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刺骨寒風，林冬梅佝僂著背走在寂靜無聲的街道上。
    南地的冬天雖沒下大雪，可一樣冷得刺骨。
    拐進一條汙水橫流的小巷，小巷兩旁全是低矮的茅草屋，她們家早在幾個月前就搬到了這裏。
    當初姐姐出嫁，餘家給的聘金買的寬敞一進宅子，早被哥哥用來抵賭債了。
    敲開門，林春芳那雙宛如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睛下委屈地看著她，很明顯是哭過。
    來不及問，就聽餘素琴的聲音傳來。
    “冬梅，見到你姐沒有？”
    林冬梅又冷又餓，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哥哥的房間。
    幾間茅草屋，隻有哥哥和娘的屋子是有窗戶的，她和妹妹睡在柴房。
    還沒進屋，就聞到濃重的藥味，她正要開口，突然屋內有碗落地碎裂的聲音。
    林冬梅站在門口，看見床邊地上，一大碗白粥被打翻在地。
    聞著大米散發出來的香味，對食物的渴望讓林冬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滾出去，別管我！讓我死了算了！”林朝輝對著餘素琴咆哮。
    他一臉頹喪，用手支著身子將床上的東西往地上砸，往日的意氣風發一掃而光。
    餘素琴急忙摁住他的手，“輝兒，你難受就跟娘說。”
    發泄一通後，林朝輝胸口劇烈起伏著，他眼神陰鷙地盯著站在門口的林冬梅。
    “拿到銀子了嗎？”
    林冬梅張了張嘴，鬼使神差道，“沒有，姐姐不準我再去找她，餘家大少爺被關起來，她也自身難保。”
    “她懷著餘家長孫，如今是翅膀硬，嫌我們拖累她。”林朝輝恨恨道。
    餘素琴張口罵道，“她就是個白眼狼，難為我一把屎一把尿淨將她拉扯大。”
    林冬梅這一刻突然覺得很想逃離這個家，以前姐姐嫁進餘家，連一分聘禮都沒拿，有什麽好東西全留給家裏，到頭來，還要被指責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娘總是事事聽大哥的，她為什麽不想想這一切都是大哥造成的。
    懶得聽兩人的咒罵，林冬梅進了灶房。
    灶房裏冷鍋冷灶，連口熱水都沒有，心頓時涼了半截。
    林春芳站在門口，給她遞來一塊青菜餅子， 小聲道，“娘說你去大姐那吃山珍海味，就沒給你留飯。”
    “你留著肚子飯吃吧，姐姐不餓。”林冬梅沒有接，她知道春芳胃口大，總是容易餓。
    她拿起一把幹柴點燃放進灶堂，準備燒些熱水喝。
    林春芳蹲在她身旁，貼心地將餅子撕下，喂到她嘴裏，姐妹倆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來。
    吃完餅子，林春芳將頭倚在林冬梅身上，抽噎道，“二姐，娘要賣我。”
    林冬梅燒柴的手一頓，“你聽誰說的？”
    “今天你去找大姐，娘和一個頭上戴花的嬸子說話，我偷聽到的，那嬸子說憑我的樣貌，不出三年，定能紅遍南州府。”
    林冬梅心中一緊，春芳將近十一歲，因為餘素琴的縱容，自小比較貪吃，身段樣貌是她們姐妹三人中長得最好的。
    “娘收那人銀子了？”
    林春芳搖搖頭，“那倒沒有，娘說要想想，她回來和大哥商量要多找兩家，說什麽價高者得。”
    “姐，娘和大哥想把我賣入青樓，你說我該怎麽辦？”
    林春芳說到最後傷心欲絕。
    林冬梅拍拍她後背，安慰道，“別急，眼下他們還沒定下來，讓二姐想想辦法。”
    灶房外傳來動靜，林春芳連忙擦幹眼淚，裝作若無其事地燒火。
    餘素琴端著藥碗進來，“冬梅，你出來一下。”
    姐妹倆對視一眼，林冬梅站起身，二話不說跟著餘素琴進了她屋子。
    餘素琴從床尾的箱籠裏翻出一塊顏色鮮亮的布。
    “這布你拿回去做身衣裳，過兩天隨我出趟門。”
    林冬梅皺起眉頭，眼中充滿了困惑和不解，“去哪？”
    “自然是給你相看人家。”餘素琴道。
    聽說是去相看，林冬梅臉上閃過一抹羞澀，她已經及笄，女子大多這時候直看訂親。
    “娘有看上的人家？”
    心中充滿期待，對於未來夫婿，她不求他大富大貴，隻要他踏實肯幹就行。
    想起媒人說的話，餘素琴樂得嘴都合不攏，眼角眉梢洋溢著得意之色。
    能被娘看上的，家境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林冬梅皺起的眉頭慢慢舒展。
    餘素琴嗬嗬笑道，“看上了，是城中蔡老爺，他夫人去年死了，出了年說要張羅續弦之事。還好你娘我人緣好，媒人才將這個消息透露給我。”
    “他兒子在軍中做校尉的蔡老爺？”林冬梅心中咯噔一下，斂起笑意問餘素琴。
    餘素琴點點頭，“沒錯，就是他，你嫁入蔡家，就是正頭娘子，可比你大姐做妾風光多了。”
    林冬梅的手微微顫抖著，她的心如同被重錘砸中，碎成一片片。
    “娘，你可知那蔡老爺的年紀比我爹還要大？”她努力收斂自己的情緒。
    餘素琴毫不在意道，“年紀大更會心疼人，且將來你生不出兒子也沒事，你是正房夫人，那些小輩都得敬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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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素琴還在絮絮叨叨，林冬梅心中煩躁，再也聽不下去。
    “娘，我走了一天，累了，先回去休息。”
    說著不等餘素琴反應過來，轉身朝門口走去。
    “哎，布料拿回去。”
    林冬梅手裏抱著布料，像丟了魂般回到她和林春芳的屋子。
    林春芳見狀，急忙問道，“二姐，你怎麽了？”
    沒有回答她的話， 林冬梅徑直躺下，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
    她覺得這是在做夢，夢醒了，娘說的話就不是真的。
    林春芳憂心忡忡地望著她，很是無助，娘要賣她，二姐如今又這樣。
    她該怎麽辦？
    林冬梅輾轉反側，始終沒有入睡，她一骨碌坐起來。
    手摸到胸口上姐姐給的荷包，她才不要嫁給那個糟老頭子蔡老爺，她要永遠離開這裏。
    她為這個家付出的已經夠多了，不想再為不爭氣的大哥，搭上自己的一生。
    於是，她開始摸黑收拾自己的東西。
    受到驚嚇的林春芳並沒有睡熟，林冬梅一有動靜，她就醒了。
    “二姐，你幹什麽？”她揉著眼睛坐起身。
    “娘讓我嫁給一個糟老頭子，我要離開這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們去哪？”
    “天大地大，總會有我們容身之處。”
    在黑暗中，林冬梅的眼睛綻放著異樣的光芒，裏麵湧動著堅定與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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