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張美麗妖異的臉，蒂蘿深深吸了口氣，她沒想到竟然是真的。這個唯恐天下不亂，做出毀滅這種無惡不作壞事的人，竟然是她的‘同學’，布萊恩。

    然而當他的身份被揭曉時，蒂蘿奇怪的沒有一絲的懷疑，反而是一種通達的了悟，之前很多不解全部可以講通了。

    例如為什麽一開始他便認識她，似乎知道她失憶時的事；

    他在課堂上斬釘截鐵的確定那架自爆機甲不會成功，理由是因為他親眼看見了她的存在；

    他神出鬼沒，常常在重要關頭失去蹤影，如果作為普通的軍校學生其實說不過去，但如果是和城主有勾結的恐怖分子頭目的話，就有條件。她記得艾坦軍校也算是艾坦家族的一份子，他能在學校裏得到通行證自然無可厚非；

    機甲艙連線中令她一開始便熟悉的嗓音，內部信號的接入……

    一切的一切，現在看來都有跡可循。

    她的心沉到海底，所以這個人才可以在格薩斯城潛伏，所以他才能藏在軍校。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就是和這個艾坦家族有勾結的恐怖分子頭目！

    然而令她背脊發麻的是，這個人才多大？十三？十四？

    作為她的‘同學’，她發現她看不透他，這樣的人，他帶著戲謔的笑做出這麽殘忍的事，唯恐天下不亂的製造紛爭，製造悲劇！

    布萊恩即便看見她麵無表情的臉，也知道她在思考，勾唇：“你覺得好不好玩？”

    瘋狂，妖異，難以捉摸。之前她對他的感覺果然沒有錯。她看向了屏幕，發現有人攻入那裏將所有人解救出來，愣了愣，心底輕鬆了起來，再次麵對布萊恩時又是另外的情緒。

    這是一個相當沒有營養的遊戲！”

    哦？”後者輕笑，“我倒覺得很有意思，這樣你就可以直接明辨到底這些人值不值得當初你冒險拯救。”

    蒂蘿沉默，她不知道布萊恩為什麽會是這樣，但是他對這種殘忍的人性探究似乎非常感興趣，她道：“了解人性並不會讓人快樂。”

    認清本來就是一件痛苦的事。”

    你想讓我認清什麽？努力也改變不了一切？”

    後者笑意收斂了些，緩步走過來，金屬的腿部散發響動，在這個房間裏格外的刺耳。他站定在蒂蘿麵前，俯視她笑道：“你很聰明應該已經發現，你努力想要迎合這些人類，融入他們，改變自己，又有什麽意義呢？在危難關頭他們依舊會棄你而去，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同樣白費。

    我宣布了你的死訊，想不想知道有沒有人來找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看看，他們忘記你這個人會花多短的時間？”

    蒂蘿終於頓住，不得不承認布萊恩的話句句紮在了她的心口，冷漠的將事實剖開放在她麵前，在嘲笑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她確實認為，即便身份再低微，但隻要付出便會有改變。

    可是這個人將這一切殘忍的撕裂給她看，告訴她，即便她發了善心，想讓別人對自己友善，但最終卻依舊被遭到遺棄。

    這就是一個社會層級低下的人的遭遇，她確實在今天認清了這一點。

    但，要說絕望？那還不至於……

    她鎮定之後，黑眸對上他的雙眸，勾唇一笑：“你錯了。”

    哦？我哪裏錯了？”布萊恩也饒有興致一般。

    蒂蘿道：“這個投票，並沒有全票。”

    布萊恩一頓，表情漸漸收了起來，蒂蘿繼續用清涼的嗓音，成熟又平靜的說著自己的看法。

    隻要有一個人放棄，那就代表事情沒有絕對糟糕。”

    布萊恩眯起了眼，他沒有想到在這時候她竟然會說這種話，但：“那又如何？不過才兩個人。”

    在他看來，這個比例簡直可以微乎其微不用放在眼裏。

    可是蒂蘿不同，所有人都不太了解她。對她而言，見過最深層的醜惡之後依舊沒有放棄人性善良的希望，隻是她將對這的期望放的最低。她從不奢求每個人都有善意，可是哪怕隻要有一個人站出來，那便說明希望沒有死去。

    我對事情的期望不高，出現一個便夠了。”

    這話讓自信滿滿的布萊恩突然楞在原地，久久的回不了神。饒是他也未曾想到這個女孩竟然會有這樣的思想。

    不，這不對。”他眯起了眼。

    什麽不對？”

    布萊恩迫近了些，俊臉幾乎要貼著她的小臉，悠揚的嗓音響起，卻透露著詭異堅決的意味：“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不要假裝大義！”

    蒂蘿頓了頓，不避諱的笑，她沒有假裝大義，她隻是可能很容易滿足？如果一個人在黑暗中前行了很久，而她對生存還有向往。

    有兩條路，第一條是和黑暗融為一體；而第二條是尋找光明。

    她便是靠著尋找光明而活下來的人，所以她才能這麽堅韌。

    這一切布萊恩不會明白，即便連她都能感覺到他話裏有話，但不重要，因為他和她絕對不同。

    少女突然的笑意讓布萊恩整個人頓住，小臉稚嫩單純，可是她超越年齡的成熟使得它多了深層的淡然。一種無聲的情緒侵襲著他。他本以為自己了解這個女孩，因為她簡單的太容易猜測。

    可沒想到事情會超出她的預料，這個笑仿佛在說著一個事實。

    他從未真正的了解過她。

    突然，他沉沉的笑開，一張俊臉完美無瑕，透著致命的吸引力。可是他眉目間滿是戲謔和耐人尋味的興味：“果然，你才是最有趣的對手。”說著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不要再試圖掙脫，會受傷的。”

    蒂蘿頓了頓，但也真的停了下來，因為她已經感覺到了這次控製她的力量的強大，明顯比奧斯汀高了不知幾個水平，幾乎讓她沒有辦法去找突破口。

    而越掙脫越感覺胸悶，被反噬。斟酌之下，她果斷放棄。

    你還想幹什麽？”要說他最大的目的，應該便是讓她人性放棄希望，讓她看到所謂的‘現實’，對一切失望，狠狠的打擊破碎她。

    他想用行動把她變成孤獨的人。

    可是如果沒有成功，他又想做什麽？

    布萊恩抬起頭凝視她，久久沒有說話，但這時接到了一個通訊，他看了一眼，戲謔的笑了笑打開。

    你好，親愛的城主大人。”

    對麵聲音怒不可遏：“你沒有告訴我要做這樣的事！現在是格薩斯城獨立的重要時間點，你怎麽能隨心所欲的製造這一切！”

    蒂蘿在一旁聽著，因為不知前因後果，所以在聽到這些時難免有些驚訝。

    格薩斯城要獨立？！

    而男子回答卻依舊漫不經心：“城主大人，我隻是開個玩笑。你看你的士兵成功的救出了這麽多人，你還怕城裏的人不愛戴你嗎？”

    通訊那頭突然沉默，良久之後開口的嗓音終於緩和了些：“既然是這樣，那你為什麽不早和我商量。”

    蒂蘿看見布萊恩漫不經心的笑而不語，對麵繼續道：“既然是這樣，我就感謝大人的好意。可我今天還有另外一件事需要拜托。”

    請講。”

    那個叫林蒂蘿的女孩，如果沒死請務必幫我殺了她。”

    聞言，不光是蒂蘿，就連布萊恩也是一頓，他看向少女，後者皺了皺眉，也看向他，他對通訊中悠緩的道：“為什麽？”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視線沒有離開蒂蘿，蒂蘿也在仔細聽。

    原因我不方便告知，反正，如果她出現請務必幫我殺了她！如果你不殺，我也會派人追殺她！”

    布萊恩終於沉沉的笑開，這次不是回答對方，而是對她戲謔道：“林蒂蘿，他要我殺你，怎麽辦呢？”

    蒂蘿的表情嚴肅沉默，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直言要殺她，還是和她素不相識的城主。

    她想不透原因，便直接問：“為什麽要殺我？”

    城主在知道林蒂蘿居然在時明顯的頓住，但很快便反應過來：“既然你在，正好。”說著他冷笑了一聲。

    可是布萊恩卻出聲說：“城主大人，我不會殺林蒂蘿，你也不準動她。”

    蒂蘿睫毛顫了顫，看向男子時，他衝她眨了眨眼，意味深藏的笑著。

    城主明顯也是反應不過來，他再三的詢問，因為這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基洛人，為什麽作為恐怖分子的他竟然會為了她而他這個合作對手作對。

    對此，布萊恩隻是清淡道：“城主大人，我和你的協議上可沒有寫著要幫你殺人。更何況這個林蒂蘿，我很喜歡。”

    蒂蘿依舊全身被控製，但是這句話讓她的眼皮跳了跳。她自然不會認為這是男女的喜歡，可正因如此才是最麻煩的事。

    雖然布萊恩的語氣沒有變狠，可是和他有多方交涉的城主自然能感覺到其中的意味。他氣的想要拍桌，可是這件事必須解決，無可奈何下他深呼吸道。

    林蒂蘿，你聽著。我可以不殺你，也可以不對付你的家族和母親以及和你有關係的所有人，但是你必須要離開格薩斯城，並承諾永遠不會回來！”

    聞言，蒂蘿整個身子僵住，可心情還不至於震驚悲傷，她快速轉動思緒沉聲開口問：“為什麽？”

    為什麽這個不認識的城主要針對她？不僅僅是想殺她，還要讓她離開？永遠不要回來？！

    不要多話，這件事我不會妥協。大人，你還需要什麽我們可以交易，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說完通訊掛斷，留下當事人林蒂蘿，和仿佛剛剛看完好戲的布萊恩。

    他停頓了片刻，對她說：“怎麽辦，即便你還想回去，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蒂蘿猶自在沉默。城主沒有開玩笑，她用所有和她有關的人的性命來威脅她，就算她可以無視這些，那麽她回到格薩斯城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軍校不會收留她，處處都會打壓她。因為她得罪的是一個城市的領導人。

    即便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了對方……可是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那一瞬間，她腦中想過很多解決方法，可是似乎都毫無用處，除了離開，她沒有別的選擇。

    這時，對麵的布萊恩對她笑，低聲溫和：“怎麽樣，要不要跟我走？”

    跟他一起？蒂蘿沒有回答，後者繼續笑說：“你一個人無親無故，能去哪裏？去帝都找耶格？不，那裏的現實比你在格薩斯城更殘酷。”

    她的眼眸沉了下來，見他靠近，氣勢迫人的籠罩她，他緩緩道：“你現在隻有一個選擇，跟著我。這樣你就不會受到這個人的脅迫，還能回去格薩斯城看你的母親。”

    這個邀請非常誘人，蒂蘿雖然沒想到他會讓她加入他，也如他所說，好像最好的選擇便是如此。

    可是心動之後，她突然又想起了胸口的項鏈。整個恍惚又再次消散，她笑了起來，聲音平靜且成熟：“如果我要走，你會不會放了我？”

    這個布萊恩很奇怪，除了逼她，好像真的沒打算要她的命。

    布萊恩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固執，挑起了眉：“你想拒絕我？”

    蒂蘿說：“抱歉，就算我再無處可去，也不想和你為伍。”

    這話說的直白，但布萊恩不怒，彈動纖長的手指饒有興趣道：“為什麽不和我一起，我們都是反叛者。”

    反叛者？她頓了頓，這一點蒂蘿承認布萊恩說的很對。他成為恐怖分子一定為了反叛，可她也從不順從。

    但：“我們不同，布萊恩。所以放不放我走。”

    布萊恩淺色妖異的雙眸久久的凝視她，其中說不出的戲謔和對這個世界的嘲笑，但他又將這一切隱藏起來。這個女孩比想象中聰明，她知道他不會殺她，所以直接和他談判。

    而偏偏他也突然產生了好奇，勾唇笑起來：“當然，我可以放你走。”

    蒂蘿沒想到布萊恩很快的說到做到，當她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又有了行動力之後，暗自鬆了口氣。

    她沒有打算多停留，因為和布萊恩在一起的空間裏總有令人壓抑窒息的氣氛。

    可在出門前，身後好聽的嗓音傳來，悠緩又意味深藏。

    走之前，想不想看看投票結果？”

    蒂蘿一頓，搖頭：“謝謝，不需要。”

    他又笑，但這次戲謔中似乎帶了點詭異的執著：“林蒂蘿，你終將屬於我身邊。”

    對此蒂蘿沒有回答，毅然決然的走出了門口。

    在再次看見外麵天空時，她知道一切都變了。她不再是之前那個為了得到認可而努力的林蒂蘿，那就像是她的初期成長時期。

    一夕之間，城中大變，格薩斯城城主和恐怖分子勾結，一手遮天，以她現在的能力沒有辦法改變。

    因為她相信帝國不可能不知道，耶格不可能不清楚。可是既然他們都沒有措施，那她一己之力又能做什麽？隻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可現在她要離開，心卻十分平靜。這不是說她沒有掛念，隻是說她能確定這些人還能好好的生活，那就夠了。

    至於她，向來沒有歸屬感的她再次變成了浮萍而已。

    但那又如何，她不會自怨自艾。一個小時後她背著背包來到了森林，她吼了一聲。

    虎貅從森林灌木叢中跳了出來，興奮的迎接她，她撫摸它的毛發，笑了笑：“我們走吧。”

    虎貅似聽懂了一般，蹲下來舔著她的臉頰，她撫摸毛發的手頓了頓，最終毅然的翻身上去。

    虎貅載著她，心有靈犀一般一路朝北荒之地奔跑，天空中逐漸出現嘶鳴聲。

    天色變暗，夜色中的星空密布，北鬥七星依然閃亮。

    北荒之地貧瘠的土地上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疾馳，天空的骷克在盤旋。

    看起來似孤單，卻又並不如此。

    少女她雙眼堅定，毫無迷茫痛苦之色。

    在她看來布萊恩有一件事說的很對，她必須知道很多事情並不能靠單槍匹馬孤軍奮戰就能解決，努力不一定有用。

    所以她接下來要做的事便是，擺脫困境。

    我徘徊許久，最終奔向血液的星空。”——《我和我的信仰》

    －－－－－－題外話－－－－－－

    （不能再拽文藝了，我們得來實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