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了？”小四川扔下手中的煙蒂，一把抱起我轉了一圈，“哈哈哈，我要升級當爸爸了。”
    “說得輕巧，可我們都還沒結婚呢。”
    看著喜氣洋洋的小四川，我忍不住惱怒，惱怒他一點也不懂得我的惶恐。未婚先孕，這麽丟臉的事，讓我如何麵對父老鄉親嘛。真羨慕現在的姑娘，未婚先孕算個屁啊，那些個不結婚又喜歡孩子的姑娘，單獨去做試管嬰兒都沒啥大不了。
    可當時在我們大農村，未婚先孕是個特別傷風敗俗的事情。
    我自己倒無所謂，我和小四川是正常談戀愛，一張結婚證可以分分鍾去把它給辦了，不就是先上了車再買票嘛。我主要是怕連累父母。我媽在外人麵前抬不起頭來，別人會說她的女兒沒有家教。
    “都怪你沒戴套。”因為惶恐，我衝小四川發無明火。
    “哎呀，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既然懷孕，那就去領個證不就得了。”小四川很煩。
    隻要我一發脾氣，哪怕是撒嬌使個小性子，他不但不會安慰我，還會很煩。這算是我們之間早就埋下了的導火索了，隻不過那時在熱戀中沒覺察而已。
    “可是，我們房子都還沒有？結了婚去哪裏嘛。”
    估計小四川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點燃一根煙後繼續沉默。
    這個問題真的是一個問題。
    小四川家沒有房子，哪怕是咱臨時去修時間也來不及，光申請一塊地方下來都可以等你好幾個月，何況我也壓根兒不願意回他老家修房子，何必浪費那個錢。在城裏買商品房吧，錢又不夠。
    “要不，你先在娘家待著，也好方便有人照顧你？”
    小四川這一句直接把我給引爆了，“你這不是瞎扯蛋嗎？虧你想得出？我娘家有哥哥嫂子，那是我能呆的地方嗎？”
    “唉呀，那你跟我繼續回廣州好了。”小四川又不耐煩了。
    “你有沒有一點腦子啊，在這生孩子方便嗎？你覺得方便嗎？”
    小四川出去賺錢根本沒個準點，他這個人瞌睡的時間又特別長，他一睡覺的時候還不準別人打擾。這要是生個孩子，孩子能不鬧騰嗎？再說了，廣州的消費那麽高，他的收入也不穩定，我可不敢冒這個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麽辦？”
    ……
    我和小四川第一次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有那麽一瞬，我甚至有了放棄生下孩子的打算，可是母愛是天性，我還是舍不得。
    最後，我還是接受了小四川的建議，回四川，暫時和爺爺奶奶一起住。先把孩子生下來，等手上的錢多一點了，再作打算。
    講真， 我一點也不願意去四川，可我實在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隻能將就了。
    回家結婚，我內心湧起的那一點點喜悅，全被忐忑掩蓋了，我是真的怕麵對我媽。
    還真的是怕什麽來什麽。
    “你怎麽就那麽不爭氣啊。”不出所料，得知真相，我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哎呀，火塘寶結婚，這是好事兒，你就別叨叨了。”二姐勸我媽。
    我媽總算是不罵我了。
    和小四川領完證，接下來就是辦婚禮了。
    在這我得感謝我爸，我爸沒有管小四川要一分錢的彩禮。自打我出去打工後，我爸對我的態度好多了，興許是他意識到我長大了吧。
    婚禮其實很簡單。
    因為我們連婚房都沒有，我爸媽也就不用給我買嫁妝了。幹脆，連宴請賓客也省了，啥啥都沒有，也沒有那個喜慶的氛圍，弄個四不像，不如幹脆不弄。
    我的婚禮，就是我們一家人一起吃了個飯。
    晚上，我爸給了我一千塊錢，“火塘寶，這是爸的一點心意，算是給你的嫁妝了。你讀書的時候呢也受了不少憋屈，爸也知道。以後呢，你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了。”
    我瞬間破防，決堤的眼淚洶湧而出。
    我不要我爸的錢，我們那時候缺的是買房子的錢，不缺一千塊錢。一千塊錢，卻是我爸幾個月的工資呢。
    “拿著吧，別嫌少，爸其實也對不起你。”我爸哭了。
    我印象中，我都沒見我爸哭過。
    那一刻，我對我爸的怨恨都瓦解了。
    第二天，我們準備吃了早飯起程。
    因為沒有婚禮和賓客，也就沒有托親娘。二姐說結婚嘛，總還是得有點結婚的儀式。然後她找出一團紅毛線當紅頭繩，給我紮了個新娘頭。我照了照鏡子，嗯，是挺喜慶的。
    一切準備就緒，很快就可以出發了，還得去趕班車呢。
    這時，嫂子過來，對我說，“一會兒出閨的時候，你往後門出去哈。”
    “為啥要讓她從後門出去？”我媽問。
    “火塘寶不是懷孕了嗎？我怕她不曉得規矩。”嫂子說。
    我知道嫂子是故意這麽說的，農村長大姑娘，誰不知道這樣的規矩呢？隻不過是我也想要所謂的麵子，不想遵守而已。
    在我們這大農村，未婚先孕的女兒出閨，是不可以從大門走的。從大門走的話，會對家裏的兄弟不好。（為啥不好，我不知道，我認為隻不過是一種重男輕女的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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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塘寶懷孕了嗎？”我媽問我嫂子。
    我媽這是明知故問，她不想在我嫂子麵前承認而已。因為我懷孕這個事我並沒有告訴嫂子，這又不是啥光彩的事，我哪敢隨便往外說啊。我媽想要麵子，也就想讓我渾水摸魚從大門口出去。
    可作為一個過來人，觀察能力又特別強的嫂子，又怎麽可能看不出我懷孕了呢？
    “你問問她自己吧。”嫂子說。
    我媽一時語塞。
    懷孕這個事，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啊。到時候寶寶一出生，時間一算不就啥都清楚了嗎？
    “要是沒有懷孕，那就從大門出去唄。”嫂子繼續，“我主要是怕火塘寶不懂事，壞了規矩。之前妹坨嫁人的時候，你不是也讓她從後門出去嘛。都是家裏的女兒，咱也不能太偏心了，對吧。”
    嫂子這算是替我大姐報仇來了呢。
    大姐結婚的時候，正好趕上來月經。按我們大農村的風俗，身上帶著紅，姑娘出閨也是不可以從大門出去的。
    但是大姐如果從後門出去的話，很多客人肯定會以為她是懷孕了，這對大姐的名聲不好，大姐也不樂意從後門出去。
    那個年代的女人，把貞潔看得比命還重要。幸好今天的女人，不再因為這些觀念作繭自縛了。
    當時嫂子說是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應該沒關係的。我媽說“怎麽沒關係？要是日後對你們不好咋整？”
    我媽是真擔心對我哥他們不好嗎？不是的，她並不是很迷信那些風俗，她就是故意想讓我大姐難堪。
    風俗這個東西嘛，信不信的純屬個人自由，大農村也有很多人不迷信這個。也有人勸我媽，說我嫂子都說沒事，就別忌諱那麽多了。
    “那就喝一碗酸水吧。”我媽可不想放過這個讓我大姐難堪的機會，給了這樣一個建議。
    喝一碗壇子裏醃菜的酸水，能把月經逼回去，古時候的女人有需求的時候就是這麽做的。
    嫂子應該也怕大姐給她帶來黴運，又怕大姐喝酸水對身體不好。為了兩全其美，嫂子給大姐弄來了西藥。（嫂子不知道，其實那個藥比酸水更傷身
    吃了藥的大姐，出嫁是從大門出去的。
    聽完嫂子的話，我都懵了。我是真沒想到，嫂子會有這樣的心機。她這明顯是在報複我媽，替大姐出氣呢。
    我媽把她的侄女搬過來給我們的嫂子，也是大姐的幸運。
    嫂子最早是不願意嫁給我哥的，但既然嫁了過來，那她可不就得履行自己的職責了嘛。長嫂為母，我哥和大姐的母親不在了，我媽要讓大姐難堪，嫂子肯定想替大姐出頭。
    大姐可是我哥同父同母的親妹妹，而我隻是一個表妹而已。更何況嫂子本來對我媽也有怨念。
    血緣親情，本就有親疏遠近，嫂子想讓我難堪，也能理解。
    話說這事也怪不上嫂子，我自己如果潔身自好，嫂子也揪不到我的小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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