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靠在他懷裏，眼淚就更控製不住了。

    她可憐的相公。

    原本柴東進了白鹿書院，她心裏歡喜得不行，還當他以後就能在那個地方安穩的，和同學們切磋學業，也好互相促進。再過兩年，再去參考，他就能中了舉人，然後光耀門楣。

    可是現在，她才發現她把事情給想得太簡單了點。

    有人的地方就有社會，書院裏的那些學子也不盡然都是好的。當初的黃道山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嗎？他們家無權無勢的，給不了柴東任何庇護，就讓那些人把他當做了可以隨意欺負玩弄的對象。他才剛去幾天啊，身上就已經出來這麽多的傷了！

    春枝心疼得都快喘不過氣了。

    “要不然，咱們別去了，回來吧！自己在家好了。”好容易哭夠了，她抬起頭淚眼汪汪的說。

    “不行。”柴東立馬搖頭。

    春枝一愣。“為什麽？”

    “書院裏的老師們很好，他們教的東西許多都是我自己在書上看不到的。要沒有他們的指點，我來年怕是難以中舉。更何況，除了那些老油子外，書院裏的同窗們也大都是好的，和他們一起學習，我獲益良多。”柴東慢聲說，“那個地方雖然也有諸多不足，但總體來說還是好的。我既然已經進去了，那麽不等考中舉人，我不會出來。”

    “可是，你的身體”

    “這隻是暫時的。”柴東搖頭，“他們當我好欺負，所以才會對我動手。可是很快，我就會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種人。隻要欺負過我的人，他們都會付出代價！然後，他們自然就不敢再動我了。”

    “可那還得多久？而且，讓那些付出代價也很難吧？”春枝抽泣著小聲問。

    她不傻，縣城那邊也不像村子裏頭，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誰要欺負了誰，被欺負的直接打回去就行了。但縣城那裏，權勢能壓倒一切。他想反抗，那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總會有辦法的。”柴東卻說，“而且很快。你相信我，我已經想出解決辦法了。”

    “什麽辦法？”春枝就問。

    柴東又搖搖頭。“這個還是不和你說了。反正你隻要知道，我不會傻傻的任由他們欺負就夠了。等到下次再回來，你也就能發現，我身上的傷不會再和現在一樣這麽多了。”

    春枝心頭一陣酸楚，眼淚又控製不住的掉了下來。

    柴東無奈，連忙撩起袖子給她擦掉眼淚。“你別哭啊！一直這麽哭哭啼啼的，要是帶壞了孩子，讓他也變成個小哭包怎麽辦？要是個女兒還好，要是個兒子，那可就太糟糕了！一個男孩子遇到事情就哭，那才會被人欺負得夠慘呢！”

    “才不會呢！我又不是那麽愛哭的人！我現在隻是隻是”春枝吸吸鼻子，卻怎麽也說不出剩下的半句話。

    柴東連忙點頭。“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現在你不要哭了，嗯？這世上的人不就是這樣嗎，形形色色，人生百態，我們總歸都要全部嚐到的。書院其實就是一個小小的社會，裏麵什麽人都有。我去了那裏，不止是要跟著先生們學書本上的知識，更是要在那裏鑽研人性，摸索出和每一種人相處的方法。這是一個極好的曆練，把自己關在家裏，這些東西是都學不到的。”

    道理她都懂，可是現在隻身在外涉險的人是他，她就是忍不住的為他擔心心疼。天知道要在那個地方立足，他得吃多少苦！

    “那不然，我還是過去陪你吧！你不也說了我是你的福星嗎？有我陪著，他們肯定就不會再那麽對你了！”春枝忙說。

    柴東依然搖頭。“你現在好好在家安胎，等再過三四個月，給我生個健健康康的孩子就行了。外頭的事，我自己能應付。”

    “可是”她就是不放心啊！

    兩個人正說著話，外頭突然傳來王氏的聲音。“兒啊，這雞是給你一整隻的裝起來，還是剁成塊包好了好給你吃？一整隻的不方便拿，可剁成塊的話那麽多，王宗平他怕是要偷吃呢！”

    正緊緊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趕緊分開。

    柴東迅速套上衣裳，就走過去開門。“就切成塊吧！族長爺爺他們肯定也會給他準備不少好東西的，他還犯不著來偷我的東西吃。”

    “那誰知道？他們姓王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王宗平那個小混蛋更是！他不就愛和你搶東西嗎？”王氏憤憤說著。不過她還是把柴東的話給聽進去了，“剁成塊就剁成塊吧！回頭娘給你分成幾包包好，你好好藏起來，千萬不能給王宗平看到，知道嗎？”

    “知道了。”柴東好無奈的點頭。

    交代完了這些，王氏才發現柴東身上隻套著一件中衣，衣裳還鬆鬆垮垮的。再看看裏頭，春枝還背過身去不敢正麵對她，她就又沒好氣的出了口氣。“我說你們小兩口也悠著點。春枝你肚子都這麽大了，我兒明天一早還要出門，這一路顛簸的，一整天都沒好日子過，你可別老纏著他！”

    “娘，我沒有”春枝委屈得不行。

    王氏可不信。“不管有沒有，反正你現在不許再纏著他了！趕緊放過我兒，讓他好好睡一覺。明天天不亮他就要起呢！”

    春枝無力的閉上眼，簡直無話可說。

    柴東現在也隻能徒勞的勸王氏。“娘，我們不會幹什麽的，剛才就是湊在一起說說話。您放心吧，我心裏有分寸，不會亂來的。”

    王氏這才鬆了口氣。“那好吧！不過你今天早點睡啊，別和她說話熬太晚了！現在你媳婦肚子裏的孩子重要，你的學業更重要！”

    “知道了。”柴東趕緊點頭。

    話雖然這麽說，其實王氏不一樣看到他歡喜的很，巴不得和他多說幾句話？又在門口逗留了好一會，和柴東說了半天的話，她才依依不舍的走開了。

    柴東關上門，他又回到春枝跟前。“娘說了，不許我們再多說話了。”

    春枝這才回過頭來，用一雙依然淚水漣漣的眸子看著他。

    柴東又歎口氣。“好了，別多想了。既然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那當然是走一步算一步。我沒事的，真的，你相信我！”

    他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她除了相信又還有什麽辦法？

    春枝無奈點點頭。“好。”

    說完話沒一會，他們屋子的窗子被從外頭打開了。然後，小三子鑽了進來，它嘴裏還叼著幾株野草。

    把野草放到柴東跟前，它又原地坐下，睜大了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盯著他看。

    柴東發現了，這些野草就是他以前摘來給春枝治過被鐮刀割傷的。當時小三子在一旁看著，沒想到它都記住了！

    春枝當然也認出來了。她連忙收起眼淚，蹲下去把這些草藥撿起來，輕輕揉搓出來汁液。“你再把衣服脫了，我給你上藥。”

    柴東點點頭，聽話的脫下中衣。

    春枝小心的給他把後背上的所有傷都上了藥，不管新的舊的都不放過。等確定所有傷痕上都上過了，她才收回手。

    這時候，王氏已經在外頭叫喚了好幾回了，催著他們趕緊睡覺，別再點著油燈浪費錢。畢竟現在家裏也不寬裕，唯一的油燈裝在他們房間裏，那是為了給柴東晚上看書用的。現在既然沒有別的正經用途，那當然就不能亂點了。

    小夫妻倆趕緊答應著，就熄了油燈，一起躺下了。

    柴東後背上的有傷，現在隻能趴著。春枝卻因為這個大肚子的緣故，隻能躺著。

    夫妻倆一躺一趴，又小聲的說了幾句話，才慢慢的閉上嘴，閉上眼睛。

    “相公。”

    一片萬籟俱寂中，春枝冷不丁的又開口了。

    “嗯？”柴東回應了他。

    “真的不能回來嗎？真的必須考功名、出人頭地嗎？”

    “不能，必須。”堅定的聲音在漆黑一片的夜幕中響起。

    “哦，我知道了。”春枝終於閉嘴，也徹底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