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涵結束和他媽的電話之後，呆坐了好一會兒，心中無奈，似乎求助他老媽也沒有什麽用處，除了被罵一頓讓對方解氣之外，他一無所獲。
    也不能算是完全沒有收獲吧，至少知道了一件事，就是他之前的處理方式就連他家人都看不過去。
    真是失敗啊。陳靖涵歎了口氣，然後撥通了老爸辦公室的電話號碼。
    他把昨天趙春江跟他說的那些內容，大致複述了一遍，然後問他爸，“這種知青下鄉後遭遇不幸的事情已經不止在建設大隊發生，爸爸，你覺得，這種事情有辦法處理嗎？”
    “想要處理當然可以，但你要知道，這其中盤枝錯節的相當複雜，如果快刀斬亂麻，倒是可以嚐試一下，但要是將這件事交給各地政府督辦，你也知道的，爛船尚有三寸丁呢，我們以為沒有背景的鄉民，可能背後還有什麽重要親戚在，一個不好，無功而返不說，還可能連累無辜的人。”陳爸已經站到這個位置上了，很多事情他怎麽可能會不清楚。
    當初找人調查挑選了建設大隊這麽個地方，還以為能給兒子一個稍微舒心的環境慢慢成長，畢竟那裏他當年也去過。但隨著兒子到地方後傳來的消息多起來，其中的漏洞被挖掘，他也看清了紅旗公社內部隱藏的巨大問題，這才知道自己給兒子挖了個坑。
    所以之前蔣敏報上來要徹查紅旗公社的時候，他才會批複的那麽迅速，不單是為了鏟除毒瘤，也是考慮到兒子的安全問題。
    陳靖涵皺眉，“但是總不能讓那些冤死的人就這麽白白喪命吧，總得要給人家的父母親人一個說法不是？爸，咱們不能應該擔心各地內部關係複雜而放過那群違法亂紀的人，這是不對的。我們的國家正在一點點走上正軌，在這期間，我們這些希望他越來越好的人，難道不應該將內部的垃圾殘渣清理幹淨，以便他能更好的前進嗎？”
    陳爸無聲的笑了，他的兒子依舊是那個固執己見的二愣子，即便離家吃了點苦，也依舊不改初心，挺好的，他內心驕傲，同時也清楚傻兒子還需要更多的磨煉，“我知道了，別的地方先不說，至少北方這片兒我可以嚐試處理。”
    但是北方民風彪悍，闖關東留下來的人們哪裏有老實聽話的啊，基本都是狠人。
    這其中會有多少困難，陳爸覺得等事情結束後再跟兒子詳細說好了，不然這小子可能會擔心的睡不著。
    “另外，爸爸，還有一件事。因為那些村民行事作風過於霸道野蠻，所以我們幾個對於當地被打倒的地主也有不好的猜測，隻是猜測，如果你那邊可以的話，順帶一起查一下？”反正都要查了，應該不介意多那麽一點點小麻煩吧？陳靖涵有些不好意思，他也知道自己說的這件事根本沒有那麽簡單，但是他還是想知道其中到底是否另有隱情。
    陳爸愣了一下，“地主？建設大隊的地主不是都逃到對麵去了啊？弋家人應該都在對麵繼續經營他們的生意吧。什麽被打倒？亂說。”
    “逃？沒有人逃到對麵去，弋池的家人都死了。”陳靖涵脊背一涼，所以建設大隊這邊瓜分了弋家的財產後，在上報的時候卻說人家逃跑了？真是聰明啊，這樣就能完全昧下所有的財物了不是！
    陳爸的表情逐漸凝重，他是知道弋家的。
    當初他還隻是副營長，帶著人運送一批物資，經過邊境線往回走的時候，是弋家送來了熱乎乎的粥水填飽了他們的肚子，那時候天寒地凍，但那一碗清淡的粥水卻至今讓他回味。
    還有領頭那個中年人友善的笑容，他說他們辛苦，笑著拍戰士們的肩膀，讓他們注意身體，多穿衣服，他身後那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男人熱情的給他們打粥，滿滿的一勺舀到碗裏，幾乎溢出。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弋家，知道他們家很有錢，那個村子方圓百裏地都是他們家的資產，生意做得很大，連南方的絲綢生意也做，似乎還是什麽前朝官員的親屬。
    之後還從其他戰友口中得知弋家在建國前最艱難的時候收留過兩個英雄，讓他們免遭磨難，用生意渠道幫他們成功逃生，期間還捐錢捐物，為革命事業作出了一定貢獻。
    似乎送粥水隻是他們家隨手為之的一點善意，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在新的政策出來之後，那些受過恩惠的人家還自發寫了感謝信寄往弋家，希望能憑借此物讓他們成功渡過難關，闔家平安。
    不過事後沒多久，就有新的消息傳來，說因為弋家這一代的少爺娶了個洋媳婦，現在一家老小統統去對麵國家定居了。
    雖然可惜，但是總歸是個人選擇，而且這個仁義的商戶能在保住家人性命的同時留下他的財產，也是好事，說不準哪天他也能像那些僑商一樣，帶著一家老少回來東山再起呢。
    死了？怎麽可能死了呢？
    陳爸撐著頭，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一個被人忽悠了多年的傻子，不止他，還有那兩位年邁、已經白發蒼蒼的革命家，他們也同樣被蒙在鼓裏那麽多年。
    還有不少吃過弋家米水的軍人，他們有人知道嗎？
    “爸爸？”陳靖涵叫了陳爸一聲，疑惑對麵怎麽沒了聲音，“爸你怎麽了？你不會認識弋家人吧？”
    “靖涵，你說弋家人，都死了？”陳爸的聲音沉重，帶著一絲懷疑，他真的不能相信那個僅有一麵之緣但是卻讓他覺得分外親切的人早已命喪黃泉，怎麽可能呢？
    陳靖涵嗯了一聲，“隻剩下弋池一個了。”
    “我去查，我一定會查清楚。”不隻我，那些受過人家恩惠的人都應該知道事實真相，陳爸挺直腰杆子，他已經站到了這個國家的權力頂峰，那麽小一件事，他想查清楚，簡直易如反掌。
    建設大隊，陳爸手中的鋼筆在紙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這四個字被他用力寫在上麵，目光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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