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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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臨拎著藥箱跟著蘇木穿過長街,永和宮的匾額近在眼前了。
    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醫,年歲尚輕還在跟著師傅學習,平日隻給宮女太監看診,不成想突然被新晉的小主指來號脈。
    他不明所以,心下有些惴惴,又覺得欣喜,是現在唯一的機會,隻暗暗握緊了拳頭,想要好好表現一番。
    永和宮內殿,下人被遣退,隻蘇木在門口守著。
    餘鶯兒手上搭了一絲帕子,衛臨正細細地診脈。
    良久,他鬆了口氣,臉上掛上恭喜之色。
    “是平脈。小主脈象從容和緩、柔和有力、節律一致,是極適合有孕的。”
    “微臣這有味坐胎藥,藥性溫和,小主每次侍寢後喝下,便更容易受孕。”
    本以為答應必然欣喜,不想她聞言臉上並無任何喜色,衛臨一時倒捉摸不透了。
    “衛太醫,你來這也有半刻了,不知你覺著我宮裏的熏香如何?”
    殿中並未燃著任何香,不遠處的香爐沉寂著。
    衛臨知道這話意有所指,且也是對他的考驗。他靜下心來感受,慢慢聞到股香味,淡淡的,乍聞似是檀香。他剛才心思全放在號脈上了,倒真一時沒察覺。
    既是考驗,他頗為大膽起來,環視著周圍。
    眼光掠過桌上清煙飄浮的茶水、琳琅滿目的妝奩、描花繪雲的屏風……最終定格在離美人榻有點距離的幾案上。
    他站起來,鼻翼翁動。
    緩緩走過去,拿起了桌上堆放的書籍。
    香味的確是這裏傳出的,味道極濃,離得近了一個勁往鼻腔裏鑽,卻不隻是檀香味。
    他仔細聞著,這味道倒像是……
    他心中一跳,幾乎立馬想通了什麽。
    他強迫自己定神,步履穩當地回到了餘鶯兒身邊,曲著身子站著,呼吸微有沉重。
    “觀衛太醫臉色,想必這熏香好得很吧,這可是先貴妃的親自抄錄的,受文華殿香火供奉,太後命我日日研習呢。你說我這般勞累,喝了你的坐胎藥何時能有孕啊?”餘鶯兒笑著發問。
    不懷好意,拉他下水。
    衛臨眼前一黑,他不過來號個脈卻被卷入這樣的風波爭鬥。
    他早該知道,天上沒有白來的餡餅。
    一個新晉得寵的小主何故找他這樣無權無勢又沒有資曆的太醫,原來在這等著。
    他壓住心思,麵色趨於平靜,看起來並未露怯,隻隱晦開口回道“小主雖身體強健,但勞累過度怕是受孕有礙,坐胎藥隻是助益,若身子有虧也是無大用的。”
    餘鶯兒帶著笑打量他,如今的衛臨麵容還稚嫩,卻也平穩沉靜,確能窺見日後的風采。
    她支起手撐著額角,懶懶開口:“衛太醫,你空有一身醫術卻無施展之地,怕是耗費才華啊,這一天天熬下去什麽時候才能出頭。你是聰明人,我也是,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宮中嘛誰不貪圖點榮華富貴呢,你助我求位求子嗣,我為太醫搏榮華,太醫覺得如何?”
    聲音落在耳朵裏,是誘惑,也是淬了毒的。
    衛臨呼吸越發重了,深深低著頭,心思快速轉動。
    太醫院最重出身,要麽是名家後人傳承數代,要麽是心思活絡為各宮小主辦事占一席之地,他自小學醫如今已然十幾載,沒有家世,是從京城設立的教習廳曆盡重重辛苦才考進的太醫院,可到現在卻也隻是個低微的醫士,他師傅溫實初醫術高超卻不喜宮裏的彎彎繞繞,謹小慎微,並不得重用,他也跟著無出頭之日。
    這位新晉小主聰明敏銳,這等陰毒之法都能迅速識破,年輕貌美身子又強健,他日生下皇子也算地位穩固。
    他即使有心攀高,可那些嬪妃也定然看不上他,如果抓住這次機會,溫答應也不失為一個好主。
    隻是這居然牽扯到太後,難道真是太後不想讓她誕下皇嗣?太後身份之尊貴何苦為難一個低末答應,隻怕是另有隱情,可若是真的,那豈不是得罪了太後。
    見他遲遲未說話略有猶疑,餘鶯兒似乎能讀懂他心中所想。
    “抄錄的謄本從文華殿而來,若是有人提前置換了,自然神不知鬼不覺,太後娘娘一心禮佛又怎會行如此罪孽之事。”
    能在太後眼皮做手腳,皇後?
    如此,衛臨倒是覺得情理之中。
    皇後子嗣早夭,自皇上登基以來後宮竟無一子平安誕下,曹貴人暫且不算,皇上登基時她月份就夠大了,幾乎是沒多時便生下了公主,而芳貴人、欣常在皆無故小產。
    宮中隻有三位阿哥。四阿哥幽居圓明園,五阿哥送往宮外,三阿哥卻是齊妃所生,而齊妃又素與皇後交好。
    芳貴人懷的是登基後的第一胎,貴重異常,小產時陣仗頗大,他曾作為太醫下手進去伺候過,芳貴人出血異常多,未足月就被墮出的胎兒青紫瘢痕交錯,早早咽氣,她自懷孕後就精心養著,如此根本不是懷孕常態,隻是他知道閉住嘴亦是保命。
    宮中曾一時傳言為華妃所致,如今想來,怕都是那位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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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思來想去,已經知曉了此事,做不做半隻腳都踏進了這場算計。
    現在溫答應還是好言好語向他遞出橄欖枝,若是他不識相,隻要溫答應願意,隨意說上兩句便能叫人輕易察覺是他衛臨來號過脈才暴露了這等算計,還不是一樣得罪那幕後之人,且還失去了溫答應的庇佑,更是死得快。
    念頭轉過一圈,才恍然覺察溫答應其實根本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
    衛臨重重呼出口氣,為前程計,終究是要搏一搏的。
    溫小主的確是個厲害的,他也沒道理永遠龜縮在太醫院一角默默無聞。
    他跪下,深深磕頭“微臣衛臨,自當為小主解憂。”
    餘鶯兒笑了笑,慢慢說著“良禽擇木而棲,一切隻是開始。隻要肯用心澆灌,不起眼的苗終有長成參天大樹的一天,自然,也就能庇佑棲息安睡的鳥兒了。”
    衛臨微笑回道“微臣相信終有那麽一天的。”
    “坐吧,喝杯茶。”
    “是,多謝小主。”
    雖有蘇木守著無人靠近,餘鶯兒還是盡量壓低了聲音。
    “我大概猜到是些使人不孕的如麝香一類,具體倒不知。”
    “小主聰慧。麝香味重,即便是足量的檀香也不能完全壓住,但它確是效力最猛的一味,所以用此法的人極為謹慎,謄本隻有少量的精純麝香再配以雷公藤、零陵香、藏紅花,這幾類均是味道淺淡不易察覺,被遮掩的極好。常人聞了便隻有濃厚的檀香味,即便有些細微的其他味道也不會起疑,隻當是放久了或別處沾染了,若不是微臣善識香也不能即刻分辯。還是多虧著小主敏銳及時發現,如長期接觸,必難有孕。即便有孕,也多為畸胎。”
    “難為有人煞費苦心了。”餘鶯兒眼神冷厲,嗤笑一聲,“既然知道了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坐胎藥你開好,最好是傷身最小,效用又快的,我要盡快有喜以便應對,太醫院耳目眾多,你來永和宮自然惹人注意,你知道該如何瞞住旁人。”
    “是。”
    “你年紀尚輕,醫術上還要多跟你師傅好好學習,有些方子可以給他過目,他與那位莞常在自幼的交情,自然一心為她。我自不會輕易與莞常在生事端,你為我所用之事也不必瞞著,他是個心腸好的,你即使先他出頭,他也不會與你起齟齬。”餘鶯兒深深看了衛臨一眼,此舉便是叫衛臨隱隱傳達一個安全的信號。
    衛臨是她的人,更與溫實初關係密切,以甄嬛對溫實初的天然信任,無疑能先稍稍卸下甄嬛對她的防備之心,以後才有大用。且衛臨,自然也是一枚兩用的好棋,他隻要有心便可窺探溫實初的言行舉止,從而叫她推斷出甄嬛的心思動作。
    “是,微臣知道了。”衛臨應下小主的話,不免暗暗心驚,沒想到短短時間答應連這些都能了然於胸,真是不可小覷,難怪能從一眾宮女中脫穎而出被皇上喜愛,如此厲害的主子,他也生出幾分慶幸之感來。
    “蘇木。”
    餘鶯兒叫了一聲,朝她點頭示意。蘇木知道事已成,走近了衛臨,從袖子裏抽出一個樣式十分普通的荷包,微張開口子給衛臨看了下,看似平常的荷包裏卻塞滿了金燦燦的金瓜子,衛臨結實嚇了一跳。
    “收下。”餘鶯兒語氣強硬,“是我的人,就無需客氣,你雖未成家,家中也有雙親要孝敬,你出身低微不得重用,又沒獨當一麵,那點俸祿夠幹什麽?求榮華富貴不就是為了自己為了家人麽?這點銀子就當我讓你知道,跟對人往上爬的好處,你隻要用心做著事就不算辜負我的心意。”
    此前還處變不驚的衛臨竟有些失態,他顫巍巍地接過荷包,一時說不出話。
    他母親自幾年前生下小妹身體一向虛虧得厲害,近來天氣冷,著了風寒再加沉屙舊疾發作又臥病不起,飽受折磨,他精通醫術又如何,燃眉之急的藥材有幾味並不常有,他根本用不起,隻能慢法子一日一日拖著熬到春天等好轉才能行其他之法。他每日在太醫院經手多少藥材,也想過不如拿點回去給母親用,可名貴的藥材專人看著計量,他若被發現全家都要完,也隻能看著。
    而眼下多年困境居然輕飄飄就解決了。
    僅僅是主子隨意的賞賜。
    他心下激蕩,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沉甸甸地印在心裏極有重量“小主說得對,微臣不過俗人,此番恩德銘記於心,不敢辜負。”
    馭人之術有很多,攻心為上。她對衛臨卻還不甚了解,隻知道他斷然是個有野心且極其聰敏的,能幫著甄嬛幹出毒殺皇帝的事,可見心胸本事如何。但無論如何賞錢是永遠不會出錯且有效的,太醫是頂頂重要的人,那些金瓜子貴重到她也沒能留下多少,但若能給自己鋪路,也隻是小事而已。
    銀錢能解世間絕大部分的苦難,隻要心有牽掛,沒人可以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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