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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如果醒了，再多的美好都不複存在。
    人如果死了，再多的諾言都成了虛妄。
    頭疼，劇烈的頭痛，仿佛腦髓之中被人塞進了一枚釘子。
    無霜蜷縮在黑暗的角落中，渾身顫抖、痛苦地捂頭，活像一隻被雨水淋濕了的野狗。
    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一個非常的可怕的噩夢。
    在夢中，他行走在一條冰冷的石路上，路的兩邊是荒蕪的沙漠，沙子中埋葬著無數的白骨。
    空無一人，甚至連風聲都沒有，像一幀靜止了的畫麵。
    在夢中，無霜是個小孩，一個可憐兮兮的小孩，穿著破爛的衣服，光著腳丫，一個人孤獨地走在石路上。
    忽然，一個小女孩從遠處跑了過來，她的笑容那麽美麗，她踏過的土地上長出了鮮花和綠草，她帶來了風聲、鳥叫聲、蟲鳴聲······
    她一定是天使，一定是神的女兒。
    年幼的無霜呆呆地看著女孩，直到女孩溫暖的小手拉住了他的小手，那一刻，他渾濁的眼神中出現了光彩，他的嘴角開始有了笑容。
    他從一個沒有人要、沒有人可憐的衰小孩，變成了一個衣冠楚楚、笑容俊美的小公子。
    她對著他微笑，那一刻，無霜感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他們牽手走在七彩的道路上，耳畔回蕩著悠揚的音樂，呼吸的每一寸空氣中都帶著清麗的花香。
    他們彼此凝望，雖不語，卻仿佛讀懂了彼此的心。
    他心中歡笑著、竊喜著，他以為這條路一直走不到頭，他以為自己會永遠牽著女孩的手幸福下去，可是不知何時，他的眼前出現了兩條路。
    他和她終於分道揚鑣，他再次變成了孤獨的旅行者。
    路的盡頭是黑暗，他想回頭，卻發現再也沒有回頭的路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直到前方的路忽然斷絕，他看到了那顆蒼白、冰冷的人頭。
    那是女孩的人頭，周圍回蕩著少女淒厲的歌聲。
    “啊啊啊啊！！”無霜慘叫著，眼角幹澀、紅腫，卻一滴淚珠也流不出。
    他茫然地抓起了身邊的酒瓶，仰起頭往嘴裏猛灌，透明的酒漿從他的嘴角溢出，弄髒了他潔白的襯衫和筆挺的褲子。
    要是平時他一定會抓狂的，他是一位紳士，比任何人都注重自己的形象。
    可是現在······她死了，他最愛的女人死了，被人用殘忍的手段一刀砍斷了脖子，甚至連死後都遭到羞辱。
    她的頭被擺著了餐盤中，盤中點綴了新鮮的草莓切片，她的頭發被凶手盤在頭頂，上麵插滿了棒棒糖！各種顏色都有！
    她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空氣中沒有她的香味，地麵上也不再有她的影子。
    沒有了她，他要這光鮮亮麗的形象又有何用？
    一想起那份可怕的草莓拚盤，他的胃中有一陣翻湧，像是有海浪在拍打著他的胃壁。
    “喔哦哦哦哦——”他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扶著牆壁吐了起來，吐得自己滿身都是。
    他沒有進食晚餐，吐出去的都是喝進去的酒水，直到最後，他肚子中的胃液和酒液被吐幹淨了，他開始劇烈地幹嘔起來。
    他伏在地上，不停地顫抖，像一隻被弓箭射中的小獸。
    “咳咳咳咳！”伴隨著劇烈的咳嗽，他的鼻腔和嘴裏溢出了鮮血。
    獻血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地麵上，盛開出一朵朵鮮豔的小花。
    “勇敢地活下去，阿霜，就算沒有了我，也要堅強的活下去。”
    迷茫的黑暗中，無霜聽到了一個飄渺的聲音，那溫柔的聲音無霜很熟悉，那是她的聲音。
    他猛地抬起頭，眼前卻空無一物，隻有滿地的空酒瓶和昏黃的燈光······以及地麵上的汙穢和血跡。
    “阿月，是你嗎？”他無助地向空中伸手，握住的是一團冰冷的空氣。
    終於，他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淚，眼淚在落地後的瞬間，變成了一滴泛著淡藍色的珍珠。
    是的，他也是個海族，隻不過他的眼睛不是純淨的藍色，而是帶著一絲絲妖豔的紫光。
    那是海族中不祥的象征，所以在很小的時候，他就被趕出了海族，甚至連自己的父母都不曾挽留。
    他艱難地在陸地上求生，受盡了侮辱和白眼，甚至被戀童癖的老爺折磨······
    直到那天，他在奴隸市場遇到了她，那時候的月心是一個貴族小姐，穿著落地的純白洋裙，而他則是一個已經被販賣過三次的奴隸了。
    “爸爸，我們買下他吧，我喜歡他的眼睛。”
    小女孩對著他眨了眨眼，然後他的爸爸慷慨地將他買了回去。
    再後來的時光，是他一輩子中最幸福的時光。
    他每天跟在她的身後，默默地守護著她，像是她的影子。
    摘蘋果、釣魚、抓螢火蟲······
    她和他一起度過了悠閑的少年時光。
    他也不知從何時起，開始喜歡上了她，喜歡她那長長的睫毛和金子般的長發，喜歡她身上淡淡的花香。
    可是他明白，他與她是不可能的，他是她的奴隸，就像魚和飛鳥，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再後來，她的家族遭到了仇殺，他冒死將她救了出來。
    她的父親、母親、弟弟、哥哥······所有的親人都死了，華麗的莊園也被火焚燒成一片廢墟。
    那一天，她和他一樣，變成了孤獨的候鳥，天空雖大，卻沒有一處安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