餉銀一發，呂小偉在備倭軍中的威望也是明顯提高，送往朝廷的奏報也已經發出。
    吳指揮也老老實實待在自己帳篷中，等待朝廷的處罰。
    但是讓呂小偉心心念念的屠村案，卻遇到了麻煩。
    原本按照張虎趙龍的意思，直接找到那天屠村的那隊官兵，借著這次兵變的由頭，直接殺了給梁村百姓報仇就行了。
    可是呂小偉卻不這麽認為，雖說殺人報仇容易，可是這樣殺了這群官兵，但是梁村還是背著通倭的名聲，這如何向那群冤死的百姓交代？
    聽了呂小偉的話，張虎等人也覺得自己想法過於單純。
    而呂小偉試探性的問了白榮一次，關於誅殺倭寇的事情，就連白榮這種在軍中甚有威名的人，也是三緘其口。
    這件事讓呂小偉心中一涼，難道這種殺良冒功的事情，備倭軍所有人都參與了？
    總不能把這支軍隊全部殺了吧？畢竟古代講究個法不責眾。
    但是放過這幫劊子手，呂小偉又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和那盤旋在梁村上麵的冤魂。
    就在呂小偉苦惱不已，不知如何下手之時，曾經被冤枉的把總周峰找上門來。
    自從上次呂小偉洗清了周峰的冤屈，而且李周氏離開李家後，和周峰慢慢走近，也算呂小偉間接成就了周峰的好事。
    周峰一直視呂小偉為救命恩人。
    當兵的，講究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如此大恩，怎能不報。所以，在周峰聽說呂小偉正在問那次殺倭寇的事情，就直接上門來了。
    呂小偉也是詫異，自己隻是試探性了問了一次白榮，怎麽就傳的沸沸揚揚的了？連周峰這種低級軍官都知道了？
    周峰看著呂小偉疑惑的眼神，也就直截了當道“呂大人，其實自從你問了白榮後，整個軍營都知道你要查什麽，
    本來我也不該多嘴，但是您是我和周氏的救命恩人，
    沒有您上次洗刷我們的冤屈，不管誰來審那個案子，我和周氏隻有死路一條，
    畢竟像您那麽拍案叫絕的審法，我這輩子也沒見過第二個。”
    “哦？我隻是問了一下殺倭報功的事情，你們都知道我要查什麽？”
    周峰看著呂小偉的臉，一字一停的說道“殺良冒功！”
    呂小偉心中一驚，這次的案子查的這麽差勁嗎？還沒開始呢，地球人都知道了？
    周峰看呂小偉端著茶杯，沉思不語，知道自己猜對了，這才慢慢說道
    “大人，您畢竟是文官，從來沒有在軍營待過，其實，這種事情在軍營根本不是秘密，每年都有。”
    “哐啷”呂小偉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是秘密？每年都有？”呂小偉掩飾內心中的震驚問道。
    看見呂小偉震驚的表情，周峰羞愧的低頭，輕聲道“是的”
    呂小偉知道備倭軍軍紀廢弛、疏於操練、欺軟怕硬、吃空餉。。。。。等等行徑，
    但是卻是怎麽也沒想到，這種駭人聽聞的慘案，居然是每年都有。
    呂小偉捏著自己的拳頭，額頭青筋暴起，勉強按壓自己內心的憤怒，沙啞著聲音問道“你也參與了？”
    周峰被呂小偉的樣子嚇了一跳，後退兩步，慌忙擺手道“沒有，沒有，
    這種事都是吳指揮帶著自己的心腹——親衛隊和預備隊做的，
    畢竟一個倭寇有30兩的賞銀，這種好事哪裏能落到我們這群後娘養的頭上。”
    呂小偉怒極反笑，哈哈大笑“哈哈，好事，對，好事，好啊，真好，一個平時懶得看的賤民，餓死凍死沒人管的賤民，這會倒成了香餑餑，一個頭就值30兩！”
    呂小偉接著追問“既然隻是親衛隊和預備隊做的，為什麽白榮都在隱瞞？難道他也參與了？”
    “據我所知，白大人沒有參與，隻是，這種事一旦捅破，備倭軍上下都要受牽連，
    而且還會惹怒兵部的人，以後發餉會更難，
    畢竟倭寇的頭型和殺了百姓新剃的頭型，基本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而且，說是一個倭寇賞銀30兩，其實真正從兵部發下來的不足10兩，所以。。。。。”
    “所以兵部也裝不知道，順便上下其手的撈銀子？”
    周峰低下頭，低聲道“這個，這個下官就不清楚了，畢竟我也隻是個把總，不過吳凡手裏的賞罰冊上應該記載比較清楚。”
    “吳凡手裏還有一本賞罰冊？”
    “是的，呂大人，每個軍中都是兩本冊，一本是應付檢查的，主官手裏的才是真正的賞罰冊，這也算是公開的秘密。”
    呂小偉暗道，自己怎麽把這個忘了，
    當初在清河縣當知縣的時候，自己手裏也是兩本冊，
    一本皇冊，一本白冊，這件事連皇上和首輔都知道，已經算是公開的秘密了。
    看來，找到吳凡手裏的那本賞罰冊，一切也就真相大白了。
    呂小偉看了一眼周峰，知道自己剛才的語氣確實有點嚇人，歎了口氣道“你下去吧，我自有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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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你說的一切，我會保密，以免你以後在軍中被人針對。”
    周峰走後，呂小偉直接走進了吳凡的帳篷，在他心通之下，根本藏不住秘密，
    不一會，呂小偉就拿著一冊書回了自己帳篷。
    觸目驚心啊，吳凡這個財迷，把每筆送的銀子都記得清清楚楚，這反倒成了自己的罪證，正二品的兵部侍郎、總兵、從二品的巡撫、布政使，從上到下，居然都吃了這沾血饅頭！
    呂小偉明白，憑借自己的身份，辦幾個當兵的，或者知府以下官員沒有問題，大不了辭官不做，
    但是要想辦二品的官員，就算自己能混到一品，還要得到皇帝的首肯。
    呂小偉當天晚上徹夜未眠，眼前浮現出的都是梁村上方的怨氣，
    仿佛裏麵翻滾的都是一個個死不瞑目的人頭，眼睛流著血淚，卻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嘴裏喊著冤枉。
    呂小偉知道自己的斤兩，還做不到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
    但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句話一直是呂小偉的座右銘。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呂小偉又向朝廷發了一份奏報，裏麵沒有提殺良冒功的事情，
    隻是把趙龍帶領手下70餘人，與倭寇血戰的事情詳細敘述了，
    還申明了趙龍因為受了重傷，不能及時回營，並不是逃兵，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而且呂小偉還以備倭軍操練不足為由，申請對全軍進行一次拉練，範圍在寧府周邊。
    不提殺良冒功，是怕兵部的人惱羞成怒，不給趙龍平反。
    仇，是一定要報的，隻是要換一種方式，先讓這些殺人凶手，血債血償，讓翻滾在梁村上空那些怨靈回歸天地。
    再對那些吃了沾血饅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兵部老爺，慢慢討回這筆血債，
    畢竟在這些冤魂的心中，凶手隻是這些當兵的，並不知道幕後的人。
    但是呂小偉認為，這些兵部道貌岸然的人，才是罪魁禍首，
    如果從第一次就檢驗出殺良冒功的事情，斬殺違反的士兵，後麵怎麽會一年又一年的發生呢？
    半個月後，八百裏加急公文送到，隨行的還是呂小偉的老熟人、上次宣旨的吏部張大人。
    這次沒有聖旨，隻是內閣的公文，呂小偉也就沒有像上次一樣擺著香案迎接，等到看到處置吳凡的公文，裏麵隻有一句話
    原寧府備倭軍指揮使吳凡，昏庸不堪，貪墨軍餉，激起兵變，但念在其祖上有功，減罪二等，贖罪後，發原籍為民。
    而給這次平息兵變的大功臣呂小偉的公文中，全篇也就四個字——功過相抵。
    但是多了一句，暫時監軍備倭軍，整頓軍紀，強化操練，等待朝廷派遣新的備倭軍指揮使。
    而為趙龍伸冤的事情，也一並有了回應，恢複七品把總身份，
    又因阻擊倭寇有功，升正六品百戶，仍在備倭軍中任職。
    呂小偉明白了，雖然自己這次兵不血刃的平息了兵變，但是違反了大聖律。
    畢竟按照《大聖律》裏麵，有關於逮問官員，應當奏請的規定。
    而自己不但訊問了四品的指揮使吳凡，還直接讓他閉門思過了，也算是另類的囚禁，限製了人身自由。
    雖說呂小偉對於自己沒有升官，並沒有什麽失望和遺憾，但是對於吳凡這種人渣，居然隻落了個罷官為民，呂小偉心中憤憤不平。
    鑒於張大人在旁邊，呂小偉控製了自己的情緒，畢竟殺良冒功這件事並沒有捅上去。
    呂小偉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道“張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吳凡這次不但貪汙軍餉，還差點激起兵變，按道理不會發落這麽輕吧？”
    張大人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呂小偉，口中風輕雲淡的說了一句“呂大人不會不知道一句話，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明白了，呂小偉知道，吳凡每次貪汙的軍餉，一大半被上麵拿走，這次終於發揮了作用。
    可惡的兵部！
    張大人看著呂小偉一臉的不高興，還以為是因為這次沒有升官的緣故，
    湊近說道“呂大人的所作所為，首輔大人和皇上都已經知曉，
    本來皇上是要讓呂大人升任湖廣按察副使兼兵備道的，可是被首輔大人攔了下來，
    你可知為何？”
    呂小偉更不解了，問道“哦？那是為何？難道首輔大人覺得下官不堪大任？”
    張大人閉上眼睛搖搖頭道“非也，非也，正是首輔大人高看你一眼，才阻攔的。”
    呂小偉疑惑道“湖廣按察副使是正四品的官職，一般巡按禦史都是升任此官職，
    為何到下官這裏，確是要阻攔才是好事？”
    張大人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別看那是個四品官，但是上頭還有巡撫和總督管著，
    你現在雖然是七品巡按，但是代天狩獵，湖廣的地界，誰敢管你？”
    “更何況，你的任務還沒完成，這次升了官，難道一直呆在這個地方？
    不如巡視完了，帶著功勞回到京城，隻要首輔開心，督察院副督禦史也不是沒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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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官場還可以這麽玩，呂小偉這個小白真是大開眼界。
    對於提點幫助自己的人，呂小偉向來不吝馬屁，趕緊起身施禮“多謝大人提攜之恩”
    麵對這個明日之星，張大人也不敢托大，也是起身施禮“無須多禮，呂大人前途無量，
    以後都是同殿為臣，相互扶持才是正理啊”。
    按照慣例，呂小偉安排了酒菜，賓主盡歡。
    回到內堂，呂小偉一掃臉上的醉意，使用意念拿出腦海中存放的小翠那根繩子，呼喚小翠出來。
    隻見小翠打著哈欠，手裏捧著一本書，看見呂小偉坐在桌子旁邊，趕忙施禮道“大人深夜召喚，有何吩咐？”
    呂小偉把最近的這些事情一一說給小翠聽。
    當小翠聽到屠村的罪魁禍首，居然隻是免職為民，
    不禁怒從心頭起，雙手抱拳道“大人，不如我們故技重施，讓小翠來對付那個豬狗不如的吳凡吧？”
    呂小偉點頭道“今日叫你出來，正有此意。
    俗話說，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這個吳凡作惡多端，視人命為草芥，合該有此報應。
    不過吳凡畢竟是武將，這類人不比西門宇那種花花公子，驚嚇幾下，就失心瘋，或者命喪黃泉。”
    “那怎麽辦？大人，我隻能嚇唬一下，又不能直接觸摸或者使用刀具之類。”
    “我已有計策，你隻要如此這般。。。。。。。”
    當天夜裏，呂小偉端著酒菜，去吳凡的帳篷，與其道別。
    畢竟同為寧府官員，雖說是呂小偉奏報，免了吳凡的官。
    但是吳凡確是惹下這天大的禍事，卻和呂小偉無關，反倒是呂小偉幫助吳凡控製了局麵，這才有從輕發落。
    至於夜晚送酒菜的事，隻要不下毒，不論誰聽說此事，都隻會讚歎呂小偉心胸廣闊而已。
    吳凡其實已經從守門的士兵那裏聽說了消息，知道自己隻是罷官免職，心裏的石頭也放了下來。
    看見呂小偉端著酒菜進來，也隻當呂小偉想和自己一笑泯恩仇，畢竟多個仇人多堵牆。
    兩人客套一番，說了一些沒有營養的廢話，呂小偉使用他心通技能，裝作醉酒問道
    “吳大人，你這次逃過劫難，可曾想過那些被你濫殺的無辜？”
    吳凡一驚，手裏的酒杯掉在了地上。
    呂小偉看見了吳凡的內心畫麵，一幅幅屍山血海的慘狀，而被殺的，都是身穿粗布衣服、手無寸鐵的百姓，其中還有梁村的畫麵。
    吳凡撿起沒有摔碎的酒杯，強裝歡笑道“呂大人，你喝醉了，
    下官雖然身在軍營，免不了剿匪拒倭，卻從沒枉殺一人。”
    看著吳凡毫無悔意的表情，呂小偉最終下了決心。
    “哈哈，本官醉了，吳大人不必介意”，呂小偉哈哈大笑，吳凡也訕訕笑著。
    推杯換盞後，兩人相談甚歡，呂小偉還關心的看了看吳凡的眼疾，
    並承諾會準備幾付良藥，讓吳凡帶在路上養病。
    隻是，吳凡並沒有注意到，呂小偉走後，帳篷的角落裏突然多了一截打著結的繩子。
    今夜，月黑風高，殺人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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