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知道，沒人想讓我帶著我媽去我家，甚至我媽自己也可能不願意去。
    為啥？
    原因很簡單，怕我媽掛在我家。
    在我們大農村，有這樣一個風俗如果老人在外麵咽氣了，進中堂辦葬禮會對子孫不好；不進的話，老人的靈魂就入不了祖先的牌位，就是遊魂野鬼，日後不能受子孫的香火。
    這種說法的來源我無法考證，反正是這麽傳下來的。
    就是說，老人若是在外頭過世了，就得做一個選擇，要麽在中堂辦喪事，對子孫不好；要麽不在中堂辦喪事，對老人不好。
    一般來說，都會選擇為了子孫後代，讓老人當遊魂野鬼。
    可我媽都八十多歲了，過世了還要當遊魂野鬼的話，說出去也不好聽。遇上這種情況，我媽的娘家人肯定是不允許的。
    但是哦，我媽的娘家人是誰？也是我嫂子的娘家人哦。
    這就很讓我嫂子為難了不是？
    嫂子不同意我媽進中堂，對娘家人的聲譽不好；要是同意進中堂，對她的子孫後代不好。
    就算嫂子同意我媽進中堂，我爸也不可能會同意的。我媽在世的時候，我爸對我媽就那個樣子了，怎麽可能允許過世了還影響他的子孫。
    那這個事情就很難辦了。
    我才懶得管這些呢，活著的事情都管不好，我還管身後事，誰知道人死了到底會是個什麽情況。我得先問問我媽自己的意思。
    我試著和我媽商量“媽，想不想去我家裏，比這舒服很多呢。城裏沒那麽冷，家裏上廁所也方便些。”
    “想是想去，但萬一掛在你屋裏呢？”
    沒想到我媽居然想去，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想去的話，這就好辦了。
    “掛了就掛了唄，人嘛反正也都會有這麽一天的。”
    “我是怕掛在你屋裏，怕不好，你以後害怕。”
    “自己的老娘，我怕什麽？我倒是問你，如果萬一你掛在我屋裏，然後不準你進中堂了，你介意嗎？”
    “人死後，誰知道怎麽回事。我隨便。”
    和我媽溝通好了，我心裏就有底了。
    冬月初，是我媽的生日，我估計大家都會回來，因為我媽這種情況，還能有幾個生日呢？
    沒幾天後， 我媽的生日如期而至。
    如我所料，大家都回來了。歡歡從北京趕了回來，新新從省城趕了回來。大姐也來了。
    重大場合，大姐挺給我媽麵子的。不得不說，大姐也還很夠意思了，給了我媽麵子，其實也給了自己麵子。
    嫂子帶著哲哲也回來了，我媽可開心了。
    一大家子歡聚一堂。
    和往常一樣，嫂子主廚。
    說句良心話，這種台麵上的事情，嫂子從來都是獨當一麵的。
    我媽和三姑在聊天的時候，說我做的飯菜不如我姐和嫂子做的飯菜好吃。 我媽說的這是大實話呢，我要是做的飯菜好吃，當年我做夜宵生意就不會虧錢了。
    “那你讓她們伺候你吧。”我趁機說。
    “誰說你做的飯菜不好吃了，好吃得很呢。”嫂子聽到後馬上接腔給我戴了頂高帽子。
    嗬嗬，嫂子這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嘛，她是生怕留下來伺候我媽呢。
    “媽，你也是，有人給你做著吃就不錯了，你還嫌棄。”二姐也說我媽。
    看，讓我伺候我媽，也算是眾望所歸了。
    我更加堅定了要帶我媽走的想法。
    開飯之前，我和我媽說“等吃了晚飯，你就和爸說你要去我家，看他怎麽說這個事。”
    “行。”我媽答應了。
    沒有人想到我媽的這頓生日飯其實已是暗流湧動。
    吃完晚飯後，歡歡和新新把生日蛋糕也安排上了。
    我朝我媽遞了個臉色，是時候說事了。
    我媽心領神會衝我爸說“老頭子，火塘寶說想讓我跟她去她家，方便一些，你看行不行？”
    “你去她家幹嘛？你咋那麽多名堂？”果然，我爸不同意。
    “老是她一個人在這伺候我，怎麽弄呢？”我媽問。
    是我讓我媽這麽問的，我想讓我爸發話分配下這個事情。如果我爸下令分配一下， 我也就輕鬆一點了。
    “那你們三姊妹輪流吧。”我爸總算發話了，“大妹坨就算了。”
    “我這要帶娃，沒空呢。”嫂子一邊笑一邊說，“火塘寶要回去就回去幾天吧，你來伺候幾天啊，老伴老伴啊。”
    看著嫂子一臉笑，我知道她心裏其實已經是一肚子火了，這不，一會兒就不笑了。
    “我管也可以，反正一天三頓飯有吃的，還要我像火塘寶那樣伺候她，我才不耐煩呢。”我爸說。
    “那人家都是老伴伺候，你咋就不能伺候了呢？”嫂子質問我爸。
    “我伺候？我爹生病的時候，她伺候多少了？……”我爸開始翻陳芝麻爛穀子了。
    嫂子和我爸吵起來的間隙，大姐和大姐夫打了個招呼走了。
    “那我老爹生病的時候，我去伺候了才幾天，你不就發電報讓我回來嗎？我走了才三天，我爹就走了呢，你怎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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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大！
    爸媽隻要一開戰，根本刹不住車。
    “算了算了，都別吵了，媽，你還是去我家吧。”我總算可以有理由把我媽帶走吧。
    “火塘寶，還是別去吧，你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幾天，讓你哥別去山上幹活，守著伺候幾天。”嫂子急眼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嫂子是咋想的，都這個時候了，她也不說她帶著哲哲留下來住幾天，而是拿我哥來當擋箭牌。
    其實她是最不想讓我媽去我家的一個人，因為我媽萬一掛在我家，她是最難辦的一個人。
    因為她既迷信又愛麵子。
    既然是既要還要，那倒是也拿出一點誠意來啊！伺候我媽幾天，也不至於那麽難吧？她也不想一想，萬一把我給惹毛了，她真的會很尷尬的。
    我是這樣子想的，萬一我媽掛在我家了，如果不準進中堂，我就不準弄回去了，了不得我在外頭的公墓買塊地把我媽葬了，所有費用我自己承擔，我媽的靈魂也不入我家所謂的牌位了。
    那嫂子就虧大發了。
    因為葬禮其實是花不了多少錢的，有禮錢。如果我媽的葬禮是我主持的，我哥他們還咋收禮錢？收不收這個禮錢，他們該送的禮不還得照送麽？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麵子還如何掛得住？
    那這個事不就是村裏最好的八卦了？我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別人會說後媽還是沒法當啊，親侄女來當兒媳婦，還不是死了連家都不能回……
    嫂子聽了這些個流言蜚語會是個什麽滋味？
    “讓哥伺候老娘？算了吧，你沒聽老爺子罵得那麽難聽嗎？再說了，哥怎麽伺候老娘，方便給老娘擦擦洗洗嗎？”我冷冷地回答嫂子。
    “就讓火塘寶把老娘帶走吧，在這確實也不是很方便，她一個人弄也確實辛苦。不就那麽遠嗎？萬一看著不對勁了，送回來就是了。”我哥吱聲了。
    嫂子還是擔心。
    “沒事的。”我哥說，“萬一掛了，有啥不能進中堂的，都那麽大年紀了。”
    淚目。
    那就收拾東西，我讓許平先去把車門打開。
    從家裏到停車的地方還有50米，主要是要爬好幾級階梯，我媽根本走不上去。我想背我媽上去，我哥說，“你怎麽可能背得動，我來。”
    我哥背著我媽上了階梯。
    我跟在後頭，聽著我哥粗重的喘息聲，瞬間破防。
    我哥不是那種能說會道的人，他就是一個實誠的山藥蛋子。以前，我媽膽結石痛的時候，是我哥背著去看醫生的；在市裏看病，我哥也天天陪著，也沒有心疼要出錢。
    說什麽我也不能把老娘葬在外頭給我哥丟臉啊！
    我哥對我媽，做得已經夠好啊，我總不要求他跟我一樣，畢竟我媽也沒像疼我似的疼過他。
    那一刻，我瞬間做了一個決定，如果媽不對勁了，我趕緊送回家，了不得吊著氧氣走，我絕不讓我哥為難。
    我終於把我媽接回我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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