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是你完成作業的時間，下午從這一麵牆最下麵開始看，晚上自由安排。”

    多比每天會送來各種新鮮的食材，如果時間來得及，它還會幫容玖打打下手。雖然她知道在她不在的時候，斯內普教授是會自己動手的，但是她也沒這個勇氣讓教授下廚，隻好自己接過廚房。

    斯內普的生活極其的單調、自律。隻要鳳凰社沒事，那麽一大早，他就會起來在一樓看書，下午則大多數時候泡在那個小小的實驗室，有時候一直待到深夜，連飯也不吃，也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麽。不過容玖來了之後，他的生活倒是多出了許多……色彩，或者說，意外。

    比如早上，他通常都是被廚房裏傳來的某些東西落地的聲音吵醒的。如果不是還有魔法這回事兒，他家估計早都換了幾套碗碟了。

    比如下午，他正認真地盯著魔藥的變化，下麵總會傳來一些稀奇古怪的聲音，天知道她又看到什麽咒語，開始手癢癢地拿他家裏的東西做實驗了。等到他下來，就能發現她正心虛地把什麽東西藏到身後。

    比如晚上，他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有時會撞到剛好從浴室出來的容玖。長長的黑發在她身後滴著水，脖子上圍個毛巾，整個過道都是她身上的香味。看到他出來，笑眯眯地打個招呼，完全沒意識到身上薄薄的衣料被浸濕之後，跟透明的沒什麽區別……

    有時候夜深了，他能在半夢半醒間，聽到她在輕輕哼著歌。歌聲從她的窗口傳來，一直傳到他的夢裏，溫柔中夾著憂傷，是一種深深的思念。他不知道她是思念馬爾福家，還是她遠方的家和家人，但那點憂傷直擊夢境深處，心酸得讓人想落淚。

    但，她把所有的思念和憂傷都埋在心底，隻敢在深夜表露一二。她在他麵前，永遠都是那副死不正經卻積極向上的模樣。

    這間小小的房子開始發生變化。她會讓多比采些花回來，點綴在各個角落，從外麵吹來的風都會帶上芳香；她一點點地把一些東西給變得精致起來，比如那個小小的餐桌，不再是油膩膩的一層，收拾幹淨之後鋪上了格子的桌布，放上一束百合，比如客廳頭上的吊燈，她和多比動了不少手腳，現在一旦點燃蠟燭，整個房間都明亮非常；她每隔一天就會把她可以涉足的地方進行一次掃除，那些陳年積累起來的汙跡一點點地消失。

    這座已經散發著腐朽沉悶的房子，一點點地被改造，變得明亮而溫馨，就像行將就木的老者回到了年輕時候一般，散發著驚人的活力和魅力。

    斯內普沉默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沒有阻止，也沒有評價。

    這裏承載著他軟弱無力的童年，他厭惡這裏，拒絕把它稱為“家”，對於他來說，這隻不過是霍格沃茨暫時封閉的時候一個暫時的容身之處而已。這麽多年，他從未在這裏花過心思。

    但是對於這個姑娘來說，這裏是他的家。

    所以她這麽盡心盡力地去折騰，一點點地在改變這裏，試圖給他們一個更好的環境。而她也是成功的，若非自己一直住在這裏，恐怕真的會完全認不出，這就是自己曾經的那個家。

    當然，他的臥室和實驗室是她從未敢涉足的。所以每天回到臥室，他都覺得自己是回到了另一個世界——他習慣的黑暗、沉悶又孤獨的世界。

    他待在上麵的時間越來越短，坐在客廳的時間越來越長。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麽。

    他似乎越來越習慣生活中多出這麽一個人，哪怕就是他坐在沙發上，而她抱著一堆墊子坐在地毯上，就著窗邊的光捧著一本書看，一邊用魔杖比劃著，念念有詞的模樣特別的傻，他都能從中感覺到和以前不同的安心。

    而曾經出現在過他腦海裏的問題一天天地清晰了起來：

    如果一切都結束了，這個孩子還是堅持要陪在他身邊，那麽，他能接受她嗎？

    如果就是像這樣……

    “教授，這本書是不是放錯地方了？”容玖舉著一本厚重的書，有些吃力地問道。

    “恩？”斯內普往書脊上瞟了一眼，手上的動作頓時就停了下來。

    《黑魔法入門》。

    “沒有問題。”他簡短地回答道。

    “可是，這是黑魔法啊。”容玖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我們還在學黑魔法防禦術呢，學這個好嗎？”

    “作為黑魔王的手下，你還需要考慮這個？”斯內普放下書，冷笑道，“一開始你踏足這條路是不是把這一切想得太簡單了？以為隻是簡簡單單地說兩句話，就能拯救世界了？”

    容玖明顯地愣了一下：“不是，我隻是問問……”問問這本書到底是放錯了還是我應該學的？

    但是斯內普打斷了她。他難得有這麽激動的時候，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黑魔法是隻是魔法中的一種，因為作用強大且難以掌控，不少人因此墮落，所以稱其為黑魔法。得到力量所以付出一些代價是理所應當的，可笑的是把這些怪罪於魔法。心智不堅定、力量不夠強大卻妄圖走捷徑修習高深的魔法，付出代價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又想起了多年前，莉莉曾經以那樣不可思議的表情問他：“西弗勒斯，你為什麽會學習黑魔法？”

    “莉莉，它隻是魔法的一種。”年少的他試圖說服身邊的友人，“它能讓我們變得強大，難道不好嗎？”

    “可那是黑魔法！那都是黑巫師才會碰的。”莉莉瞪著他，“你也不準碰！”

    從那一次開始，他們漸漸有了分歧。也是從那一天開始，他們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可是莉莉啊，如果我不能強大起來，在這樣的世界，我如何才能護住你呢？

    如果再來一次，他依然會選擇學習黑魔法，如果不是這樣，他連那樣的亂世都沒法度過，更別說……保護她的兒子。

    回憶鋪天蓋地而來，他忍不住地情緒激動，衝著麵前的女孩兒大吼，絲毫沒有平素的冷靜，仿佛要把這十幾年來的懊悔和憋屈一次發泄出來。

    等到發泄的七七八八，他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容玖抱著書，一臉無措地望著他，緊緊地貼著牆，看起來受到了驚嚇，往後挪了很一段。

    “……”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知道是自己遷怒於她，卻也沒有解釋的習慣，看也沒有看她，轉過頭去，打算回臥室冷靜冷靜。

    卻沒有走動。

    因為他的袍子角被人牽著，走不了了。

    “教授，我學……我沒有其他意思，就是突然看到有點驚訝，不知道是你讓我學的還是放錯了，所以才確定一下。”容玖的聲音聽起來可憐極了，“不過，那個畢竟是黑魔法……”

    斯內普鬆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如果我爹知道了，他要揍我的話，你能不能幫我攔著點兒？”

    斯內普：“？”

    “他連五鬼搬運術都不讓我碰，要是知道我真學了黑魔法非得打斷我腿。你知道的，老年人對這些難免有些偏見，但是我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魔法隻是工具，就像刀子一樣，你可以用來削土豆，也可以用來殺人，但是這都是使用者決定的，刀子本身沒有好壞。隻能說，黑魔法容易誘使人墮落，但是如果自己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麽，那無論拿著多少把刀，別人怎麽說，自己都不會去殺人的，對不對？”

    隻要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這就夠了。

    他一時有些呆愣。容玖卻趁這個時候繞到了他身前，笑眯眯地看著他：“教授也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對不對？”

    斯內普看著麵前的女孩兒笑得一臉的得意，總算賞臉給了一聲：“恩。”

    “教授，你剛剛凶我。”她頓時理直氣壯地控訴道，“明明我就是隨便問問，你發那麽大的脾氣，你是不是應該補償我一下？”

    斯內普垂下眼，覺得自己有點頭疼。不過眼前的姑娘大有一副你不答應我就不讓路的架勢，最終還是無奈地妥協了：“你說。”

    明明自己勝利了，容玖卻臉紅起來，低聲結結巴巴地說道：“咳……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抱一下？”

    她的聲音最後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斯內普似乎沒聽清，問道：“什麽？”

    “咳，我說，我以後打掃衛生的時候，能不能把剩下兩間一起打掃了？”

    斯內普板著臉，點點頭：“但是不能亂動裏麵的東西，尤其是實驗室。”

    “……哦。”容玖悶悶不樂地垂下頭。大好的機會啊！自己慫什麽啊！改什麽口啊！

    斯內普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怎麽可能沒聽清楚呢？

    他越過容玖，往自己的臥室走去。

    ……如果就像是這樣，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