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大有深意。洋洋灑灑，足足千字有餘。
    隻不過光線昏暗，趙一凡看著這蠅頭小楷實在費神。文中提到，為了讓黨項人區別於漢人契丹人等，必須統一發飾服飾，而且禮樂方麵也需做出改進等等，其中不乏非常有見地的施政方略。
    如今李元昊剛登上王位，若他想要有所作為，的確需要這般的治世能臣。而千裏馬也需要伯樂的慧眼識才，看來李元昊與野利仁榮的政治理念非常吻合，正是其出山建功立業的好時機。
    而這篇文章之上，更有李元昊的批閱之詞，增刪無數，甚至有謾罵親昵等語，可見二人的關係匪淺，嬉笑怒罵也是常事，宛若一對從小到大的文武兄弟。
    趙一凡預料到野利仁榮的才識，卻並不知二人的關係糾葛。
    看來，隻一個野利仁榮就可讓李元昊就範，更別說還有蕭士常在手。至此，此次行動可以說是十拿九穩。
    ……
    打道回府的路上，趙一凡一聲不吭仍想著那篇驚世駭俗的文章。來到西夏多日，他清楚地認知到，這些措施倘若要落地，就必須曆千山萬水，排千難萬險。
    如今李元昊雖被宋封為西平王，但是他的統治仍是由各個黨項部族擁立起來的。
    這些部族內部有著嚴格的等級劃分，而且族人更加信服族長的統領，要改變他們的風俗習慣難度可想而知。若是族長中有異心有反抗的，那就會引起內亂。
    而在各個部族的下人之中，各種流言蜚語四起，稱李德明本來身體健碩，突然暴斃身亡，定有內情。更有甚者，傳得天花亂墜，說是李元昊急於登上王位，毒死了自己的父親。
    無風不起浪，聯想起之前在衛慕府中衛慕山喜的種種異常舉動，似乎在那黑洞之中，隱隱可以嗅到政治陰謀的幽暗之氣，伴隨著血腥和腐爛黴味。
    這正是挑撥離間的好時機！
    可偏偏這個時候不得不離開西夏！
    趙一凡懊惱地歎了一口氣，抬頭望了一眼星空，那跳動的星星，似是訴說著一個人的思念……而他此時，卻要打點行囊踏上去往邈川的未知之路……
    他的這份惆悵，也感染了身旁急步跟隨的林風兒，她之前聽興平公主訴說了與隻骨哥哥相愛卻不能相守的遺憾，此刻又聽七郎長籲短歎，滄海之一粟，命運之流沙。
    她的心中升騰起從未有過的感受，也歎了一口氣，悵然道
    “七郎，我出來這一遭，見到有為生計發愁的貧民，有滅國逃亡的公主，有身世成謎的王宮侍衛，有被情所傷的公子，有愛而不得的癡情人……你說人是不是都有煩惱？都有遺憾？……不過，和他們想比，我無衣食之憂，又有國有家，那些小小的煩惱又何足掛齒呢？”
    趙一凡豎著耳朵聽，本以為她無奈的口氣下是人生酸甜苦辣的感悟，沒想到最後話鋒一轉是怡然自得的灑脫，這丫頭！真是什麽話到了她嘴裏都能聽出別樣的滋味來。
    還打算安慰她呢，自己倒先不灑脫，被打趣了一番！
    他回頭看她鬼靈精怪的俏皮笑容，也樂道“我算看出來了，你不願回家是家裏沒人給你解悶是罷？聽個小曲找個說書的，你品個小茶睡醒了覺得仍是無趣對罷？”
    林風兒聽得直樂，想笑也不敢太過大聲，捂著嘴憋笑道“七郎，你總算開心了……你不知道，你皺著眉頭我好害怕……”
    “你害怕？……”趙一凡可逮著機會調侃回去，“你一個小小姑娘家，上得了房頂，鑽得了密道，逮得了賊人，耍得那蕭士常團團轉……你害怕？你要是害怕，我趙一凡都能一腳橫跨賀蘭山，一腳踏過北海……”
    二人說說笑笑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心情也隨著打嘴仗開闊起來，吐蕃之行就在這歡聲笑語中開啟。
    ……
    趙一凡給留守的門徒留了封書信，命其交與三兒，並囑咐若是八郎回來，將之前林風兒拿的令牌交還，讓他與三兒卓然等商議行事，待陛下旨意後，再定後事。期間安全為重，其餘皆是後話。
    披星戴月，趙一凡和林風兒再次踏上了遠途的路。
    黑風似乎感知到主人的心情，腳下也是蹄聲陣陣，如今雖說開了春，但還是冰天雪地，等再過些日子，天地複蘇，冰雪融化，道路泥濘，那時黑風想要跑起來，都異常困難。稍不留意，馬蹄陷入泥潭，極易摔傷致殘。
    二人不敢耽擱，盡量加快了速度。
    道路上的積雪有規律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走了還不到半個時辰，二人不約而同將馬停了下來，打量著前方出現的黑色背影。
    遠處的樹下，還拴了一匹白馬，正臥在草席上睡覺。身上，搭著一小件披風。
    按理說，冬日裏馬的身上會長出長長的鬃毛，抵禦嚴寒，一般是不用過度做防寒措施。此人如此愛馬，定然是多日奔波在戶外所致。
    林風兒從未見過此人，本能地以為又是不知從哪兒冒出的殺手，霎那間手上就多了兩把飛刀，方要殺那人個措手不及，就見七郎手一抬停在半空，命她不要輕舉妄動。
    趙一凡盯著此人，心裏暗自嘀咕，不知他此刻出現在這裏意欲何為。
    來人，正是多日杳無音訊的耶律宏。
    自那日寺廟裏一別，他本以為此人會盡快趕回遼國，畢竟耶律宗真勢單力薄，有更多的親信在身邊也可出謀劃策，至少能保護安全，萬無一失。
    耶律宏聽見馬蹄聲停了下來，方轉過身來，拱手施禮道“趙兄別來無恙啊！我已在此等候多日了……”
    趙一凡見狀，亦客氣回禮“耶律兄有禮了！不過半月有餘，耶律兄就想我了？真是在下的榮幸。”
    他又打量起林風兒，笑道“趙兄還是這般瀟灑，來去自如又有美人相伴，實在是羨慕……”
    林風兒身著最為普通的男式圓領衣袍，戴了一頂白色的氈帽，能被對方一眼看出，確實有幾分眼力。且趙一凡從未與耶律宏交過手，不知其底細，心中自是警惕。
    二人都下了馬，卻也不靠近，等著對手的下言。
    果然，耶律宏見趙一凡未搭腔，便收起玩笑，上前幾步，麵色凝重道“耶律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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