了，就能換得天下太平？他想護著的，所有人，該死，還是得死。”
    冷漠的聲音帶著嘲弄，看著少女已然空無渙散的目光，又淺勾了勾唇。
    枯骨般的手指撫向她的胸口，壓在似乎已經停止的胸腔上輕輕按了按，輕言慢語道：
    “不過本尊是不會殺你的，畢竟能否複活阿姐，還得靠你這小月魅族人呢，本尊又怎麽忍心殺你呢？”
    ‘噗嗤’一聲，尖利的指甲戳進心髒，輕輕捏住跳動的熱源。
    他歪過頭，眯著狐狸眼，抽出帶血的指骨放至唇邊，一點一點將滴落的鮮血舔盡。
    看著少女慘白痛苦到痙攣的臉，更是笑的妖媚異常，一邊攬抱著她，一邊用妖力修複著傷痕，聲音輕柔黯昧，似情人呢喃：
    “但你這血液實在太誘人了，本尊怎麽喝都喝不夠，怎麽辦？”
    白如厲鬼般的臉，沾著鮮豔的血滴，猶似白骨生花，猩紅蝕人。
    虛弱到無法支撐的少女，卻隻是靠在他的肩膀，莫名地輕扯了下唇，看著他身後劃過的一道微弱金靄，緩緩閉上了眼睛。
    “尊上。”
    鬼一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側，勾勒著詭異笑弧的麵具，在月光下格外森白。
    他提醒道：“快到祭煉的時間了。”
    白君珩挑了挑眉，將昏迷的鹿呦放在榻上，仰頭看著天上漸圓的月，嘴角勾出一抹陰晦難辨的笑弧，
    “也是時候該見見，這些自詡高高在上的神明了。”
    說著，從掌心憑空拂出一枚漆黑帶暗紋的圓形符盤，卻正是鬼一從秘境中帶回的那枚。
    底下還在廝殺，他瞟了一眼如螻蟻般的人類，雙掌合十，結出一個複雜的道印。
    陣盤隨之亮起，揮向空中。
    盤身之上細密雕刻的符文，如星辰軌道，又似經脈紋絡，或隱或現，盤桓遊走。
    光暈漸漸散開，如胚胎搏動，數息之後，猝然迸射出一道極為亮眼的光焰，似無形巨手，壓迫在所有人的頭頂。
    隨後猛地一握，周遭的光與影盡數被吞沒。
    連聲音也完全消失，隻剩下一片漆黑的濃霧，寂暗無邊，無聲無息。
    似乎……有點不對頭…
    白君珩眯了眯眼，拂出一把赤紅色的上古神刀握在手中，正要散開神識，探一探這周遭虛實，眼前的黑霧裏卻緩緩走出了一個人影。
    他略微意外地睜大了一點眼睛，下一刻便是挑唇一笑：“白善，你竟還活著。”
    與此同時，又有一道人影，浮了出來，卻剛剛那個被他放下榻昏迷的少女，目光冷冷地看著他。
    而身後，也有一道戾刃逼近。
    他回過頭，鬼一那張森白的麵具，正白慘慘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