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東等人雙眼緊緊盯住山坡雪地之中的那道瘦小身影，不是羸弱，顯然，老七受了槍，狙擊手最忌諱的是什麽？就是在對手麵前提前暴露自己！
    為了給張曉東夫婦報警，老七開槍暴露了自己隱藏位置。
    第四顆子彈，是土匪打的。
    老七中槍了！而且，應該是致命傷！
    否則，他不會現身！
    噗通！
    沒走兩步，老七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他雙手扶地慢慢直起身，身體雖然直了起來，卻還是有些佝僂，他喘了幾口大氣，吐出幾口鮮血，他身上力氣已所剩無幾，土匪狙擊手那一槍，打中了他的肺部。
    他已無法重新站立，又喘了口氣，他伸出手把狙擊槍拿了過來，拿過來之後，槍托抵地，他把槍口抵住左胸膛，就這簡單的動作，幾乎用去了他全身的力氣。
    又喘了口氣，鮮血又湧出嘴唇。
    他用力抬起頭，看向張曉東所在的方向，眼珠用力轉了轉，他徐徐抬起右手，原本想要舉起與頭齊平，可是，試了幾次，卻最終沒有舉起來。
    手與胸部同高處，他伸出了大拇指。
    他一笑，笑沒幾分，笑容凝固。
    吧嗒！
    他右手連同腦袋一下子都低垂下去。
    “老七！”
    張曉東用力向下一拍。
    他連忙扭頭去看。
    燈油耗盡，老七已經犧牲！可是，臨死前他為什麽要做那個動作？伸出大拇指，在平日，老七與幾人切磋槍法及狙擊技巧時曾對張曉東、大鋼幾人說過這個姿勢。
    嗯？！
    正在一邊急速前行一邊隨時觀看情況火急火燎趕往老七所在地的大鋼看見了老七的姿勢驟然止步——老七用這個姿勢告訴局長和他，這個時候千萬不能過去！
    戰場寂靜。
    幾分鍾過去，果然，一道人影從左側山坡一顆大樹後現出身來，人影距離老七所在地不遠，隻有十幾米，身影雖現，卻非常的小心，右手拿著狙擊槍，從一棵樹後奔閃到另一棵樹，如兔子一般。
    幾次奔閃，人影來到了老七身前。
    在一棵樹後，停頓了十幾秒鍾。
    終於，他端著槍從樹後走了出來！彎腰前行，邊注視著老七所在地，邊瞥向山下，此地，距離張曉東所在位置四百多米遠，按理說，隻要八路軍隊伍中沒有老七一樣的過硬狙擊手，他不會出現安全問題。
    從身後，越走越近，慢慢地，他距離老七隻有一米之遙。
    就在這時，一直耷拉著腦袋閉著雙眼的老七笑了，如鬼一般。
    他用出最後的一絲力氣右手在扳機上一摁。
    “滴答！”
    配有遠視鏡的狙擊槍響了。
    噗！
    這一槍正中土匪腦門，如一躲鮮花一般盛開，豔麗、炫目。
    土匪仰麵向後倒去。
    砰！
    遠處大鋼手中的狙擊槍也響了。
    這一槍擊中了正在向後倒去土匪的太陽穴。
    “走！”
    張曉東一躍而起。
    眾人一路飛奔來到左側山坡之上，山坡上間隔幾步擺著兩具屍體，一為仰麵躺地，一為雙腿跪站，倆人俱已沒了呼吸，老七的身體已發硬。
    臨終前他開的那一槍，首先是擊穿了自己的心髒，然後子彈透過他的身體擊中了對手的眉心！之前，他算好了這位土匪狙擊手臨近他時的一切動作，其中，包括走路及拿槍的姿勢作，步伐的大小、對方身高等等。
    一槍斃命！
    一槍斃掉兩條人命！
    老七以自己生命為代價，以命換命！
    作為狙擊手，作為彼此之間的對手，有個不成文的行規，就是把對方狙死之後，都會親自前去查看、驗證一番，老七，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才進行的布局，也正是這個，他才向張曉東等人豎起拇指。
    大鋼那一槍屬於錦上添花，打得奇準，但，就算沒有這一槍，這名土匪狙擊手也必死無疑，大鋼之所以在對方中槍之後才開的槍，也是處於對老七的尊重。
    “他倆這是——”
    當眾人看清被擊斃在地的這名土匪狙擊手的麵貌之後禁不住都吃了一驚，同時，都若有所思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這名狙擊手的體型麵貌與被杜雲秀擊斃的那名狙擊手幾乎一模一樣，可以確信，倆人一定為雙胞胎親兄弟！
    “老七！”
    張曉東上前輕輕扶住老七把支撐他身體的那杆狙擊槍撤下去，這時眾人才看清，臉部略微看向山下的老七嘴角竟然帶著一絲的笑意，雙唇略微展開。
    張曉東一見禁不住淚如雨下。
    老七打開的唇形最後麵的明明就是一個“長”字。
    他在勾動扳機的那一刻笑了，笑著暗暗喊了聲“局長”。
    以老七的本事，如果不是為了救張曉東夫妻的性命，不提前暴露了自己的隱身位置，那他，在此次與土匪狙擊手的對抗中就不會丟掉自己的性命。
    丁蘭、大鋼等人直立成排脫下棉帽深深彎下腰去。
    “老七，走，我帶你回家去見嫂子！”
    張曉東手背抹了一下雙眼彎腰把老七背在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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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鋼見狀要去換下他，被張曉東拒絕。
    一行人下了山，一隻手扶住老七，張曉東拉過韁繩翻身上馬。
    戰士們情緒低落悲傷，安靜地行使在茫茫大地和群山樹林之中，白雪、各種樹木、荒草、蘆葦、大片的冰麵，包括，無聲的隊伍，等等，情形如同一幅大大的“活著的”山水畫。
    張曉東等人行走的速度很快。
    狙擊手這一事件的發生，讓他更是擔心鶴崗城的安危。
    沒用多久，他們來到鶴崗城外。
    他擔心的事果然變成了現實——
    鶴崗城遭到了土匪的攻擊！
    在張曉東夫婦攻下蘿北縣城不久，“劉山東子”綹子真的動手了，敵眾我寡，一時，鶴崗城陷入了極度危險中，有好幾次土匪都差點攻進了城裏。
    在土匪第六次進攻時，柳克夫中了槍。
    危急時刻，幸虧邵萬財率隊及時歸來！
    “老張，丁師長，現在，蘿北縣城怎麽樣了？”
    見到張曉東夫婦柳克夫從病床上坐起詢問情況。
    “老柳，趕緊躺下！你的傷怎麽樣？蘿北縣解放了。”
    張曉東緊走兩步擔心柳克夫抻著傷口，他有些難受，每次出門打仗便把這老夥計留家守城，之前幾次還好，但這次竟然受傷了，好在沒傷到要害。
    他把解放蘿北縣和老七的情況詳細地講述了一遍。
    “老張，這次雖鶴崗城受些損失，雖沒抓到‘徐大胡子’，老七也犧牲了，但我們，還是取得了很大勝利！經此一戰，短時間內‘徐大胡子’匪部，已不足為患，咱們不僅為趙樂友等同誌報了仇，而且蘿北城也無虞矣。”
    柳克夫笑了。
    由於笑的幅度大扯動了傷口，他疼得直皺眉。
    張曉東接著把蘿北城善後的事情講了。
    “丁師長，真是謝謝你了！”
    柳克夫看眼丁蘭為她的深明大義而感動。
    把三團留在了蘿北城，意味著不僅從此蘿北城民主政權的安全得到了強有力的保障，而且也意味著丁蘭自此有時候要與丈夫兩地分居，身為三團團長的她不可能長久地與隊伍離開，三團雖清一色騎兵，但蘿北與鶴崗畢竟相距一百多裏。
    要知道，她與曉東蜜月期還未過呢。
    “隻是，你和曉東剛剛大婚，作為政委，我慚愧啊，不合格啊。”
    他輕輕搖頭。
    “政委，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沒事的，來日方長，不著急，等到鶴崗地區的匪患徹底清除了，等到全中國徹底都解放了，我和曉東再好好的在一起。”
    丁蘭瞥眼身旁的丈夫神情甜蜜。
    “是啊，老柳，我們會取得最後勝利的。”
    張曉東輕輕拉起妻子的手。
    “對了小蘭，我想把女子特務連交由給你管理，行嗎？”
    他輕輕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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