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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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龐母對著鏡子梳頭,娜塔莎探頭探腦地走進屋子說:“媽媽,您在梳頭嗎?我來吧。”娜塔莎給龐母梳了個時髦的發式。龐母看著鏡子說:“丫蛋兒,你給媽梳了個啥頭啊,醜死了!”娜塔莎拿出口紅:“親愛的媽媽,多漂亮的頭型啊!您是個很有魅力的馬達姆。您的嘴唇多麽漂亮啊!如果塗上口紅就更性感了,來,我們塗一點兒。”不由分說給龐母塗口紅。龐母對著鏡子晃晃頭、抿抿嘴說:“這丫蛋兒,我這樣能出門嗎?”娜塔莎拍著手說:“怎麽不能呢?多漂亮啊!”
    龐善祖進屋,看到龐母的樣子,大發脾氣:“老婆子,你看你都成了啥樣子!咱們家叫這個活獸攪得烏煙瘴氣,這可咋辦?”娜塔莎說:“不,爸爸,您說的不是事實!我給家裏帶來了歡樂,你們應當感謝我啊!”
    正巧龐天德進來了,龐善祖說:“兒子,看看你媳婦給你媽捯飭成啥樣子了,活活一個老妖精!”龐天德看著母親說:“媽這不挺好的嗎!”龐善祖說:“你離家這幾天,你媳婦又把家裏鬧得烏煙瘴氣,簡直受不了啦!”
    娜塔莎申辯:“爸爸,我沒做錯什麽呀!”龐善祖瞪眼:“還沒做錯啥?都鑽進*被窩了,還不讓我吃飯,我差點餓死!”“爸爸,我那是為了給您治病啊!”龐善祖說:“讓你媽說,你媳婦還有個婦道人家的樣子嗎?”
    龐母說:“天德,你這個媳婦也真夠瘋癲的。可話又說回來了,心眼子實,說話嘴上沒個把門的,好好調理調理也許成。”龐善祖說:“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個兒媳婦沒治了,我看她不離開這個家,咱都別想過安生日子!”
    在自己的屋裏,龐天德問:“我離家的這幾天,那邊沒來啥指示嗎?”娜塔莎認真地說:“老伊萬帶來了指示,說我們已經站住腳,可以開始行動了。”龐天德興奮地問:“布置了啥任務?”
    娜塔莎說:“你也知道,前幾年,蘇聯紅軍參謀部領導的放火團被日本人破獲了,我們受到了很大的損失。上級指示我們,如果條件成熟了,可以恢複放火團的活動,破壞日軍的軍事設施和戰略物資。意大利贈送給日本*四架先進的戰鬥機,最近就要用貨輪運送到海東港,上級指示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毀掉。”龐天德說:“太好了!我已經和趙大哥取得了聯係,他以前是放火團的,身邊有好多弟兄,一直在做抗日工作,我們可以把這些人聯絡起來開展工作。”
    沒幾天,放火團重新組建起來。娜塔莎和龐天德在海邊的岩洞裏給放火團開會,布置放火任務。娜塔莎告訴大家,上級指示,這次恢複活動,要給敵人重創。第一個目標是四架意大利戰鬥機,具體任務由龐天德執行。以前每次放火,點火裝置都是趙廣仁設計,這次要求他設計的點火裝置要有定時功能,還要很隱蔽,能順利帶進碼頭。第二天夜晚,龐天德回來,拿出個肥皂盒樣的點火裝置對娜塔莎說:“定時器不太好控製,趙大哥讓我們先試驗一下。”“我來吧。”娜塔莎打開定時器,滴答聲響了一會兒不響了。娜塔莎讓龐天德先睡,她仔細研究。
    夜深了,龐善祖見兒子屋裏還亮著燈,就對老伴兒說:“老婆子,兒子今晚回來,沒到咱這兒站站腳就鑽回屋裏,鬼鬼祟祟的,到這會兒還不睡,別幹出啥惹禍的事來,我去看看。”說著,披衣走出屋子。“死老頭子,就是犯賤!”龐母嘀咕著,也披衣跟出去。龐善祖到窗下偷窺,隔著窗簾看不到什麽,一不小心碰掉了窗台上的花盆,“咣”的一聲好響。
    娜塔莎急忙走出屋子,看到躲避不迭的龐善祖,驚訝地說:“親愛的爸爸,您在監視自己的兒媳婦嗎?這樣很不好!”龐善祖尷尬地說:“我上茅房,看你屋裏還亮著燈,想告訴你們早點睡。”
    娜塔莎問:“親愛的媽媽,難道您也上茅房嗎?是不是腸胃不好?要不要我給您灌腸?”龐母說:“灌你娘的頭!你不用做,給我惹出亂子來,我擰斷你的脖子!老頭子,回去睡覺!”
    老兩口回到炕上,龐母埋怨:“不讓你去你不聽,這回讓娜塔莎撿著笑了吧?老公公偷看兒媳婦的屋子,傳出去好聽啊?”“半夜三更不睡,她在鼓搗啥?我就是不放心嘛!”
    娜塔莎鼓搗點火裝置,不料鼓搗成功,“砰”的一聲燃起火,引著了窗簾。娜塔莎撲救呼喊:“瓦洛佳,別睡了,趕快救火啊!”龐天德醒來,急忙救火。
    全家的人都來救火,火被撲滅了。龐母驚魂未定地問:“丫蛋兒,火是咋起來的?”娜塔莎說:“我也不清楚,也許是您的寶貝兒子抽煙不小心。”龐善祖問:“天德,你睡覺抽煙了嗎?”龐天德隨口說:“沒有啊。”
    “瓦洛佳,親愛的,你怎麽不承認呢?你忘記了嗎?睡覺以前,我說,抽支煙吧,我喜歡男人身上的煙草味,你就抽了。”娜塔莎一邊說一邊使眼色。龐天德忙說:“哦,對了,我不抽,你一個勁慫恿我,我抽著抽著就睡著了。”
    龐善祖捶胸頓足大罵:“敗家的娘兒們,你鼓動男人抽的啥煙啊!”娜塔莎說:“爸爸,您不是也抽煙嗎?媽媽也說過,東北的爺們兒沒有不抽煙的。”龐善祖跺著腳:“活祖宗,你饒了我們吧!”
    龐天德說:“爹,這件事不怨娜塔莎,都是我的錯,好在沒引起大火。再說了,您沒看到嗎?您的兒媳婦救火多勇敢哪!”龐母說:“也真是的,丫蛋兒救火不顧死活,傷著沒有?我那兒有獾油,抹點?”娜塔莎說:“媽媽,我沒燒著,沒事。”“娜塔莎,看咱媽多疼你呀!”龐天德說著親熱地給娜塔莎整理衣服。
    龐善祖失望地說:“兒子,這個俄羅斯娘兒們是你的心尖肉嗎?你咋就處處護著她?”“爹,她是我媳婦,我不護著誰護著?”娜塔莎高興地抱著龐天德就啃:“親愛的,你真是我的好丈夫,我要永遠做你的小尾巴,你甩不掉啦!”
    一個放火隊員的老鄉在碼頭當小工頭,由他介紹龐天德做了能進碼頭的卯子工。要執行任務了,龐天德混在臨時工隊伍裏排隊過關卡。日本兵逐個檢查工人,仔細搜身。輪到檢查龐天德,小胡子日本兵打開龐天德的包,拿出肥皂盒問:“嗯?這是幹什麽用的?”龐天德比畫著:“哦,咯吱咯吱,講衛生,洗澡用的。”日本兵打開肥皂盒,掰開肥皂仔細察看,捏著,沒發現什麽問題,這才放行。
    海港裏的空地上停著四架戰鬥機,龐天德一邊幹活,一邊觀察……
    晚上,龐天德洗身子,對給他擦背的娜塔莎說:“幸虧聽了你的話,日本人對我好一頓搜身,把肥皂捏了又捏,要是真帶著點火裝置,非暴露不可!”娜塔莎很得意:“我們不能有一點兒馬虎,這是幹我們這一行最基本的常識。”
    龐天德笑道:“說你胖,還喘起來了!”娜塔莎展示自己的腰身問:“瓦洛佳,我胖嗎?”“沒說你胖,是說你自我感覺太好!”“嗯,我的感覺一直不錯。”龐天德說:“這下子日本人不會懷疑我了,明天我可以帶點火裝置。”娜塔莎說:“我都給你準備好了,還是不能大意。”第二天早晨,龐天德排隊過關卡,沒想到小胡子日本兵不在,換了個長臉日本兵。龐天德想走也來不及,隻好硬著頭皮接受檢查,並打量著周圍,準備逃跑。長臉日本士兵認真檢查龐天德,翻看肥皂盒,用刺刀一片一片地切割肥皂,但是切割完還是肥皂。龐天德長舒一口氣走進關卡。
    晚上到家,龐天德朝娜塔莎發脾氣:“娜塔莎,你偷梁換柱,為啥不告訴我?把我嚇壞了!”娜塔莎嚴肅地說:“達瓦裏什,你們中國有句話,兵不厭詐。你太大意了!這是對你最好的教育,如果不是我多了個心眼兒,我們的計劃完了,你也完了!”“那你也應當告訴我一聲啊!”“如果是那樣,教訓是不深刻的!”第三天早晨,龐天德帶著真的點火裝置順利通過關卡。他幹著活,偷偷觀察,瞅準了機會,把外形酷似香皂的點火裝置偷偷放在飛機機翼下,打開了引信。日本兵走來,龐天德悄悄隱去。
    當天夜晚,龐天德和娜塔莎站在海邊望著碼頭。突然,碼頭方向大火燃起,染紅半拉天,接著就是爆炸聲。娜塔莎激動地說:“瓦洛佳,我們成功了!”二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一大早,日本*司令官毛利美智郎怒氣衝衝地走進警察署,佟知非跟著他。小澤署長躬腰敬禮。毛利暴怒:“小澤,你失職了!四架意大利戰鬥機報銷了,這是巨大的損失!全城的消防人員都參加救火,完全沒有用。你一定要查明失火的原因!”小澤說:“嘿!我認為,那是有人破壞。”
    毛利問:“放火團已破獲,難道他們死灰複燃了嗎?”小澤說:“我懷疑,是蘇聯遠東情報部門幹的。”毛利說:“你,要竭盡全力,查明事情真相,抓住放火人,嚴懲不貸!”佟知非偷著冷冷地笑了……
    佟金墨的外甥女傅景惠坐在客廳裏等舅舅,她一身學生打扮,顯得很孱弱,不斷咳嗽著。看到舅舅走進客廳,她連忙站起來喊:“舅舅!”眼淚就要掉下來了。佟金墨讓她坐下,關心地問:“景惠,還沒放假,你不在省城念書,回來幹啥?”
    景惠告訴舅舅,學校裏出了件事,一個同學被日本人打死,學生們鬧起*,她稀裏糊塗跟著跑。學校說她是反滿抗日分子,就開除了她的學籍。
    佟金墨一跺腳:“唉,你這孩子,你父母雙亡,無依無靠,我花錢送你念書,你跟著那些人鬧騰啥?這下子咋辦?”景惠說:“舅舅,我後悔了,對不起你。既然書念不成了,我想守著舅舅過平安日子。”
    佟金墨踱著步說:“守著我也不是一輩子的事。你爹媽臨死把你托付給我,我得對你負責一輩子!”景惠含淚說:“我知道舅舅最疼我!”
    佟金墨說:“景惠,你也不小了,依我看,有合適的人家,嫁人吧!”景惠沉默了一會兒說:“舅舅,我聽你的,有合適的,我不反對。”“慢慢給你尋摸吧。你哥哥景民呢?咋這些年也沒動靜了?聽說跑到延安去了?”“誰知道,他一走我們就斷了聯係。”
    這時候,佟知非回來了。表兄妹相見,好一陣子親熱。佟金墨把景惠的事講了,佟知非說:“景惠,以前沒少勸你,叫你少管國家的事,你就是聽不進去。你一個女孩子家,國家的事,能管出什麽名堂?”景惠說:“表哥,現在想明白了,天塌有大個兒頂著,不關我們女人的事,表哥,以後你要多關照我!”
    娜塔莎走過廳堂,看到了龐善祖的水煙袋放在桌子上,走過去,拿起水煙袋好奇地研究著,猶豫了一會兒,裝上煙末,劃火點燃,美美地吸了一口,閉上眼睛。她睜開眼睛,龐善祖站在她的眼前。她結結巴巴地說:“親愛的爸爸……”
    龐善祖寬容地說:“娜塔莎,沒事,過過癮吧。你坐下,我有件事要問你。天德說他和你是去年結的婚,具體哪一天?”娜塔莎說:“這個……我也記不得了。”“你們是文明結婚的嗎?”“什麽是文明結婚?我不明白。”“就是到政府機關登記,搞個結婚慶典。”“沒有。”“那麽是按照你們東正教的規矩在教堂裏結的婚?”“也不是。”“那就是按照中國的老禮兒了?”“差不多吧。”
    龐善祖問:“那就好。按照老禮兒,男婚女嫁要明媒正娶,你們有媒人嗎?”“沒有。”“結親要經過六禮——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迎親。這些你們都有嗎?”“沒有。”“換帖了?”“也沒有。”“你和天德成親那天,坐花轎了嗎?蒙蓋頭了嗎?跨火盆了嗎?撒帳了嗎?坐床了嗎?鬧房了嗎?喝交杯酒了嗎?”“爸爸,您說的這些都沒有。”
    龐善祖一拍桌子:“那你們還是啥夫妻?在我看來,就是一對苟合的男女!”娜塔莎問:“什麽是苟合的男女?”“就是說,你們不是合法的夫妻!娜塔莎,原來你不是我的兒媳婦,你們是一對野鴛鴦!”“爸爸,您是什麽意思?”
    龐善祖說:“就是說,我的兒子還沒娶媳婦,我要明媒正娶地給他娶一房媳婦!”娜塔莎問:“你說的這個媳婦是我嗎?”“娜塔莎,你就別做美夢了!”“怎麽會是這樣呢?”娜塔莎呆站著不知所措。
    龐善祖笑著走進裏屋,把他套出的秘密對老伴講了,高興地說:“他們的婚姻不算數,我要給兒子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媳婦。”龐母試探著說:“他爹,那不把娜塔莎坑了嗎?我看這倆孩子挺般配的,雖說娜塔莎是個老毛子種,這丫蛋兒腰細,屁股大,將來肯定會生一大堆孩子,個個賽虎羔子,給老龐家換換種也不錯!”
    龐善祖一拍桌子:“你給我閉嘴!我的兒子不缺胳膊不缺腿,憑啥要娶個老毛子閨女?這件事容不得商量,我做主!”
    娜塔莎回到自己屋裏對龐天德說:“瓦洛佳,壞了,爸爸知道了我們沒結過婚。”龐天德一愣:“他咋會知道?”“老頭子太狡猾了,他問我,成親那天坐花轎了嗎?蒙蓋頭了嗎?跨火盆了嗎?撒帳了嗎?坐床了嗎?鬧房了嗎?喝交杯酒了嗎?我沒回答上來,他說咱們是一對野鴛鴦,不是合法夫妻,要給你娶一個中國姑娘做媳婦呢。我們該怎麽辦?”
    龐天德一拍腦袋:“唉,也怪我,這件事沒考慮周全,讓老爺子看出破綻,我也不知道咋辦好了。”娜塔莎著急了:“瓦洛佳,我們不能這麽讓他拆散了,要是那樣,他會趕我走的,我們的任務怎麽完成?”“你有啥辦法嗎?”“我當然有,咱們幹脆弄假成真,先養出孩子再說!”“啊?養出孩子?你瘋了!”“你聽我說啊,要是我們養出孩子,我們的兒子抱著爸爸的大腿喊:爺爺,我要吃道裏斯香腸,還不把老頭兒美死啊?那時候他還能不承認我是你的媳婦嗎?”
    龐天德歎氣:“唉,娜塔莎,你是知道的,我愛你,可是我們沒有結婚咋能那樣?我倒沒啥,可是我爹反對咱們結婚,一旦咱倆結不了婚,孩子誰撫養?給我?你舍不得。給你?你拖著油瓶子還咋嫁人?”
    娜塔莎問:“什麽亂七八糟的,你怎麽說起油瓶子了?我拖油瓶子幹什麽?”龐天德說:“拖油瓶子就是指單身女人自己帶著孩子。”娜塔莎說:“那我們也不能讓爸爸的陰謀得逞啊!”“這件事關鍵在老爺子,得做他的工作,隻要他同意我就可以明媒正娶你了。”“瓦洛佳,這個工作還是你去做的好。”
    龐天德立刻就去做父親的工作:“爹,你咋就不看好娜塔莎呢?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和她相處不是一兩年,她來咱家也有不少日子了,品不出來嗎?她是個善良的姑娘,識大體,懂禮貌,還能吃苦。你們那樣對待她、刁難她,可是她發過脾氣嗎?她要是真的發脾氣了,那可不得了!”
    龐善祖一撇嘴:“哼,家都給我燒了,她還能殺人嗎?你說破天也沒有用,這個媳婦,我肯定不能要!”龐母說:“他爹,你再好好琢磨琢磨,念念丫蛋兒的好處。這閨女身大力不虧,滿臉的喜相,蠻討人喜歡。兒子喜歡,你就依了他們的意兒吧!好人不當,何苦去當那個王八蛋!”
    龐天德忙接上說:“爹,我媽都這麽開通,你咋就是固執己見呢?”龐善祖抽著水煙袋不語。龐母來了勁:“你不就是嫌棄娜塔莎是個老毛子閨女嗎?咱東北這地兒,娶老毛子閨女的還少?人家不都過得挺好嗎?你也說過,老毛子閨女漂亮,生出的二毛子也人高馬大,漂漂亮亮。咱倆的眼睛都不大,天德眼睛就小。你看娜塔莎那對大眼睛,那長睫毛,忽閃忽閃會說話似的,要是生出孩子來,一準兒是大眼睛,給咱老龐家改改門風不好嗎?”龐善祖火了:“老婆子,不許你再給我多嘴!兒子,要是你一意孤行,給我滾出家門!”
    龐天德對娜塔莎搖頭歎息:“沒有辦法,老爺子太頑固了,我說服不了他。”“那好吧,看我的,我去和他評評理。”娜塔莎說著,怒氣衝衝地走出屋子。她衝進廳堂大聲問劉媽:“老爺呢?”劉媽說:“在他的屋裏。”
    娜塔莎嚷嚷著:“我要找他評評理,他為什麽要歧視我?為什麽瞧不起俄羅斯女人?我抗議!”劉媽拖著娜塔莎的胳膊說:“娜塔莎,使不得啊!您不能和老爺爭吵,那會讓人家笑話的!”“不,我不怕人家笑話,我要爭取我的權利,誰也別想阻擋我!”娜塔莎說著朝龐善祖的屋裏奔去,她見屋裏沒人,就衝向書房。龐善祖在書房聽到娜塔莎的吵嚷聲,探頭見娜塔莎來了,急忙跳窗而去。娜塔莎見書房裏沒人,看看窗子,也爬窗跳進院子裏。
    龐善祖在宅院裏和娜塔莎捉起了迷藏,他走投無路,跳進院裏的荷花缸裏,用瓢扣在腦袋上,用一根麥管換氣。娜塔莎看到了荷花缸,走過去看著,伸手拔掉了麥管,捂著嘴笑了。
    龐善祖憋不住氣,從水缸裏站起來:“我的媽呀,憋死我了!”娜塔莎哈哈大笑:“親愛的爸爸,你很狡猾,狡猾得像一隻狐狸,不,你是一隻水獺,可是你跑不了啦,咱們談談吧!”龐善祖爬出荷花缸,落湯雞似的,哆嗦著嘴唇說:“咱倆沒有啥好談的,也犯不著!”
    這時有人敲院門。劉媽請少奶奶回避一下,娜塔莎這才回到自己屋子。
    原來是佟金墨來了。他走進院子,看到龐善祖的狼狽樣,哈哈大笑:“善祖,你咋跳到荷花缸裏了?拔涼嗎?還沒入伏呢,至於嗎?別感冒了!”龐善祖打著哈哈:“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如此而已。屋裏請。”
    龐善祖更衣後進廳堂待客。原來佟金墨耳朵長,不知從哪裏聽到龐天德和娜塔莎沒結婚,隻是同居,就來提親了,說的是他的外甥女傅景惠。他說:“善祖,我的這個外甥女,知書達理,人也長得清秀,咱們要是成了兒女親家,那才是門當戶對。”龐善祖說:“金墨兄,你抬舉我了,我們龐家咋能和你們家比?天德和娜塔莎沒有成親,不是說以後不能成親。我想過,有個俄羅斯兒媳婦也不錯。”
    佟金墨說:“你對這個兒媳婦一直不滿意,誰不知道?”龐善祖說:“我們家天德和娜塔莎已經有了肌膚之親,始亂之,終棄之,君子所不為也!”佟金墨怫然作色:“我覥著臉來求親,熱臉貼上了冷屁股,你還拿捏起來了!想不到海東還有人不買我的麵子。善祖,好自為之吧。”說罷拂袖而去。龐善祖有些托大了:“金墨兄慢走,我就不送了。”
    沒過兩天,龐善祖的貨棧就倒了黴。一夥警察說查貨棧有沒有違反經濟政策的事,是不是偷稅漏稅,橫挑鼻子豎挑眼,百般刁難,末了一頓亂砸。他們還從龐天德的飯盒裏搜出了大米飯,說是經濟犯,把龐天德帶到小衙門問話。
    龐善祖明白,這是佟金墨在施加壓力,為他外甥女逼婚。龐善祖思前想後,得罪了佟金墨,就等於得罪了日本人,今後在海東就難以立足。他決定來個緩兵之計,讓兒子和景惠見見麵再說,推辭也得不溫不火,不能把關係搞得太僵。
    龐善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對兒子耐心講後,龐天德無奈地表示,可以和景惠見麵,但不會答應這門親事,除了娜塔莎,他誰也不要!
    兩家人在龐家廳堂會麵。佟家來的是佟金墨、景惠、佟知非。龐家是龐善祖、龐天德、龐母。景惠坐著低頭擺弄手絹,有些羞澀地不時偷看龐天德。
    龐天德小聲對佟知非說:“你跟著來亂什麽?”佟知非說:“咱們是老同學,我這個妹妹可是好姑娘,打著燈籠難找,比你的那個娜塔莎好多了。”
    龐善祖說:“天德,你和景惠姑娘這是見麵了。人家可是大學肄業,頭一次談對象,好好和人家談談,別怠慢了。”佟金墨說:“善祖,守著大夥,兩個孩子不好說啥,讓他們到書房裏談談吧。”
    龐天德和景惠走進書房,兩人默默地坐著,誰也不看誰。景惠不斷咳嗽,龐天德問:“景惠姑娘,你感冒了嗎?”景惠一笑:“老毛病了,不礙事。”
    龐天德又沉默了。景惠“撲哧”一笑:“天德哥,你說話呀!”龐天德說:“景惠,我的情況你也知道,前些年我到北邊闖蕩,認識了娜塔莎,不錯,我們沒有結婚,可是……”景惠打斷:“知非哥哥對我說過,我不介意。”
    龐天德說:“景惠,按咱倆的條件說,你完全可以找個比我好的,你看我配得上你嗎?”景惠說:“天德哥,婚姻的事很難說得清楚。我自打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是個靠得住的男人。我沒有別的企求,隻想過平靜的日子,隻要你不嫌棄,我沒有意見。”
    龐天德說:“這說哪裏去了!可是,我現在還沒有結婚的打算,想單獨過幾年再說。”景惠說:“咱倆的想法一樣,我也不想早早結婚,拖幾年我可以等。”“那何必呢?”景惠站起來說:“天德哥,我知道你對我舅舅有些看法,我可以告訴你,舅舅是舅舅,我是我。好吧,今天就談到這裏,我該回去了。”
    龐天德回到自己屋裏,見娜塔莎躺在炕上大被捂頭,輕聲喊:“娜塔莎……”沒有回應。他過來掀開被子,啊!娜塔莎滿臉淚水。龐天德說:“娜塔莎,我沒有辦法。可是你放心,我不會答應這門親事!不過,你也不能消極地等待。”
    龐善祖在廳堂設宴招待景惠,實施他的緩兵之計。景惠高高興興,不斷扯起話題,口氣像稚氣未脫的學生。龐天德卻顯得很鬱悶。
    幾個人正在扯閑話,娜塔莎不請自來,大呼小叫:“哎呀,瓦洛佳,親愛的,你們這兒請客呀?怎麽不告訴我一聲呢?”龐善祖生氣地把頭扭到一邊,不理不睬。龐母搪塞:“丫蛋兒,不是不告訴你,景惠姑娘你也不認識,就沒請你,既然來了,就坐下吧。劉媽,添碗筷。”
    “謝謝。”娜塔莎說著,大大方方地挨著景惠坐下來,扯著景惠的手,“哎呀,這就是景惠妹妹呀?來,認識一下,我是瓦洛佳的女朋友,娜塔莎,認識您很高興!”景惠不卑不亢地說:“我也很高興,天德哥說起過您。”
    宴席上沉默了。龐天德端起酒杯:“大家別冷場,喝酒!”娜塔莎說:“瓦洛佳,我親愛的,酒要少喝,菜要多吃,你是知道的,酒多傷身的。”
    龐天德說:“娜塔莎,我知道,喝你的酒吧。”娜塔莎聞了聞杯子:“啊,這是燒酒嗎?是二鍋頭吧?女士是不應當喝烈性酒的,有香檳嗎?白蘭地也行。”龐母說:“沒那些,就湊合著喝吧。”“那我就將就著了!”娜塔莎喝酒。
    娜塔莎放下酒杯,給龐天德整理著衣服說:“親愛的,今天晚上要不要洗澡?我給你燒了一大鍋熱水,洗洗吧!你也該搓澡了,我準備了一條新毛巾,給你好好搓搓!”龐善祖沉下臉來:“娜塔莎,和客人也見過麵了,沒事你就回屋去。”
    景惠說:“叔叔,我聽說娜塔莎姐姐救過天德哥的命,不管現在怎麽樣,我們不能忘了恩人,請她留下來吧。”龐母說:“他爹,景惠姑娘說得對,讓年輕人說話,我們就不摻和了。”兩位老人離席走了。
    龐天德尷尬地看著兩個姑娘說:“景惠姑娘,你和娜塔莎說著話,我去掛個電話,去去就來。”娜塔莎說:“親愛的,你走吧,我替你招待客人。”
    龐天德走後,娜塔莎說:“景惠妹妹,你是知道的,我是瓦洛佳的女朋友,女朋友,您明白是什麽意思嗎?”景惠說:“就是朋友唄,不過您是女的,如此而已!”娜塔莎說:“不,不是那麽簡單!我們雖然沒結婚,可是已經那樣了,您明白嗎?我是他的女人了!您不介意嗎?”景惠微微一笑:“男人嘛,沒結婚前交往個異性朋友也不足為奇。天德哥以前有沒有女人我不管,他隻要娶我做妻子,以後對我好就足夠了。”
    “哦,看來您很大度,我是做不到的……”娜塔莎貼著景惠的耳朵一陣密語。景惠奇怪地問:“什麽?銀樣鑞槍頭?什麽意思?”“傻樣兒,就是在床上不中用!”“哦,我不在乎,你不是也不在乎嗎?”
    娜塔莎說:“你這個人,撿破爛的嗎?怎麽連嫉妒都不會呢?你是女人嗎?”景惠說:“我怎麽不是女人?”娜塔莎突然大聲說:“我要告訴你,瓦洛佳是我的,誰也奪不走!”說罷,氣衝衝地走去。景惠看著她的背影笑了。
    夜晚,娜塔莎問龐天德:“瓦洛佳,你喜歡景惠姑娘嗎?”龐天德看著娜塔莎反問:“說不上喜歡不喜歡,這和你有關係嗎?”“當然有關係!我看景惠姑娘長得還算可以,不過太瘦了。”“這要看和誰比,和你比當然是瘦了點。”“你沒注意嗎?她總是咳嗽,我懷疑她有肺結核,有肺結核的女人是不能結婚的,你難道不知道嗎?”“哦,她檢查過,是氣管炎。”
    娜塔莎說:“瓦洛佳,你注意到了嗎?她的胸脯是平平的,像飛機跑道一樣平坦!這樣的女人,將來給你生了孩子,能有*嗎?養活得了嗎?這些問題你考慮過嗎?”龐天德笑道:“娜塔莎,我沒考慮,不過你考慮得也太多了。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對你變心!關鍵是你得說服我爹。”
    娜塔莎來到書房喊龐善祖:“親愛的……”龐善祖擺手:“打住,不要叫爸爸,咱們之間的關係必須明確!”娜塔莎說:“好吧,我叫您叔叔可以吧?我要告訴您一件事,我看景惠妹妹總是咳嗽,肯定是氣管有毛病,你們中國有句話,人生最倒黴的有三件事——破鍋、漏屋、病老婆。我什麽病也沒有,像牛一樣健康,還是讓我給您做兒媳婦吧!”
    龐善祖說:“娜塔莎,別說了,你想都不用想,我不會改變主意的。”娜塔莎問:“為什麽?您為什麽對我有成見呢?”“不是我有成見。你是俄國人,天德是中國人,我們龐家的後代不能串了種啊!你將來要是給天德生一堆二毛子,嗚裏哇啦的,說話我聽不懂。”
    娜塔莎說:“哦,您是擔心這個呀?這不是問題,入鄉隨俗嘛。我們要是有了孩子,可以教他們說中國話,人、手、刀、口、牛、羊,也可以從《三字經》開始,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再說了,景惠還是滿族人呢!”龐善祖說:“那不一樣,她說到底是中國人!”
    龐母走進書房問:“爺兒倆又在嘀咕啥?”娜塔莎忙叫:“親愛的……”龐善祖喊:“叫嬸嬸!”龐母說:“叫啥都行,我不在乎。”龐善祖說:“我在乎!”
    娜塔莎說:“嬸嬸,親愛的叔叔太固執了,我很傷心!他為什麽就是不願意我做他的兒媳婦呢?我比景惠妹妹差在哪兒呢?他這樣對待我,我很不服氣!”龐母說:“你和景惠不差上下,各有千秋,可這件事我做不了主。”
    龐善祖說:“你這個死老婆子,就會和稀泥,你不得罪人我來得罪。我就是不同意兒子娶娜塔莎,刀架脖子上也不同意!”娜塔莎火了:“你是個討厭的老頭子,你比沙皇還要專製!”“我就專製了,這是在中國的地盤,是在我家,我的兒子,我說了算!”“你不講理!”“我就不講理了,你能把我咋的?”
    龐善祖說著鼻子出血了,娜塔莎急喊:“哎呀,您又上火了!刮痧您不願意,饑餓療法看來也不管用了!我明白了,您好東西吃得太多,血太旺了,我給你放血吧!”“打住吧,我還想多活幾天!”“唉,看來您對我的成見太深了!不過,我相信,我的瓦洛佳不會讓我失望的。”娜塔莎說著走出書房。
    龐母給龐善祖擦著鼻血說:“老頭子,我反複琢磨,娜塔莎還是不錯,長得喜相不說,一口一個親愛的爸爸、媽媽,叫得多麽熱乎人啊!我看是個孝順孩子,以後不會錯待咱們。”龐善祖說:“老婆子,我就反對你這個東搖西擺的樣子,你說說,難道景惠不好嗎?”
    龐母說:“景惠是個安安穩穩的姑娘,知書達理的,也中我的意。姑娘是不錯,就是身板兒太弱,我擔心留下的後人苗不壯,豆芽菜似的,不挺胎兒。這姑娘,我怕她沒有大壽限……”龐善祖說:“那不一定!當年你嫁給我的時候,不也瘦得毛猴子似的?走道還得扶著牆!”
    龐母說:“我那時候裹著腳呢!”龐善祖說:“進了龐家們,幾碗大米幹飯造上,吱吱地就發起來了!看你現在,肥嘟嘟的,多好的一身膘兒!你放心,景惠是沒開紮的蘿卜,到了咱家,飛快就膗起來了。”“你這一說也有道理,去他娘的呱噠噠,愛誰是誰,我不管了!”
    龐善祖說:“老婆子,天德和娜塔莎既然不是兩口子,住在一個屋裏就沒有道理了,得想辦法讓他們分開。”龐母搖頭:“這個口不好開!”“不好開也得開,以前咱們被蒙在鼓裏也就罷了,如今知道了,再不管就是渾蛋。娜塔莎早晚得嫁人,這樣不妻不妾的不是個事。”龐母說:“不急吧,等天德和景惠的婚事定下來,再把他們分開不遲。”龐善祖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