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習慣後，我特別喜歡上24小時的連班製，因為我也有時間回娘家了，尤其是春天。
    我當然不是單純為了回家看那十裏桃花。對於一個農家孩子來說，美景隻是生活的點綴，農活才是一生的牽絆。真的，我到現在都是看到山上有柴，就想砍了回家燒；看到有野菜就想拔回家喂豬；看到有嫩草就想割回家養牛，這揮之不去的農村情結已經刻進骨子裏了。
    開春是嫁接桃苗的好時節。
    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永恒的，我們的桃苗盛行了十來年之後，基本達到了飽和狀態，紅利期也接近了尾聲。但賣剩餘的桃苗啥的也還是得嫁接整理了，能賣一塊錢是一塊錢。
    桃苗降價了，但工價已經漲很多了，那些雜七雜八的活兒如果請人做的話，自己根本就沒錢可賺了。
    我爸眼神兒不好，讓他嫁接苗木成活率低，所以，我空了就去幫幫忙。
    那回我休息的時候，正好趕上雙休，便帶著倆娃兒一早就回了娘家。
    沒想到下車回家途中，老遠聽到小嬸娘罵人的聲音，還聽到旁邊有人隱隱在勸“算了，都是弟兄，能讓一點是一點。”
    糟了，我心想，肯定是我媽又和小嬸娘幹上了。
    我真的是替我媽著急，腳丫子都要在地上摳出一個洞來了。有啥好吵的呢？上一次和小嬸娘打架還有個幌子給我哥爭利益，我爸才沒向她發難。這回又因為個啥啊！到時候小嬸娘有小叔護著，我爸可不會護我媽，把我爸惹煩了，又把她暴打一頓，何必呢？
    “你個賣千家的，你咋不講理呢？”我一聽，是三嬸的聲音。
    “我賣千家有人要，你長那麽醜，倒貼錢給別人，都不一定有人日你。”
    “對，你好看，那就讓所有的男人都來給你解騷。”
    我聽到的是小嬸娘和三嬸在對罵！
    天哪嚕，發生什麽事了？這都罵得些啥啊！
    循著吵架聲，我急急地奔了過去。隻見小嬸娘叉著腰怒目圓瞪“老三，你個剁腦殼背時鬼，拿了我的錢不給，我要你不得好死。”
    “曉得是誰不得好死哦。”三嬸也在拍著手，跺著腳。
    旁邊好多人看熱鬧，我媽不在。
    我懸在嗓子眼的小心髒算是落了下去。
    隻是三嬸怎麽又和小嬸娘幹上了呢？
    聽了好一會兒，我算是聽出名堂來了。
    三叔賣樹得了9000塊錢，分了3000塊錢給小叔，小嬸娘嫌錢少，她要分一半。三叔不肯，小嬸娘就追著罵了過來。三叔說小嬸娘腦子有問題，不和她一般見識，任她罵。但三嬸氣不過，就吵了起來。
    為啥三叔賣樹，小嬸娘來要錢呢？
    三叔和小叔的山連在一起，植樹造林的時候，小叔每天在忙桃樹的事兒，根本沒空去開荒造林，便讓三叔把荒一起開了。三叔想著反正閑著，又是自家兄弟的山，那就一塊兒開荒了，雖然累點兒，但到時候賣樹的時候錢也翻倍。
    十多年之後，三叔賣樹得了9000塊錢。這個錢分攤到每年，其實也沒多少，隻是攢一塊兒了嘛，感覺也還不少。
    問題是不管多少錢，既然當初小叔說了讓三叔開荒，這個錢不都應該是三叔的麽？
    主要是小叔生病了，三叔想著山也有小叔的一半，既然小嬸娘來要錢，那就給他三分之一的錢，哪想到小嬸娘會嫌錢少呢？
    三嬸就和小嬸娘吵了起來。
    這倆妯娌吵得是熱火朝天，專找對方的薄弱點。
    小嬸娘二婚，三嬸罵她賣千家；三嬸長得不那麽好看，小嬸罵她倒貼錢沒人要。農村女人罵架也是個技術活，不止是罵，還得搓手、朝對方吐唾沫星子，氣勢上得壓倒對方。
    ，妯娌倆越吵越凶，旁邊的人看似在勸架，實則在煽風點火，火上澆油。沒辦法，農村人就是喜歡嚼舌根，聽八卦，哪能錯過這麽好的機會呢？女人就算打架，也要不了人命。
    估計是我媽在家也聽到三嬸和小嬸娘吵架的風聲，匆匆趕了過來。
    “我來講句公道話……”我媽一來就插上言了。
    我趕緊打斷我媽的話，“你不是法官，你不要在這添亂了。”
    這個公道話還需要我媽來講？誰是誰非一聽便知。我知道我媽也不是想來替三嬸打抱不平，我媽和小嬸娘吵過架，她本就嫉妒小嬸娘，就是想來借此機會出口氣的。
    這氣是那麽好出的？
    到時候小嬸娘在外頭添油加醋說她和三嬸合夥欺負小嬸娘，我媽肯定能吃不了兜著走。三嬸好賴還有個說法，我媽有啥說法？小嬸娘又沒管她要錢。
    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
    三嬸本來也不想出這個錢，奈何三叔因為兄弟情分答應了。沒想到小嬸娘還不知足，三嬸心裏本來就窩著氣，我媽再去橫插一杠子給她撐腰的話，那三嬸也正好借題發揮。
    “火塘寶，你為啥總是踏熄我呢？”我把我媽拽了開來，我媽衝我發火。
    “你為啥就不動腦子想一想？你這上去逞了口舌之快，最受益的人會不會是你呢？你連我爸口袋裏的錢都管不到，你還管別人。別到時候我爸打你了，我可護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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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可不是嚇唬我媽。
    算起來，小叔生病其實有很久了。但在醫院來回了好多次，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
    最開始說是傷寒、後來說是胸膜炎，後來越說越玄，說是被人放了蠱毒，還有人說是爺爺的死對小叔不利……
    因為小叔的名氣，賣出去的桃苗錢也多是扶貧款。小叔的性格太剛不會迂回，還嫉惡如仇，他不會在當官的麵前周旋，所以他去討債，總是錢沒要到，人倒是得罪了。
    所以，就有人傳言他被人放了蠱毒。
    反正外麵對他的病各種傳言，其實我們自己家人卻不清楚他到底得的是啥勞什麽子病。
    不過，小叔確實是在爺爺走後不久開始生病的。
    因為名聲在外，小嬸娘平時花錢大手大腳的，加上外麵的欠款一直收不回來，看病再一折騰，小叔其實就剩了個空架子。後來，他就幹脆不去醫院了，估計也是因為沒錢了。
    盡管我爸也不喜歡小嬸娘，小叔病那麽嚴重，我爸作為老大，不可能不管啊。他就在我們這個大家族裏發起了總動員，讓家裏人給小叔湊錢看病。
    具體出多少錢，也就是看自己能力。
    這些年呢，沾小叔的光大家夥確實也掙了錢。不過，沾光歸沾光，這錢進了自己的腰包，再掏錢出來籌款還是太難了。就好比大冬天的，穿著身上暖乎乎的衣服，讓你脫一件給別人穿，換誰也不樂意，對吧。
    所以，我爸發起的這個總動員遇到的困難，他壓根兒就預料不到，搞得大家很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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