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餘警官沉悶的聲音。
    “罪犯被放出來了。”
    “什麽？”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以為對方在開玩笑。
    “千真萬確，現在馬上來局裏一趟。”餘警官非常嚴肅地說道，嚴聞言無法再淡定，他攔了輛出租車就連忙趕到了警局裏。
    警局的二樓燈火通明，在一處會議室內，包括餘警官在內一共有七人。這七人，加上嚴，是同一隊伍的隊員。此刻七人都臉色陰沉，神情凝重地圍在桌邊一言不發。
    嚴匆匆推開會議室的門，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他人的目光，隨著嚴的話，都指向了餘警官。
    “兩個小時前，緊急接到局裏通知，上麵讓先放人。”餘打開投影，上麵投出了關於凶手的一係列資料。
    “凶手陳冠，常居地太平州公園北區，無業，學曆不明，之前曾多次因毆打他人，尋釁滋事等原因被拘……”嚴一邊讀著投影上的資料，一邊皺起了眉頭。因為他在上麵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名。
    那就是陳冠的父親，陳察，太平州知名企業家，在早些時間，他還與警局有些來往，活躍於媒體前，能量很大。不僅如此，他還與市政府聯係緊密，關係曖昧不清。
    這位爺居然是陳冠的父親。
    此外，嚴還發現，投影上居然沒有關於陳冠年齡的任何信息。看到這裏，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灰了下去，一種不好的預感在他心頭蔓延。
    很快，餘警官親口證實了他的猜測。
    “陳察動用關係，重新開具了陳冠的出生證明。現在法律認定，他現在是17歲。根據太平州的法律，我們無權關押未成年人。”
    “荒唐！太荒唐了！”邊上一男性警察叫道，“他是矮了一點，但絕對不會低於二十歲！我看他們都是瞎了！”
    餘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把投影上的演示文稿換了一頁，繼續說道“這還沒有完，你們看這個。”
    “這是什麽？精神鑒定證明？”之前的女性警察望著投影，難以置信地叫道，“他有精神病？人格分裂？”
    餘點點頭，周圍的環境再度安靜了下來。大家臉色都陰晴不定，但誰也沒有再說話。幕布上的字大家都看得懂，初看的震驚過去後，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陳察發力了，他將動用關係把陳冠撈出來。至於死刑，現在變得非常遙遠，甚至嚴覺得，事情會向著無罪釋放的方向行進。
    “諸位，這個結果，是我們不願意看到的。我們警局的高層，以及法律係統出現了蛀蟲。”餘直截了當地說，“以我們的身份是難以與其對抗的，但這並不意味著這件事就這樣算了。”
    眾人低下了頭。在座的八人，他們都親眼目睹了宋珊淒慘的死狀，看見了呂小蓬死灰般的臉色。尤其是嚴，明明剛剛才跟呂小蓬打過保票，他現在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對方。
    但凡有點正義感的人，都不會容忍這種人逍遙法外，何況是警察？但現實如此，他們的職權到這裏就結束了，往後的事情不再歸他們負責。
    “老大，我們能做點什麽？”嚴身邊的一個魁梧的警察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問道。
    “我一個人的力量太小了，我需要你們幫忙。”餘拿出一遝資料，分發給其他七人，“還有一個星期，法院會開庭審理這個案件，我們必須要在這之前，找到能夠推翻上述兩個證明的證據和材料。”
    ……
    深夜，嚴心事重重地走在路邊。
    麵對陳察的發力，他先是震驚，然後憤怒，最後歸於平靜。他現在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氣餒，相反幹勁滿滿。餘警官的這番操作讓他感到了人性的溫暖，讓他意識到正義仍然留存於這世間。
    腐敗，陰暗，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那些草菅人命的大人物，他們都會因眾人的契而不舍而被推翻。
    嚴一直相信正義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這句話。他們現在不正是在履行正義嗎？
    帶著這樣的信心，嚴在一天後再次登門拜訪呂小蓬。不過呂小蓬沒有回到他之前的公寓中，而是一直貓在一家帶有住宿的網吧裏麵。
    這也很正常，不會有人想再故地重遊的。
    呂小蓬看起來精神萎靡不振，但比之前好些了。嚴又找他了解了一些情況，此刻他還不知道陳冠已經被放出來了。不過嚴沒有告訴他，而是又安慰了一陣，相當於給他吃了一記定心丸。
    八名警察，就這樣，動用著手頭一切能夠動用的資源，圍繞著陳冠此人調查了起來。阻力毫無疑問是非常大的，但誰也沒有就此放棄，大家都在期望著事情的轉機。
    直到七天後，開庭審判。
    “我宣布，被告人陳冠，無罪釋放。”法院大堂，高高在上的法官麵無表情地敲響木槌，宣告著判決結果。
    台上莊嚴肅穆，台下鴉雀無聲。
    嚴的沉默震耳欲聾，餘的無奈令人唏噓。呂小蓬麵色蒼白，憤怒，質疑，不解，怨憎……這些神情在他臉上一一劃過，他咬緊牙關，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陳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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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冠緩緩回頭，他當著所有人的麵，突然笑了。
    “這位叔叔好嚇人，怎麽這麽生氣呢？”
    “嘭！”呂小蓬再也難掩心中的怒意，他瞬間暴起，撲向了前方。嚴見狀趕忙阻止了他，現在的衝動於事無補。
    “哎呀，好凶，好害怕，”陳冠倏地癱倒在了地上，做萬分驚駭狀，叫道，“警察，警察，那邊的警察，你們快來保護我呀！”
    ……
    “嚴警官，死刑是不是不會被執行了。”當晚，在河道旁的欄杆處，呂小蓬第一次主動約了嚴。此刻的他剪了一個寸頭，換了一身幹淨精神的衣服，看起來就像是改頭換麵了一樣。
    這樣的變化，讓嚴心裏“咯噔“了一下。他故作鎮定地說道“還有二審呢，審判還沒有結束，正義終究會來臨。”
    “嚴警官，這話你自己信嗎？”
    “我信，我怎麽不信！”
    呂小蓬從兜裏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煙盒，從裏麵抽出了兩根，遞給了對方一根“抽嗎？”
    “謝謝，我不抽煙。”嚴搖頭。
    呂小蓬兀自點上，吸了一口，兩道煙霧從鼻子裏噴了出來。它們散在河麵上，很快消散不見。
    “我其實也不抽煙。”
    嚴不說話，他不知道怎麽回答對方。
    “嚴警官，你是個好人。”呂小蓬看著翻湧的河流，突然說道。沒有光映照的河麵，像是充滿黑水的池子。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當個好人，往往會受欺負。但如果當個壞人，沒有人會看不起你。”
    嚴的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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