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西陵整了整衣衫，才往偏殿走去，表情比往日要陰翳許多。
    方才遇到楚懷荷讓他失去了所有耐心。
    “夠了，這就是你們的解釋？”一道嚴厲的聲音響起。
    對方還未說什麽，兩聲痛呼就傳了出來。
    “常老二，我看小輩裏你是最機靈的，才放心把洪城事務交給你，這次的事情你辦成這樣就算了，”老者的聲音痛心疾首，但下一秒聲調猛地一變，冷漠無比
    “你萬不該將責任推到少主身上！‘什麽叫若非少主阻撓，定然能殺掉二人？’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主子姓什麽？”
    聞西陵在走廊聽到之後，連忙加快了腳步。
    房間裏傳來破碎聲。
    聞西陵推開房門，隻見一個破碎的茶盞落在地上，常仲聲和明燃的琵琶骨已被鉤刀洞穿，後背一片血肉模糊。
    兩人沒來得及顧及傷勢，看到聞西陵，隻低頭長伏在地
    “少主、少主饒命。我等二人此生定侍奉您左右，肝腦塗地，為您獻出生命。”
    聞西陵沒有看兩人，隻繞到屏風之後，給老人順背，頓了頓才開口
    “皇祖母，別為這些下人氣壞了身子。”
    老人握著聞西陵的手，她的手背上溝壑縱橫，但依舊有力。
    蒼勁有力的聲音響起“還不快滾？”
    “是。”常仲聲和明燃又磕了兩個響頭，這才退出了房間。
    見房間裏隻剩下他和老人，聞西陵眨巴著眼睛
    “皇祖母，您真生氣了？”
    老人被他逗笑，伸手用食指刮了刮他的鼻梁。
    聞西陵強忍著往後退的衝動，維持著笑臉。
    老人握著他的手，眼圈又泛紅了“傻孩子，奶奶在為你鋪路呢。哪天奶奶不在了，你怎麽鎮得住他們這些幺蛾子？”
    聞西陵趁機撒嬌“那孩兒就不要這些了，孩兒陪奶奶歸隱山林。”
    老人下意識斥責道“說什麽胡話呢？你可是要當皇帝的人啊。”
    很快，她又放緩了聲音“我知道你是哄奶奶開心。心意奶奶知道了，但絕不能用正事來開玩笑，懂嗎？”
    聞西陵低頭認錯“孩兒知道了。”
    “聽說你在常老二手裏搶了兩個人回來？”老人的語氣帶著試探。
    聞西陵辯解“那兩個人對我日後即位有幫助，他們會成為我的肱骨之臣。”
    老人盯了他半晌“小西，我知道他們是你的朋友。”
    聞西陵心頭一跳，馬上拉下臉來“皇祖母，您答應過我，不對我用能力的。”
    “那我也得保證你的安全才行。”老人的手在他手背輕拍
    “你有朋友，奶奶也很高興，不如這樣你在那邊拿兩個藥給他們，這樣他們就可以好好陪著你了。”
    聽到她的話，聞西陵臉都黑了，內心一直鄙夷，所謂的拿兩個藥，其實是拿兩個蠱蟲給他們種下，好歹毒的人。
    他閉眼，強行壓下情緒，用撒嬌的語氣說“祖母，你不會想讓我跟那些下人一樣，跟不生不死的人打交道吧？”
    “奶奶當然不是這個意思，”老人著急解釋“隻是那個大理寺卿，方才聽常老二說強悍得很，奶奶怕你壓不住他。”
    “奶奶，”聞西陵嗔怪道“你方才才說，我是要當君王的人。我還怕他不成？況且，這裏是天山呢，在這裏誰能不聽奶奶您的話？誰能在您眼皮底下欺負我？”
    老人拗不過他“你啊，就知道哄我這個老太太。”
    “您是我奶奶，我不哄您，哄誰？再說了，我拿下天下，也不過是為了伺候您老人家。”
    聞西陵這小甜嘴說得老人心裏舒坦。
    他見老人笑得歡，得寸進尺地提要求
    “奶奶，您看還沒成親呢，那個楚懷荷就拿婚約壓我，往後我有整個後宮，她不知得鬧成什麽樣子？不如就罷了。”
    老人卻是笑得更歡“阿荷這孩子做得好，我看除了她，就沒人管得住你。她跟你正合適。”
    聞西陵眉頭一抽，神特麽的正合適，誰願意娶一個滅自己全族的女人為妻？
    聞西陵之所以到滇西，是因為有人給他來信，說滅他全族的人就在滇西。
    他先後派出幾撥探子，全都有去無回。
    後來，對方捎來一件信物那是他父親聞老手上的玉扳指。
    這個玉扳指是凶手殺人之時搶走的，看來對方沒有騙他，確實是知道滅他全族之人的下落。
    他也想過，這是不是幕後之人的一個圈套，知道聞家的人就剩他沒死，要把他騙出來殺。
    但是，血海深仇大於一切，他讓管家替他操持家中事務，製造他還在聞家未曾離開的假象。
    自己雇了一支商隊，藏在貨艙裏，秘密前往滇西。
    隻是，他沒想到剛出城門就失去了知覺，再次醒來之時，已經在這天山之上。
    他本以為自己會被囚禁折磨致死，但是這裏的人卻待他如上賓。
    直到他見到麵前這個老人，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老人說，他並非聞家的孩子，聞老當年在江東撿的聞西陵，一直把他當自己的孩子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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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其實是老人的孫子，但他問起自己為何會流落江東，又為何被聞老撿到，這老人就是緘口不言，隻是一個勁地說，是她的錯。
    這裏的人也沒有囚禁他，他曾經走到這天山的邊緣，才發現這天山真的是佇立在天穹之上，底下的勉山距離天山也足有萬尺。
    他不可能憑空跳下去，自然就被困在這天山之上。
    老人每天都會過來跟他談心，隻是說的話神神叨叨，說什麽他是皇族血脈，現在的皇帝不過是搶了他的江山，以後他要登上帝位。
    尋常人聽了這些大逆不道的話隻會覺得老人是失心瘋，聞西陵也不例外。
    別說他沒有當皇帝的心思，就算有，他也不會相信麵前的老人能給他什麽助力。
    他以為自己被什麽瘋子給盯上了，直到老人拿出一塊腰牌遞給他，說是給他的成人禮。
    那腰牌據說可以號令滇西所有活屍，算是一塊兵符。
    他本來不信，後來老人把常仲聲、明燃、廖帕等人引薦給他，廖帕還展示了活屍那不死不滅的能耐之後，他就不得不信。
    聽說這樣的活屍還有三萬之時，聞西陵意識到這件事情不簡單。
    麵前的這群人，是真的在認真想辦法謀反，如果讓他們攻進京城，將會比突厥兵還要可怕，因為這是防不勝防的內亂。
    一定要提前通知魏文熙。
    從那日開始，他開始阿諛奉承，對麵前的老人嗬護備至，就為了探知他們的計劃，還有離開天山的方法。
    努力了一個多星期，老人才對他卸下心防，能讓他離開天山，在滇西的範圍內走動，隻是一定要讓禦衛隊跟著。
    這禦衛隊說得好聽是他的護衛，其實是替老人在監視他。
    他如果有離開滇西的想法，必定第一時間把他抓回天山去。
    恰好在這時，他聽說常仲聲等人抓了沈棋，這才馬不停蹄地去救人。
    這才有後麵的事。
    至於楚懷荷，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
    他原本還在打探給他寫信的人是誰，楚懷荷就自投羅網。
    她自稱是他的未婚妻，為他肅清了聞老一家。
    “肅清聞老一家。”多麽輕飄飄的一句話，對聞西陵來說卻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聞西陵還沒來得及繼續和老人扯皮，就聽到轟隆一聲。
    他站起來，壓抑不住內心的雀躍“這是發生了什麽？”
    禦衛隊進來報告“稟告大人、少主，勉山崩了一角。”
    “這是出什麽事了？”聞西陵聲音聽起來驚訝，其實恨不得滇西趕緊塌了，越快越好。
    老人揮手屏退禦衛隊，雲淡風輕地說“不過是些小蟲子作怪，不礙事。”
    聞西陵心裏咯噔一下，這山都崩了，還不礙事？這老人果然是滇西實力巔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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