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有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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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婆婆!蔡婆婆……”厲無咎連喊兩聲,蔡婆婆方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咳……不錯,看來你悟性還行,沒有辜負巫聖的期望。”
    厲無咎滿麵笑容,下巴揚起,問道:
    “那我可以出關了吧!”
    “可以是可以,不過這午飯,你要不要先在這裏吃了。”
    厲無咎麵色微變,忙道:
    “不用,我拿回去吃就好,咱們走吧。”
    “你不拿你的衣服?”
    “不用,我回家讓我爹給我做新衣裳了。”半年多時間,厲無咎又長大一些,之前送來的衣服再次變得不合身。
    蔡婆婆麵色微不可察的一變,搖了搖頭道:
    “該麵對的,總是要麵對,咱們走吧!”
    厲無咎一顆心,隻關心著如何離開這裏,自然沒注意蔡婆婆的表情和言語,他分外高興,拽著蔡婆婆便向院門走去。
    二人穿過講堂,剛到宿舍區,正撞上曹秀秀。
    “無咎,又長高了!”曹秀秀笑道。
    自上次共同抵禦萬蛇,厲無咎已不那麽懼怕曹秀秀,不過他還是第一次見對方笑,心裏總感覺毛乎乎的,道:
    “曹……教習好,我閉關結束,可以畢業了。”
    “好啊,你離開學堂,修行可不能落下,將來殺了王蛇,精華可都得給我補回來,我都給你記著。”
    厲無咎感覺頭皮一麻,麵色尷尬,不知回答什麽。
    “他現在可厲害了,一手刀法,嘖嘖!”蔡婆婆添一把火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將萬斤重擔壓到厲無咎的肩膀上,仿佛耕種的老農,終於到了收獲的時候。
    厲無咎剛開始還有情緒,漸漸發現不對,便隻顧點頭,反正你們說歸說,我什麽都沒答應。
    好一陣後,蔡婆婆方才說到正題:
    “你想什麽時候走,要不要和大家……”
    “現在!”厲無直奔男宿舍,繼續道:“我沒啥東西,馬上就好,稍等!”
    也就是一小會的功夫,他便背著一個包袱出來,滿臉的雀躍。
    蔡曹二人互相看一眼,臉色拉了下來,這得多麽嫌棄學堂,才這麽著急離開。
    三人沿著院牆而行,穿過月門,很快便到學堂的門口。
    曹秀秀拿出一枚令牌,掐一個訣,在令牌上一點,大門前的陣法便消失。
    蔡婆婆手一揮,將大門推開,道:
    “從此以後,你便是真的修士了,村子的安全,有你一份責任。”
    厲無咎方才還滿心期盼,可真到要走時,卻又有些舍不得,眼圈一紅,道:
    “曹教習……我……”他取下掛在脖子上的紅繩,道:
    “這是楊夫子給我的,可以不收回去嗎?”
    曹秀秀被對方這一弄,眼圈竟也有些紅了,她不由自主的看向演武場的方向。
    又是一年夏風暖,高大的銀杏樹搖曳著,嘩嘩作響,仿佛在訴說著什麽。
    良久,曹秀秀才道:
    “可以,你拿著吧!”
    一旁,蔡婆婆卻沒那麽傷感,她將厲無咎往門外一推,道:
    “就隔幾條街,別耽誤時間了,老身還要回去午覺呢!”
    厲無咎一個踉蹌,人便出了大門,隨後便聽見身後哐當一聲。
    陽光正烈,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隻偶爾有蟲鳴和鳥叫,更顯寂寥,厲無咎摸摸後腦勺,總感覺自己忘了什麽。
    “不對,我還沒吃飯呢!”他急忙轉身,敲著門道:
    “蔡婆婆,曹教習……”
    然而任他如何叫喊,院子裏並無人回應。
    過了一陣,厲無咎隻得放棄,沿著空曠的主街,向自己家而去。
    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厲無咎便到自家院子前,他還未進門,便喊道:
    “爹、娘,我回來了!”
    聲音傳遠遠傳去,卻並未有任何人露頭,院子中安靜異常。
    “我悄悄進去,嚇他們一跳!”厲無咎心思一轉,當下輕輕推開院門,又小心關上。
    他躡手躡腳,向客廳走去,剛踩上台階,便聽見摔碗的聲音,隨後一個聲音道:
    “天天喝,有什麽用,你不用管我……”
    厲無咎聽出這是妘天的聲音,疑惑之餘,忙向裏屋走去。
    屋中,妘天半躺在床上,臉色十分萎靡,眉目間一股黑氣,甚是駭人,而他垂下的雙手,隻能看見一隻,另一隻自肩膀處空蕩蕩一片。
    “天哥!你怎麽了?”厲無咎喊道。
    床尾,妘海英正在拾地上碎掉的碗片,聞聲立刻直起身體,道:
    “雪兒!你怎麽回來了?”
    一年多的時間裏,妘海英臨危受命,可謂是操碎了心,又逢家中巨變,雙重打擊之下,氣勢雖在,但白發滿頭,仿佛蒼老了十歲。
    厲無咎眼眶瞬間就紅了,哭道:
    “娘,發生了什麽?爹呢?爹去哪了?”
    妘海英長歎一聲,道:
    “你爹他……蛇災之下,哪家不死幾個人,咱們家還算好的,有些人家,一家人都沒了。”
    厲無咎雖親曆蛇災,見到不少人死去,但和失去至親相比,還是不一樣的,當下便哇哇地哭起來,喊道:
    “我要爹,你們還我爹……”
    妘海英頹然坐到凳子上,並不上前安慰,直到對方聲音都快哭啞了,方才道:
    “你爹走的時候,讓我不要告訴你,說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她拿起茶杯,抿一口,繼續道:“所以我就去了學堂,給曹教習說,等你長大的時候,再放你離開學堂。”
    厲無咎一愣,忽然明白這半年之中,為何最自己被困在書樓中。
    “你現在長高了,已是練氣四層修士,你爹說等你長大的時候,可不是想看你哭鼻子的樣子。”
    厲無咎淚水不斷,卻極力忍住,再抬頭時,目光開始變得和之前不一樣。
    有時候成長,就是學會麵對失去……
    母子三人交流一下午,厲無咎漸漸知道這半年中發生了什麽,知道自己的爹是死於毒蛇之口,也知道妘天不但失去一臂,更是身中蛇毒,用盡一切辦法都不見好轉。
    當然,他也將學堂中的事講給二人聽,講他如何陰差陽錯,喝掉一多半王蛇精華, 以及如何學到巫聖傳下的刀法。
    後麵的日子中,因著妘海英要時常給妘天采藥,又要處理村中大小事務,家中的農活基本都落到厲無咎的頭上。
    初下地時,他雖看過不少農書,但其實並無經驗,好在鄰裏之間都互相幫襯,種了一季莊稼後漸漸上手。
    閑暇之時,厲無咎依然會打熬筋骨,提升自己的修為,隻是進度極其緩慢,不過他的刀法進步神速,他時常想著,等到刀法大成的那一刻,一定要殺上蛇山,將所有的蛇都殺幹淨,這樣村子便再也不會受到傷害。
    日子就這樣重複著,轉眼間四年過去。
    這一日春風暖人,田埂上開滿黃紫的小花,點綴在無數嫩芽間,萬分燦爛。
    交錯的水田中,無數的村民正在插秧,他們低著頭,沒過一會,水田中便出現一壟一壟的新綠。
    大部分人家,家中二三人協作,到下午時分,便將自家田上插滿秧苗,不過他們並不著急回家,而是按照就近的原則,幫助周圍那些鄰居。
    這其中,顧家早早便完成自家的農活,不過他們並沒去幫旁邊的鄰居,而是繞一個大圈子,直奔妘家的田地。
    田埂上,顧銀鳳步履飛快,拉著一位十三四的少女。
    少女身形身形英挺,眉目秀麗,更有一身小麥色的肌膚,襯得整個人充滿陽光,她眉頭微皺,問道:
    “娘,咱們這是去哪?怎麽不幫藍姨家插秧,我見他們家還沒插完呢!”
    “你藍姨家人多,不用你操心。”顧銀鳳停了下來,反身走到少女旁邊,一把將少女頭上灰色的頭巾拽下。
    一瀑青絲垂下,在空中揚起優美的弧度,散發誘人的幽香。
    “你怎麽不盤發,跟你講過多少遍,女人便要有女人的樣子。還有,你身上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味道。”顧銀鳳一邊說,一邊抓起少女的頭發,紮成一束,往頭上盤。
    村中習俗,皆是藥姑早年製定,他照搬大夏的禮儀,規定男女皆要蓄發。實踐過程中,又因村中大多修士是女人,承擔繁重的農活,為了便於勞動,漸漸形成女性盤發的風俗。
    見母親給自己盤發,顧妍君有些不悅,不過還是任顧銀鳳施為,並不說什麽。
    片刻後,顧銀鳳便將頭發盤好,笑道:
    “你看這,多颯爽,不迷死那群男人。”
    顧妍君假裝微笑,再次問道:
    “娘,咱們這是去哪裏,大家可都還在地裏忙著呢!”
    顧銀鳳神秘一笑,道:
    “走吧,一會就知道了!”
    二人繼續沿著田埂而行,穿過好幾家的田地,很快便到妘家的水田邊。
    寬闊的水田中,一少年彎腰勞作,他穿一身短褐,身形有些單薄,露在外麵的肌膚,賽雪似的白。
    顧銀鳳見到那少年,眼角都笑出褶子,道:
    “無咎啊,你娘她為了村裏,倒是忙不過來。不過你放心,還有你顧姨呢,保管讓你家今年大豐收。”她將顧妍君往前一推,又道:
    “妍君,還記得嗎?讓她幫你!”
    厲無咎聽見人聲,立刻直起身體,如玉的臉上,先是一愣,接著便微微泛紅,忍不住將目光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