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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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菊青的沉沉一跪,無疑是甄嬛的一針強心劑,她果然猜得沒錯,什麽天災,分明是人禍!
    她不怕艱難險阻,就怕連支撐她仇恨的對象都看不清。
    “菊青,你是從我這出來的,寶鵲和安答應的事情蹊蹺,我不是沒有猜測,你若看見了什麽,聽見了什麽,隻管如實道來,我斷不會坐視不管。”
    “你快起來,別跪著了。”甄嬛看了看,示意往左邊走,“院中風大,去那裏。”
    槿汐將她扶起,幾人一同到了廊前坐著。
    得了莞貴人篤定的一番話,菊青深覺有了希望,她不敢隱瞞,隻將自己知道的如實稟報。
    “宮中自時疫爆發以來,便開始施行焚艾、燒酒、煮醋,太醫院每隔幾日便會送來艾葉和蒼術一起焚燒驅疫,小主可知,我們繁英閣從未焚燒艾葉過!”菊青憤憤抬眼,滿是心酸。
    “什麽?!”甄嬛驚聲道。
    “富察貴人仗著自己懷有身孕,扣下了延禧宮所有的藥草,我們繁英閣,從未得過半分。即便我和寶鵑苦苦哀求,也是無用功,反讓小主遭到欺辱,小主入宮以來從來沒有得勢過,沒有人將我們放在眼裏,富察貴人如此明目張膽,竟無人敢管。”
    菊青不吐不快,繼續說著“不止這些,就連份例的炭火都被她拿走了九成,我們連燒水給小主用都緊巴巴的,何以能用來燒什麽酒和食醋!”
    甄嬛立時坐不住了,霍然起身怒道“我記得我差小允子送了不少艾葉和銀炭去!”
    菊青講到這裏也有些哽咽,她道“是,多虧有您掛念,小主才心有慰藉,不至於鬱鬱寡歡,原本靠您接濟日子還能過下去,可偏偏、富察貴人驕橫,她見不得我們繁英閣有半天好日子過,將那些銀炭悉數拿走,隻留了幾簍黑炭,那些艾葉更是碰都沒能碰到一下就被活生生搶走!就是您送來的滿宮都有的香包,都被拿的隻剩幾個,莞貴人,咱們小主是硬生生被逼成這樣的啊!”
    菊青終是哭了出來,淚如雨下,“富察貴人跋扈,我們也曾想找皇後主持公道,可被她威脅說皇後娘娘下令各宮不得隨意走動,派人守在門口不肯讓我們出去,是寶鵲、寶鵲忠心耿耿,她趁深夜守門的太監瞌睡不防溜了出去,在景仁宮門口熬到第二日晨起,可卻被人打發了出去,說皇後娘娘操心時疫根本沒空見她,根本不讓我們有伸冤的機會,就這麽熬啊熬啊,隻等來皇後娘娘帶太後和幾位娘娘去了寶華殿祈福住下的消息。”
    “天那麽冷,寶鵲失魂落魄回來了,外麵漸漸死的雜役多了起來,她也像是感染了風寒,人有點畏寒,再過了幾日突然在昨夜裏就燒起來了,然後……嗚嗚……今早就去了!誰也沒想到居然是這要命的時疫……”
    菊青涕泗橫流,嗚嗚的哭,“很快,小主早起後沒多久就開始不適,然後再是突發高熱,頸一下子腫了起來,就要不好了,沒成想這時候被富察貴人知道了,大鬧著要遷宮,若不是您叫了溫太醫來,根本沒人理會咱們,東六宮明明歸皇後娘娘管,可皇後娘娘根本不予理會我們繁英閣,若是她能管管……寶鵲和小主就不會,嗚嗚…!”
    聽到這,甄嬛眼神如同淬了寒冰,鋒利得嚇人,她冷硬開口,“富察貴人跋扈,皇後冷眼縱容,若不是她們———皇後、富察貴人。”
    她咬字極重,似要將她們的名字咬碎了,咽下,牢牢記在心中。
    “什麽沒空見!”菊青突然恨恨叫道,聲音之大,便是宮門口也能能聽見一二,不怪她激動,她隻是猛然又想起了寶鵲多番恨恨講與她的話,那話中夾雜了多少憤懣不甘,她隻要一想到寶鵲的淒慘死狀就滿心的怨恨,什麽尊卑,什麽國母,命都要沒了,誰管她是誰!“那朱門在午後敞開過焚艾,寶鵲一直不肯離去守在外麵,她分明看見皇後好端端站在殿前,就是不肯見她!”
    菊青狠狠磕頭“莞貴人,若不是她們苦苦相逼至此,我們繁英閣怎麽會連艾葉和炭火都用不上分毫,寶鵲和小主又怎麽會染上時疫……諾大的宮中,就隻有我們繁英閣遭了殃啊!”
    一個她、一個眉莊、一個鶯兒,還不夠嗎?為什麽偏要將人逼上絕路!
    憤怒到極致,她控製不住地顫動嘴唇,幾欲嘔血。
    小主激蕩的心緒槿汐何能不知道,她歎口氣,真是世事難料,沒成想竟會到如此不死不休的地步。富察貴人出身何其好,滿洲鑲黃旗更是沙濟富察氏一支,若單論出身,後宮當屬第一,即便她阿瑪在朝中官位並不太高,可確是實打實的大族。一朝有孕,地位扶搖直上,以後更是不可限量,一個出身高貴懷有龍裔,一個落魄家族從無聖寵,況且富察貴人又一向與皇後一黨的齊妃交好,皇後又怎會為了安答應,去訓斥正在風頭上的富察貴人,可若知曉了卻不予以責罰便是中宮失職,如此,冷眼旁觀隻作不知道,也就不足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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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人命這種東西,對有的人來說賤如草芥,輕如鴻毛,可對小主來說,是一生都不能承受之重。
    若安答應薨逝,以後,與她們,與景仁宮、延禧宮,便是不死不休,絕無平和可能。
    槿汐低聲開口,即便她看慣世態炎涼,麵對這樣險惡的人心竟也有些許無奈“若是富察貴人能與人和善一些,皇後娘娘能不失偏頗公平待之,又何至於此阿。”
    “嗬。”甄嬛心寒到極致忍不住發笑,“若是,若是———若是人人沒有害人之心,這裏就不是令人聞之色變的紫禁城了。”連著發冷的語氣,她似乎連心腸都硬了幾分,她愚不可及,曾經竟以為不爭不搶不與人交惡就能平安度日,她何曾害過人?陵容何曾不敬富察不敬皇後,眉莊即使學習協理六宮又何曾傲慢過無禮過,可現實非逼她丟下良知。
    死死守住那一絲底線,不肯主動同化變成連自己都厭惡的人,卻終究躲不過,她亦不想再躲。
    心思厭恨急轉之際———
    “篤篤——篤篤——”是叩擊宮門的聲音,在這一方僻靜之地格外悠長。
    誰還會來?
    甄嬛轉頭看向宮門的方向,冷凝的神色瞬間收起。
    菊青用衣袖狠擦了眼淚跑去開門,見了是誰,先是有些遲疑,很快便聽她語氣歡快了幾分,似乎有什麽好事,“是小勿子!”
    鶯兒的人?
    甄嬛有些疑惑,也走了過去,宮門被完全推開,小勿子臉上裹了麵巾,背上帶了一大簍的東西來,見了她立馬跪下行禮。
    他彎了腰,那背簍中的東西便一眼可見。
    是艾葉混雜蒼術的草藥,滿滿一簍。
    “先起來吧。”
    見莞貴人麵有不解之色,小勿子飛快道“安答應的事小主已經知曉了,小主說宮中人拜高踩低是尋常,竹香館難免受冷待,便命奴才送來好些藥草來,為避人耳目,底下上好的銀絲炭都被艾葉遮掩著,用來供安小主驅寒用的。”
    甄嬛心裏湧上幾分感動,鶯兒與陵容並不熟識,能如此,多是顧念著她與陵容的關係罷了。
    隻是陵容這樣,怕也用不上了,她心下無邊的黯然,更不知生了多少愧疚,連不相熟的鶯兒都知道差人關心陵容一二,她這個做姐姐的竟然冷漠至此,若是前些日子,她能多想著陵容一些,多愛護陵容一些,不是隻派人送些東西去,而是能夠親自去延禧宮一趟,富察貴人何以囂張至此,陵容又……說來說去,總是她無用。
    “替我謝過鶯兒,你先回去吧。”甄嬛看向菊青,語氣隻有她們自己清楚的灰暗,“收下吧。”
    甄嬛抬眼望向天空,陰沉沉的,難見天光,一如她已然死寂的心。
    菊青走了,她低頭看向一直沉默跟在身側的溫實初,想了很久,還是問道“陵容,她有什麽異樣嗎?”
    溫實初回道“寶鵲染病而死已拖去焚燒,微臣不得已查驗。安小主微臣細細把過脈,確認過症狀,是時疫無疑,隻是凶險異常。微臣也醫治過一些染病的宮女太監,凶險到如此地步短短時間便致命的有,隻是不常見。”說到此,他歎口氣,“安小主身子本就不太好,心緒又一直……一時染病所以會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聽菊青所言,寶鵲曾有不適症狀,想必那時候已經染至,隻是後麵突然嚴重到一下斃命,究其原因,畢竟微臣未能親觀,倒不太清楚了。但微臣猜測,或許是,因為缺少炭火,又感染寒症所致。”溫實初說完,遲疑片刻還是道“安小主如此,或許也有此原因———今年初春十分的冷,她確是還有浮緊脈,一般為風寒之象。”他並不想嬛妹妹陷入仇恨中,一旦說出炭火的致命之處,嬛妹妹隻怕更深陷其中,隻是他終究不願意騙她。
    槿汐緊了緊扶住小主的手,小心地觀察小主的臉色,可甄嬛聽後隻是默然,不再講話了。
    她沒回碎玉軒,悲涼坐在竹香館裏,想陪伴陵容最後一段時光,等待她回光返照,再與她說上會話。
    雍正三年春,元月十六日晚,安答應薨。
    她的喪儀簡單到不像一個妃嬪該有的儀製,時疫之下,誰也不想在一個卑微的答應身上多花時間,整個紫禁城,大約隻有碎玉軒莞貴人流幹的眼淚伴隨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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