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千萬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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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有錢的親戚,是張哲輝的大姐夫。大姐夫是個胖子,跟他們一個村子裏的,家裏也特別窮。胖子大學專業是學養殖的,畢業後在公司上了幾年班,然後就在浙江那邊盤了幾十個池塘,專門養龍蝦,賺了不少錢。
    養蝦是在鄉下,人煙荒蕪,條件比較苦。結婚生子之後,就回縣裏買了一塊地皮建了一棟房子,開了一家酒店,生意還算不錯。
    胖子一家特別摳門,看不起他們這些窮親戚,深怕他們找他借錢。這次張哲輝的父親,能在他那裏借到十五萬,是因為張哲輝跟父親他們說自己在正規的企業單位上班。
    借口是找他們借錢賄賂公司老板,寄望能擔任公司的總經理職位,等今年過年回家就還錢給胖子。
    他們是看到張哲輝有出息,而且借的時間不長,所以這才爽快答應。張哲輝的姑姑,是地地道道的鄉下人,家裏比較窮,還有兩個兒子。現在一個念高中,一個念大學,姑姑想乘早在縣城買一塊地皮,有棟房子,將來兩個兒子成婚的時候,也比較容易找老婆。
    問胖子他們借三萬塊錢,他們都沒能答應。
    隻要明天找楊師傅,把這三足鼎賣出去,今年過年回家,張哲輝到時候大手一揮,直接借三五十萬給姑姑,另外等她兩個兒子結婚的時候,再一個包十萬塊紅包都算不上什麽。
    姑姑人很好,張哲輝很小的時候,姑姑還帶過他一段時間。
    張哲輝側躺在沙發上,眼睛直勾勾盯著三足鼎,幻想著未來的美好。等將來有了錢,在老家縣城那個位置買上一大塊的地皮,做一棟奢華的房子,裝修的富麗堂皇。
    把爹媽接去住,再娶一個漂漂亮亮的媳婦,買一輛寶馬。閑著沒事的時候,就帶著全家老小一塊出去溜達,自駕遊也不錯。
    自己有了出息,爹媽即使住在村裏,在別人麵前,也可以挺起腰杆,說話的聲音都會大上不少。叫村裏那些跟爹媽關係不好,天天在村子裏稱霸王的人嫉妒去吧!
    對了,買什麽車比較好呢?
    一千萬雖多,總不能什麽都不幹坐吃山空吧?自己要不要在古玩街也開一家店鋪?或者回去做點什麽生意?
    一千萬啊!交易的時候,必須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千萬注意別被人給盯著。
    東西還沒賣出去,錢還沒到手,張哲輝已經是樂不思蜀,想入非非。想著以後要買什麽車,娶怎樣的姑娘,給那個親戚借點,送點。又幻想著,借助這一千萬,去做點生意,炒炒房地產,沒準兒以後自己也有可能是億萬富翁呢!
    對於老陳父子,張哲輝滿心感謝,感覺他們就是自己的財神,特地從千裏之外的河北,送財送到這兒來了。
    怪自己手裏沒錢,要不然還真想多給他們點,兩人那麽質樸純真,又好說話。日後要再做下一單生意的時候,是得好好謝謝他們。
    張哲輝懂得感恩,別人對他好,他對別人更要好十分。像師父老楊那樣似的,如果可以,他一輩子都不想去搭理他。
    不過,明天還得去找他確定下這東西的真假,再叫他想辦法幫自己聯係買家,出手了多少也得給他分點紅。
    反正,有一千萬,給他十來萬的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張哲輝一整夜沒能合上眼,他是真想包著三足鼎,在床上滾上一圈,然後安安穩穩睡上一覺。三足鼎雖然堅固,可此時在張哲輝眼中,它似乎比瓷器要清脆,感覺稍一觸碰,就會裂開。
    夜,如此漫長。時間一點一滴,纏繞著指尖,不願流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如同一年,密封的窗外,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張哲輝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踩著滿地的煙屁股,拉開窗簾,向外看去。皓白的光線刺痛了他的雙眼,那布滿血絲的瞳孔,滿是興奮。
    房間裏煙霧彌漫,張哲輝打開窗戶,盡情的吸收著早晨的新鮮空氣。窗外賣早點的攤販,推著噴煙的餐車,在路邊叫喚。“賣包子嘞!牛奶,燒賣,一塊錢兩樣。”
    剛入古玩界,張哲輝就明白一個很淺顯的道理,靠體力賺錢的人,永遠都是窮人。
    雖然心裏很清楚楊德成的作息時間,不到十點鍾,他的店鋪是不會開門的。但張哲輝還是忍不住,扯了被單,將三足鼎細細包好,再用旅行袋套上。拿上鑰匙,抱著三足鼎就出門了。
    至於那個破碗,他壓根就沒在意過。
    淩晨六點四十二分,古玩街冷冷清清,寬敞的街道上,沒見什麽人。兩邊的店鋪也都是關著的,張哲輝第一次發現古玩街的街道原來有這麽大。
    一過了中午,這地方人堆人,從街頭到街尾,數百米的距離得擠上半個小時。
    楊德成的店鋪居然是開著的?
    張哲輝很詫異,他剛準備掏電話給楊德成撥個電話過去呢!
    這時,楊記古玩裏走出來一個中年漢子,三十多歲的樣子,手裏捏著一個皺巴巴的黑色塑料袋,丟在一邊。轉過街角,匆匆離去。
    張哲輝剛好看到他的背影,怎麽都覺得眼熟,又有點陌生的樣子。想不起來,就甭想了。他付了錢,抱著三足鼎下車,快步往楊記古玩店內走去。“楊師傅,你生意這麽好啊?一大清早就開門,真是難得啊!”
    楊德成嘴裏叼著個包子,手裏抱著一紮紮紅頭,像做賊似的,藏在櫃台後邊細數呢!聽到張哲輝的聲音,差點沒把他給嚇死,被包子嗆得直打嗝。
    他忙將紅頭藏了起來,麵色煞白,兩眼盯著張哲輝狐疑道。“呃,你,你怎麽來了?”說話間,楊德成抬頭四下掃了一圈,店鋪裏沒發現大漢的身影,這才舒了一口氣。
    看到張哲輝手裏抱著的物件,楊德成暗緩了一口氣,換了一副臉色。兩眼大放異彩,驚喜道。“是,是昨天手機裏麵的那個東西?”
    “可不是。”
    張哲輝小心翼翼見三足鼎放在店鋪中間較為空曠的地方,又回頭將店鋪卷簾門拉了下來。“師父你快給看看,這東西是不是真的,大概能賣個多少錢。我想盡快脫手,得錢了,我再給您老包個大點的紅包。”
    “你小子,運氣這麽好,紅包絕對不能少了。”
    楊德成抓著放大鏡,膝蓋跪在地上,半蹲著仔仔細細打量著三足鼎。對於這東西,可以說楊德成比誰都熟悉。
    這件三足鼎的做工,包漿,以及雕刻的手法,都特別逼真。當年他就是花了不少錢,把這個東西買到手的。
    那會兒他何嚐不是跟張哲輝一樣的心情,迫不及待找了專家鑒定,又送去化驗。結果這東西根本就是個贗品,是近年來的工藝品,隻不過製作的手段比較高明而已。
    楊德成裝的很認真,時不時,掏出個小手電筒,對著三足鼎各個犄角疙瘩照了一圈。
    不得不說,楊德成演技老道,稍微看了半會兒,他的臉色越來越差。到後麵更是連連搖頭,歎息出聲。
    見楊德成這般,張哲輝立馬就慌了神。“老楊,甭給我開玩笑啊!真的假的,一會兒我再送去化驗,你可別想蒙騙我。”
    “哎!”
    楊德成站起來,將放大鏡塞進口袋,招了招手,不無悲哀。“你過來,自己看看這些地方,這紋理雖然細密,但造假太顯見了,銅皮看起來鏽跡斑斑,好像有些年頭,實際上……對,你看這裏上了年頭的銅色,不可能有這麽鮮明。”
    “還有底部這裏,明顯是仿商的鬲鼎,造型不對。鏽色也不太自然,器表的包漿膚淺,紋飾繪工有現代感。”楊德成自從虧在這三足鼎上,不知道做了多少研究,他向後退了兩步,打強光燈。“來,你過來。”
    “看到沒,你這三足鼎,兩耳做工呆滯,古韻不足。是真是假,你自己判斷吧!”
    完,完了……
    自己辛苦攢了幾年錢,還有父親的棺材本,以及從胖子那裏借來的十五萬。這,這下可怎麽辦?
    至於楊德成後麵絮絮叨叨說的什麽,張哲輝根本沒聽進去,他腦中一片空白,或許是昨晚一整夜沒能休息好,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不可能,不是這樣的。”
    兩片嘴唇不停哆嗦,張哲輝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雖然心裏明明已經認同了楊德成的觀點。但心裏,他始終也沒辦法接受,這三足鼎是個贗品。“對對對,化驗,我現在就送去化驗。”
    張哲輝臉色蠟白,像是大病未愈,走路輕飄飄的,腦袋沉悶,渾身氣血不通。他抱著三足鼎,歪歪斜斜,向外走去,每一步都是那樣沉重。
    楊德成回身將紅頭藏好,拿了串鑰匙,關上店鋪趕忙追上張哲輝。坑點錢沒什麽,可別鬧出人命來。萬一被查出來,他這可是詐騙。
    “小輝,你也別太難過,古玩這一行,不都這樣嘛!前些年我還虧了三百多萬呢!現在不也挺過來了。”
    兩人上了的士,直奔目的地。
    挺過來?你楊德成有店麵,有本錢能挺的過來,我張哲輝有什麽?現在離過年就隻剩下一個月的時間,除去父親那五萬塊錢棺材本之外,他還差胖子十五萬。十五萬啊!這可不是小數目,過年要是不能還清了,胖子可不會對他客氣。
    他的錢沒那麽好借,當初借的時候,可是說好了,過年必須得給他還上,否則依胖子那吝嗇的性格,沒準兒會對他爹媽做出什麽事兒來呢!
    虧點都沒事,關鍵還讓他欠下一屁股債。過年他還有什麽臉麵回去?村裏人會怎麽取笑他?爹媽又會怎麽看?棺材本沒了也就算了,現在倒好,好不容易把兒子養大成人,老了還得陪著他一塊還債。
    一想到自己在電話裏,張哲輝給爹媽承諾過年回去給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這個驚喜還真是夠大的。
    “閉嘴,你煩不煩。”
    楊德成絮絮叨叨,在一旁沒完沒了的說著些安慰的話語,這些話,對張哲輝來說,卻是如此的刺耳。
    他受不了,突然扯著嗓子,吼了一句。那癲狂的摸樣,連的士司機也嚇了一跳。楊德成很能體會他現在的心情,自己當初那會兒被人坑了不也像他這樣嘛!隻是,被張哲輝這麽吼,他心裏很是不爽。
    楊德成很識趣的閉上嘴,靠著窗,看向車外。嘴角微微傾斜,呈現出一道詭異的弧度。“吼吧!三十萬塊錢,值了。”
    這三足鼎,頂破了天也就值個三五千塊錢,工藝品嘛!還是有不少人,願意花點錢買回家擺在客廳裏長臉。
    張哲輝花了五十萬,其中有三十萬到他楊德成手裏。
    楊德成有錢,雖然那次虧了大血本,好在這兩年終於緩過神來,手裏也賺了不少錢。錢不在多,能利用價值僅僅三五千的三足鼎,騙回三十萬,他知足了。其實這樣來錢挺快,關鍵得擔點風險。
    楊德成甚至考慮要不要再物色幾個目標,再做幾單以前虧損的錢,立馬就能回收回來。
    車子裏,張哲輝猶如墮入冰窖般,渾身冰冷,冷的直發哆嗦。北方冬天的早晨,溫度不是很高。他一晚上沒睡覺,眼眶凹陷,瞳孔凸出,兩邊臉頰也像被人揍了兩拳似的,扁下去不少。
    整體看起來,像個癮君子,瘦成一骷髏頭了。
    張哲輝抱著三足鼎,感覺不到一絲溫度。看著窗外飛速退去的高樓大廈,張哲輝心沉如水,一點感覺也沒有。這一切都是虛幻的,那些東西離他是那麽的遙遠。
    若不是對三足鼎仍抱有一線希望,他感覺這個世界,都沒什麽值得他去留戀的。
    車子很快到了目的地,張哲輝飛奔跳進大樓,將三足鼎送給專家,專家小心翼翼取下三足鼎上的一粒銅屑,拿去化驗。
    張哲輝則抱著三足鼎,木然坐在石階上,等待化驗的結果。那副麵若沉水的摸樣,如同患了癌症的病人,等待醫生宣判結果。
    “吃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