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我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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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念你如初!
    接下來的兩天,因為下了場連綿的細雨,寂寥的秋意逐漸濃鬱起來了。好在後麵雲歇雨收,雨過天晴。
    許霖指導的園林版昆曲《玉簪記》就在這樣一個月明雲淡的秋夜正式開始了公演。為了結合自然之景,演出都安排在晚上,計劃演出五場。連演四場之後,網上已經出現了不少粉絲現場拍攝的視頻和照片,以及劇粉字字珠璣的長評。即使是那些走過路過,對昆曲不甚了解的網友,無意間一瞥,也有不少被美到從而入坑的。
    隻不過因為是園林實景,票價高,場次少,所以很多人隻能在網上搜視頻過過眼癮。為了滿足廣大“昆蟲”的需求,許導發微博標,已經聯係了專業團隊,在最後一場演出結束後, 會進行一次影視化拍攝,最後會做成碟出售。
    這天,是《玉簪記》的最後一場了。
    上午,蘇珀要去趟恩師陸平良家請教點問題。但陸老師家龍小區,不好停車,他今天趕時間,索性把車停到了附近的人民公停車場,選擇多走幾步路。
    人民公園是全市最有名的相親角,很多大叔大媽都朝九晚五地跟上班似的,在這裏蹲點給自家孩子物色對象。蘇珀之前沒想到,直到看到眼前那紛亂嘈雜的場景時才猛地想起來。他想趕緊繞路走開,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一位大叔眼明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小夥子,找對象嗎?”大叔手上舉著女兒的簡曆,衝著蘇珀樂嗬嗬地直笑。
    蘇珀摘下墨鏡,扯了扯胳膊,沒扯動,於是隻好扯了扯嘴角,看著大叔說:“本市有 兩套房無貸款,離婚帶個小孩,您這邊有需求嗎?”
    大叔一下震驚了 ,抖著嘴唇結結巴巴地說:“ 小夥子看起來蠻年輕的,人生閱曆挺豐富嘛。”
    蘇珀又努力扯了扯嘴角,更正說:“不是我, 是我媽。”
    這下,大叔的鼻子裏氣都沒出,直接繞過蘇珀,走了。
    蘇珀笑著搖了下頭,繞道走出了人民公園。
    月色溶溶之下,園林版《玉簪記》的最後一場演出圓滿收尾。
    因為隔天還要拍攝,所以一切的燈光道具都不用撤,工作人員在安排完觀眾散場後,便淮備下班走人。青橙被許導叫過去聊隔天拍攝的事情。這事決定得比較突然,又不算小事,因此許導跟青橙交代了半天。為了避免有所遺漏,青橙打開手機備忘錄一 一記了下來。
    等二叔交代完, 青橙又想起今天的微博還沒發。因為這是最後一場, 所以發的內容要更有餘味些。她想了好幾條,都覺得不妥。
    這時候,前院還有不少人在, 四處都是嘈雜的人聲,青橙靜不下心,索性朝著後院化妝間的方向走去。越往內走,越安靜。最後她走到涼亭裏,坐在裏麵的長木凳上開始忙活。
    一段文字寫寫刪刪, 好不容易寫完,她發現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了許久。大多數演員,包括童安之在內的化妝間都已經暗了,唯獨蘇珀那間還透出一線亮光。
    這線一亮光,仿佛是她心頭懸著的那絲不甘,吊著的那點不舍。這種情緒她曾經有過,但已經很久遠了。那時候,他對她說完“是我弄錯了,對不起”就消失了。之後她又找了他好幾回,可是一次都沒有再見過他。當她最後一次從古琴老師的家裏走出來,踏上公交,想到再也不會見到他的時候,心裏就是這樣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今天的情緒特別不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下曲終人散的氣氛導致的。
    青橙甩了甩頭,打算趕緊編完微博走人。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不光是要“曾經滄海難為水”了,估計連“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都要出來了。
    蘇珀從房間裏走出來時,看到站在亭中的人起身,側臉被手機的光映得十分柔和。
    他默默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見她要走,輕聲叫了她的名字:“許青橙。”
    青橙差點將手機掉地上,轉過身就看見蘇珀正朝這邊走來。她很平和地笑了笑:“蘇老板, 辛苦了。演出很成功。”
    蘇珀站在亭子外:“ 謝謝。”
    他的聲音很溫柔,讓青橙又忍不住多想了。
    “二叔還在前麵,我一會兒搭他的車回家。先走了。”青橙說完也不等對方回複就想走,但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太倉促,無端多了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她便又說了句,“那再見。 ”這才走出亭子往前走。
    如果“滄海”真的喜歡自己,那她是要英勇跳海還是回頭是岸?當年的“滄海”差點淹死她,如今她真的還能重新鼓起勇氣嗎?
    後院隻留下幾盞昏暗的燈遙遙相望,草木幽幽。青橙悶著頭往前走,突然,她一腳踩空,一聲悶響後,她就如失重般往下墜去!
    深秋的夜裏本來就涼,園子裏的池水就更是冷得刺骨了。
    當冰冷的水一下子襲來時,青橙心驚之餘居然沒有喊出來,隻是小小地“啊”了一聲,然後就從水裏鑽了出來。這個池塘裏的水不深,但底下全是淤泥,她顫巍巍地站著,感覺兩隻腳上的鞋子已經完全陷在了裏麵,一動也不能動了。
    青橙無語問蒼天。
    下一秒,有人用力地一把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臂:“你別動, 我拉你上來。”
    青橙借著圍廊那頭照過來的一點燈光看著池邊的人, 深深覺得,還不如讓她淹死在池塘裏算了。
    可惜池塘的水很淺,淹不死她。
    蘇珀的一隻腳已經踏了進來,一手托住她的後背,手從她膝道下伸過去。青橙避了下,就聽他沉聲道:  “你乖,不要動。否則越陷越深。”
    隨後他兩隻手一 用力, 把她從池塘裏抱了出來,將她放在旁邊時大石頭上後,他迅速脫下自己的線衣外衫給她披上。
    髒青橙是個愛幹淨的人,她知道自已現在渾身都是泥水,很不想弄髒他的衣服。
    “水涼,會感冒的。”蘇珀的語氣不容置疑。
    青橙看了看他身上剩下的短袖t恤,想反駁卻沒有說出口,因為他已經重新抱起了她。
    “啊!”青橙驚叫了一聲。
    “剛才落水怎麽不喊? ”蘇珀皺著眉頭說她。七是
    “給我一點時間,我自己能出來。”
    蘇珀歎了一口氣,似乎是無奈。
    青橙則在想,這都什麽事啊?太丟臉了!
    蘇珀很快將人抱到了化妝室裏間的浴室門口放下。“
    趕緊去衝個熱水澡,不要著涼了。”
    青橙本來想把衣服還給他,可是看著已經髒了,於是就站在那裏猶豫著。
    蘇珀便催了句:“去吧, 我在外麵等你。”說完,他就出去了。
    青橙打開浴室門,裏麵的水蒸氣還沒散盡,空氣裏有股淡談的洗發水的味道。她看著鏡子裏模糊的自己,不禁用雙手捂住了臉,前一刻還想著是要英勇跳海還是回頭是岸,後一刻就落水了, 偏偏還在他麵前——作為導演, 她都不知道該給自己這一幕定義為喜店還是悲劇。
    蘇珀站到外間,周遭越來越涼,可他一點都不冷,剛才滿懷中餘溫,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在快速地流動。
    他自己身上也沾著泥水,於是去別的房間接了一盆涼水回來,拿毛巾大致擦了擦,換上了備用的一套衣褲。
    涼水把體溫降了下去,蘇珀覺得冷靜了不少,這才慢悠悠地坐了下來。
    沒過多久,浴室裏的水聲停了。
    青橙卻遲遲沒有出來。
    蘇珀朝著裏間看了看,突然想到,她好像沒有可換的衣服,甚至連鞋子都沒有。
    於是他起身去了隔壁的服裝間,拿了一身童安之的戲服,從裏到外,外加一雙繡花鞋。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到一個凳子上,再把凳子放到浴室門邊,朝著裏頭說了聲:“衣服和鞋子,我放在門口。”說完,又回了外間。
    他聽到浴室門開的聲音,而且能想象到那門隻開了一條縫,然後又被關上了。
    時間在此時好像過得特別慢,嘀嗒嘀嗒,仿佛伸手就能讓它停下。
    在這段仿佛凝固了的時間裏,蘇珀想了很多。他從小到大一直不打沒把握的仗。上台前,他都會盡力把每一個吐字、 每一個身段反複練習、調整到最好。但感情根本做不到萬全,感情的來去,全無理智,無法計算,也無從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