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閬中黃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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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綿綿,無聲敲打著地麵。
    巴西郡閬中縣外的黃家莊園前,黃慈走下牛車,擺手讓僮仆解套。
    門仆快步走了過來,舉起一張油紙傘為黃慈遮雨,自己則任由雨水打濕衣發。
    黃慈撥開傘麵,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長歎一聲,向莊園深處走去。
    閬中黃氏世居蜀中,乃巴西大戶,頗有家資。
    毫不過分的說,不管是何人執掌巴蜀,黃家人都能混得風生水起。
    即便是如今這個“荊州人遍地走,蜀地人不如狗的朝局”,黃氏依然能憑前任族長黃權的麵子混上仕途,甚至還是廟堂裏的官。
    什麽?你說黃權叛漢,還做了人家的車騎將軍、育陽侯?
    那不重要。
    先帝當年說了:“孤負黃權,權不負孤也。”遂待之如初。
    黃慈不清楚當年先帝伐吳時的細枝末節,隻是道聽途說了一些。
    似乎是先帝臨陣決策失誤,把阿兄給賣了,阿兄不願投吳狗,隻得北上投了正在觀戰的曹魏。
    唔...如果從結果看,投魏要比投吳好得多,不僅名聲好,待遇也不差。
    想那範疆、張達,當年投了吳王轉眼就分頭行動,而糜芳、士仁雖然是帶著很大籌碼投吳,不好卸磨殺驢,但也是查無此人了。
    這麽一對比,魏國君主對降將還真挺不錯。
    阿兄黃權官職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雖然沒啥實權,但富貴終老,比不少人都強了。
    龐士元的那個弟弟叫什麽來著,呃,記不清了,反正就聽說當年曹丕還因人家夫妻破鏡重圓,專門召見表示嘉獎呢。
    這般想著,黃慈走進一間房舍,命人煮茶。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族中的幾位長老齊聚此處。
    黃慈讓女婢給眾人上茶,隨後開門見山道:
    “想必諸位都已知曉,漢壽已經丟了。不僅如此,守軍甚至沒有抵抗就直接放棄葭萌關。”
    黃氏眾人默然不語。
    要知道劍閣與漢壽戰略地位是不同的。
    劍閣守的是梓潼——涪城——棉竹——成都一線,實打實的蜀漢命脈。
    而葭萌關則是通往巴西治所閬中縣最近的關隘,這兩條路不是一個方向。
    漢軍放棄葭萌關,這意味著巴西最富裕的閬中、西充國、南充國被一並放棄了。
    “劉氏氣數已盡,我黃氏要早作打算。”黃慈直接表明自己的態度。
    聞言,黃盛說道:“據我所知,魏軍尚未徹底掌控漢中,漢、樂二城仍牽製著他們數萬軍隊。”
    “而且此前薛太守說此乃衛將軍的疲兵之計,魏人孤軍深入,現又在劍閣止步不前,隻待魏軍糧盡,必會潰走。”
    打仗這個東西,有時候真說不準。前期一片大優勢,突然暴死的戰例也不是沒有。
    這其實就是抉擇的時候,萬一薑維頂住了,魏軍無奈撤走,那他們可就不是歸正,而是叛亂,到時被清算是必然之事。
    然而黃慈的態度卻依舊堅定,大聲道:
    “別聽那薛齊胡言亂語!戰報能騙人,戰線可不會騙人。明明是節節敗退之勢,卻讓他說得好像盡在掌握一樣。”
    他對一郡之長直呼其名,不是沒有理由的。
    一來是因為黃慈已決心歸正,不打算給劉氏陪葬。
    二來,你薛氏是什麽東西?陳郡難民!
    若不是當年僥幸跟著劉備入蜀,怕是早在中原混戰中化為齏粉了。
    這時黃特又道:“堂兄啊,魏軍現在在攻劍閣關對否?”
    黃慈看向他,微微點頭:“怎麽?”
    “依弟之見,魏軍對我巴西壓根沒有興趣,否則不可能不來攻啊,分明順著西漢水南下,數日便能到,可現在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你不妨把話說明白一些。”
    黃慈聽出對方是在委婉地勸他再等等,至少等魏軍來了,再光速滑跪也不遲嘛。
    果然,黃特言簡意賅地說:“坐山觀虎,當為上策。”
    黃慈再次搖頭,肅聲道:“兵臨城下時投,與現在主動向投的籌碼是不一樣的。你們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吧?”
    “知道是知道。”黃特道,“但誰也不能保證魏軍一定能贏,萬一....我是說萬一魏軍打一半不打了,我黃氏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
    “季達此言差矣。”一開始提出異議的黃盛這會兒似乎也想明白了,說道:
    “魏軍就算攻不下劍閣,但武都、陰平、漢中這三個已經吃下的郡,絕不會再吐出來,必會全麵清除抵抗勢力。”
    “我問你,在你看來目前朝廷還有餘力去收複三郡嗎?”
    黃特想了想,隨後搖了搖頭。
    “對吧。”黃盛說道:“就算這次魏軍退了,那下次呢?漢壽已失,我巴西郡還有臨近的梓潼,將變為兩國前線。一旦戰起,那將是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說著,黃盛轉頭看向家主黃慈:“我黃氏這麽做,也是為了保一方黎庶安寧,實為大善之事!二兄,是這個道理吧?”
    黃慈輕輕點頭,卻心中腹誹:自家會議,還粉飾個屁啊,能不能坦誠一點?
    “既然如此。”黃慈喝了一口茶後放下茶杯,緩緩道:“此事老夫就代表黃氏一族拍板了,誰讚成?誰反對?”
    現場陷入沉默,看來是沒人有異議了。
    突然,門外傳來一道聲音:“我反對!”
    眾人循聲看去,發現是一青年衝了進來。
    此人是黃崇,乃當年黃公衡留在蜀中的小兒子。
    “阿崇,我們在商討非常重要的事,你先退下。”黃慈厲聲道。
    黃崇卻道:“我在門外都聽到了,叔父分明是要投賊!”
    黃慈先是一怔,旋即恢複如常:“老夫隻是在做對家族有利的事。”
    黃崇大喊:“國難當頭,非但不出兵相助,反而做背主之臣,我黃氏難道要被世人唾罵嗎?”
    黃慈肅容道:“先有家,後才有國。若家族覆滅,國再繁盛與我何幹?”
    “這....”黃崇一時想不到用什麽話來反駁。
    黃慈見其軟了下來,趕忙又道:“阿崇啊,你父在魏國過的就很好,魏人從來沒有虧待過他。”
    “對了,還有你阿兄黃邕也是,聽說已繼承了你父育陽侯的爵位。”
    “放心好了,歸順之後,你隻會比現在過得更好。”
    黃崇捏著拳頭,仍然保持著初衷:“先帝對我母子不薄,當今陛下對我黃家也多有恩惠,上月尚書台才剛下來的任命狀,讓我去廟堂任職。
    “可現在轉頭就要背叛,這種事我做不到啊!”
    “叔父,再想想好嗎?哪怕黃氏兩不相幫也行啊!”
    見對方油鹽不進,黃慈也懶得多言:“來人,將此子綁起來,關進房內,事成之前,誰都不許探視!”
    “叔父!”
    “動手!都愣著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