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蝦雖然有提高土壤肥力的作用，但同時也會存在土壤次生潛育化的潛在威脅，使得土壤的生物活性變弱，有機物礦化作用變小。如果不預防就會造成稻苗僵化不發，遲熟低產的後果。”
    隻此一句話，以韓長鋒為首的幾名學生都驚訝地看向陸時羨。
    之前已經聽說陸時羨是燕大的學生，但也才剛剛大一而已。
    那篇被稱為旗幟的論文雖然已經被吹上了天，但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他們表麵雖然對陸時羨客氣，但是畢竟沒有真正相處過，不知道真實本事怎麽樣。
    但現在，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這一句話就充分表明了他在稻蝦共養模式上的理解已經走到許多人前麵了。
    柯傑看著自己的幾個學生，笑眯眯地點點頭“小陸說的不錯，從通常的角度而言，任何事物都有兩麵性，因為矛盾是普遍性的，一切事物都是矛盾體。”
    “我們不能因為稻蝦共養模式前景的廣闊性和收益的巨大提升，就因此蒙蔽了雙眼。”
    “你們也思考一下稻蝦共養模式還有什麽弊處，隻有知曉它我們才能更好的預防它。”柯傑一邊走，居然一邊考較起了自己的幾個學生。
    陸時羨雖然心裏有了答案，但還是不動聲色。
    這明顯是柯教授在現場教學，自己沒必要去摻和。
    幾人想了一會兒，韓長鋒果然第一個發言，回答了這個問題。
    “從我們水產的角度看，養殖小龍蝦的效益很容易要比種植水稻的效益高，而且養殖小龍蝦所要花費的人力和物力也遠比水稻少。”
    聽到這裏，原本深思的幾人皆是恍然大悟。
    這個答案就連陸時羨也有些驚訝，他的想法與之相差不遠，但出發點並不同。
    柯傑笑著肯定了他的答案。
    “不錯啊，長鋒你在我這裏讀研也有兩年多了，現在終於有了一些長進。”
    “不過，你還是沒有說透，隻差臨門一腳，卻沒有說到點子上。”
    “還有誰能夠補充的？”
    剩下的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陸時羨在心中苦笑搖頭，心中也對柯傑有了更大的認同與敬意。
    有這樣的導師真的很不容易。
    其實這也是他曾經經曆過的曆程。
    隻知道按照導師的要求去做實驗，他們其實做的都是片段式的工作。
    心裏自以為自己的實驗做完了，能夠不拖後腿就已經很好了。
    但殊不知，自己除了對實驗操作的步驟更熟練一些，並沒有別的收獲。
    這樣埋頭做事，腦中並沒有進行思考，從課題的大角度上來看自己這部分實驗對整體能夠起到什麽樣的作用。
    自己參與的這個課題能夠起到什麽樣的作用或者效果，它們是正麵的又或是負麵的？
    這些作用和效果會達到什麽樣的期望，又或是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這樣的結果就是，你做一輩子實驗也大概率是個“打工人。”
    其實很多導師並不會這樣去引導學生，反正一句話，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
    也不能說是導師不負責任，就是看你悟性到不到位了。
    但多走彎路是肯定的了，因為陸時羨之前就經曆過，直到研三的時候才主導經手了一個小項目。
    “沒有人回答嗎？”柯傑的目光在幾個學生臉上掃過，隨後放在了陸時羨的身上說道。
    “小陸，這個模式是你最先提出的，你應該或多或少有些想法吧。”
    陸時羨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剛剛韓學長說的很對。”
    “因為我家裏就是種稻的，稻穀跟拿到市場上售賣的大米完全不一樣。後麵經過清理、礱穀、碾米、成品整理等工序後，才能進行食用。”
    “一般而言，除了自給自足的那部分之外，相當大一部分稻穀要出售隻有兩種方式，要麽賣給收購商或者加工廠，也就是俗稱的糧販子，他們會到家門口來收糧，方便的同時也會出現一個問題，那就是價格不夠高。”
    “還有一種途徑是賣給糧食儲備庫，也就是國儲收購庫點，這個價格因為有國家的補貼，所以比較高。”
    “但我說句實話，如果沒有一點關係的話，可能排隊都排不到你名下。於是很多人隻能被迫選擇第一種方式。”
    陸時羨說的很詳細，像這種沒有一點農村生活經曆是不知道其中的門道，所以幾個學生都聽得很認真。
    柯傑也讚許地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再除去種子和肥料以及其他成本，農民種糧的利潤其實並不算很高。所以，這就是韓學長說的問題所在。”
    “如果賣蝦的收入遠比種糧的收入高，農戶就會慢慢養形成一種重蝦輕稻甚至重蝦棄稻的思想，甚至造成大量農戶最後隻養蝦，不收水稻或不種水稻的問題。”
    陸時羨此時的語氣已經有些沉重。
    “相較於我之前說的土壤次生潛育化的問題，這才是真正容易引發大後果的問題。”
    說到這裏，其實也沒必要再解釋什麽了。
    陸時羨說的已經足夠詳細了。
    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農戶就會名存實亡，從而轉化為養殖戶。
    要知道民以食為天，沒有人種糧食。這個後果是難以想象的。
    本來是用於幫助農民增收的一個途徑，如果不注意就會好心變成壞事。
    頓時，幾人都開始深思了起來。
    這是他們之前未曾想到的情況。
    柯傑滿眼讚歎地望著陸時羨說道“你的這個思考問題的視角很寬闊。”
    “過猶不及！任何事物都是要講究一個度，超越了限度就會反受其害。”
    “但是你們也不用太過焦慮，你們都能看出來的問題，難道上麵看不出來嗎？”
    陸時羨笑著回應道“這就涉及到必需品和非必需品的區別了，有國家宏觀調控，必需品的價格趨向於穩定。”
    此時，一位女同學恍然大悟“沒錯，我們可以吃一輩子的大米，但是我們不能吃一輩子的小龍蝦。”
    另外一個男同學接上了她的話道“同理而言，我們可以種一輩子的糧食，但是不一定能養一輩子的小龍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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