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張虎的敘述，和桌子上的那些證詞，呂小偉才知道李氏死亡前一天的經曆。
    據了解，老大李猛住的就是父母的老房子，後來其餘三個弟弟逐漸長大成人，他們的父母找到李村長，花了大半輩子的積蓄，購買了村中三塊閑置的土地，能讓三人有個修建房屋的地方。
    從村子的地形來看，李猛這所房子在村子的最東頭，而老二和老三的房子在村子北麵，而且是相連的地方，老四的房子在村子南麵。
    別看四兄弟家聽起來在村子三個方向，用張虎的話來說，這個村子本來就不大，加上有一些小路，四兄弟相互之間最遠的也就不超過四百步，而距離李猛家最近的老二和老三家，則是不超過兩百步。
    昨天，是四兄弟商量好的交接贍養李氏的日子，大清早，四兒媳就早早的收拾好了婆婆的被褥，並扔給婆婆李氏一碗稀飯和一個黑饃饃，讓她快點吃完去老大李猛家。
    李氏當時怎麽也沒想到，這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和這個硬的像石頭的黑饃，居然就是她生前的最後一頓飯。
    在老四李武媳婦的催促下，李氏吃完飯後，老四李武就背著老人的被褥，帶著拄著拐杖的母親李氏，出發去老大李猛家。
    雖然前天大哥李猛托人帶了口信，說他今天有事要出門，不要把母親送過來，但是老四卻覺得這是李猛的借口，目的就是讓母親在自己家多吃一天飯。
    所以老四李武心裏想著，反正我把老娘送過來，看你怎麽辦。可是等到李武送李氏到了老大李猛家，卻發現李猛家早已是鐵將軍把門了。
    李武心想，既然當初協議上說好的，按照日子也輪到了老大李猛這個月照顧，那麽大不了讓老娘等等，他李猛總歸是要回家的不是。
    於是李武就把老娘丟在了李猛家門，並告訴李氏就在這裏等著，李猛一會就回來了，而自己則是頭也不回的回家去了。
    如今的天氣已經很冷，李氏在門口等了許久，始終沒有等到大兒子李猛回來，而自己已經是又冷又餓，於是就拄著拐杖想回到老四家去，好歹避避風寒，吃點東西。
    誰知道老四看見自己的母親李氏，居然跑回來自己家，當即就沒好臉色的訓斥說，自己今天也忙的很，明天就是嶽母的生日，要請人來做殺豬飯，根本沒有時間照顧老娘李氏，也沒有地方留宿。
    被四兒子李武拒絕後，老人隻能再次蹣跚腳步，拄著拐杖離開，根據證詞中其他村民的描述，等再次有人看見李氏，已經是快到晚飯時候，這位村民當時正準備回家吃飯，看見李氏一邊走路一邊哭，而走路的方向，正是不遠處就是老二李奎和老三李豐的家。
    按照那位村民所說的時間，當時遇見他李氏的時候，距離老四李武送李氏去李猛家，已經整整過去了四個時辰，而在這段時間裏麵，李氏卻滴水未進。
    按照李氏走路的方向，以及眾人的推測來看，李氏應該是想去老二和老三家，尋求暫時收留自己，或者討口飯吃。
    但是，最終根據張虎的走訪來看，昨天白天，老二和老三家中都沒有人。
    所以當時走投無路的李氏，就去了老二的鄰居郭君家中，據走訪了解，由於平時李氏偶爾也來他家串門，郭君當時也沒多說什麽，還順手拿了一塊糕點給李氏。
    郭軍隨後在調查中說道，當他遞給李氏糕點的時候，李氏嘴裏還愧疚的說，自己上門的時候也沒拿什麽東西，怎麽好意思吃郭家的糕點呢？在郭軍的一再推讓下，李氏這才小心翼翼的吃完了這塊糕點。
    郭軍的證詞中還後悔的寫道，當時自己根本不知道李氏已經一整天沒吃飯，否則，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做點熱乎飯給老人吃，那一塊小小的糕點，根本不可能讓老人吃飽，可憐的老人臨死的時候，應該也是餓著肚子的。
    而老大李猛家的鄰居李輝，在證詞中說道，他雖然身體很差，還有點耳背，昨天的後半夜裏，卻也清楚的聽到了李氏在外麵的哀嚎呼救聲，當時李氏在外麵喊著兒啊，救救我的命吧。
    看到這裏，自認為已經經多見廣的呂小偉，也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破口大罵“這四兄弟真的是泯滅人性、豬狗不如，不把他們千刀萬剮，天理不容！”
    正在這時，小旗官捧著仵作的驗屍記錄，呈給在旁邊生氣的張虎。誰知道，張虎快速翻看後，一臉震驚的看向呂小偉“師爺，仵作驗屍的結果，李氏不是凍死的，她是摔死的！”
    “嗯？”呂小偉也是沒想到，李氏既不是凍死的，也不是被人謀害的，居然會是在四兄弟家之間來回走路，不小心摔傷致死。
    驗屍記錄上寫著，死者李氏的左前胸部，有三處肋骨斷裂，按壓腹腔，可以確定有大量的出血，斷定是斷骨戳傷內髒導致，所以口鼻有出血。
    同時仵作和小旗官，根據那些證人證言，重演昨日李氏所走過的路，對比身上的泥土和枯枝，最終發現了李氏摔倒的地方，而地上的拐杖印，還有摸爬起身的痕跡，可以斷定李氏確實為摔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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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仵作還仔細檢查了李氏全身，並無利器或者鈍器擊打的痕跡，肋骨折斷處的傷痕，和李氏摔倒處的石頭形狀，基本符合。
    最後，仵作還解釋道，如此高齡的老人，骨骼本就脆弱，加上如今天寒地凍，摔倒致傷之事並不罕見。
    既然驗屍結果也出來了，而證人證言已經足夠多，看著早已壓不住怒火的張虎，呂小偉開口道“既然如今人證物證具在，張大人，就在這裏開堂公審吧，讓全村的百姓都來看看，這四兄弟的醜惡嘴臉，也能起到震懾宵小的作用。”
    張虎聽見呂小偉的建議，眼前一亮“師爺的這招妙啊，不但懲戒了這幾個惡徒，也讓其他村民引以為戒。”
    說完，張虎對著跟隨的錦衣衛吩咐“去把你們小旗官和李村長叫來，就說本大人有事安排。”
    等到小旗官和李村長匆忙趕來後，張虎安排小旗官就在村中打碾場的空地，布置一個簡易的公堂，同時把那些證詞交給小旗官，讓他的手下分頭去將證人請來，又讓李村長通知所有村民，全部來聽審。
    一炷香的功夫，張虎和呂小偉已經坐在了碾場，說是審案的公堂，其實也就是一張桌子，上麵擺著一塊磚頭，旁邊小旗官帶著手下的錦衣衛，分列兩邊充當衙役。
    而後李家四兄弟被一起押解過來，垂頭喪氣的跪在冰冷的地上，李氏蓋著白布的屍體也一並抬過來。
    隨著張虎拍了一下充當驚堂木的磚頭，這場公審正式拉開帷幕。
    張虎先是按照那些證人證詞，逐一傳召證人上前，將證詞中的內容當眾重新陳述了一遍。
    隨著李氏昨日經曆的一幕，漸漸從證人的敘述中越來越清晰，旁邊傳來村民小聲議論的嘈雜聲，使得張虎接二連三的喝止，這才能讓證人繼續發言，而李家四兄弟的頭也是越來越低。
    直到所有證人都發完言後，張虎這才逐個審問李家四兄弟，麵對鐵證如山，先前還相互推卸責任的這四個兄弟，這次也都如實供述自己昨天的行為。
    老大李猛說他昨天去縣城吃酒，回來已經是半夜，由於兩口子一天之內來回縣城，加上吃了不少酒，昏昏沉沉的也沒注意觀察門口，也沒聽見有人叫自己，所以打開家門就睡覺了，直到天亮，至於自己母親是不是在門口，有沒有呼救，自己一概不知。
    說到這裏，按捺不住怒火的張虎大罵道“你放屁，昨天後半夜，你母親在你家門口的哀嚎呼救聲，就連耳背的鄰居李輝，都清楚的聽到了，你居然說你沒聽到？來人，對這個在公堂之上胡言亂語的歹人，掌嘴二十！”
    聽見張虎要對自己用刑，老大李猛趕緊改口道“大人饒命，小人聽到了，聽到了，隻是往日母親有時候半夜也嚎叫，就沒放在心上，所以沒有出門查看。”
    聽見李猛說，平時李氏也會哀嚎，張虎更加生氣，破口大罵道“你這都算理由？你母親平日裏夜間哀嚎，還不是你這個不孝子虐待導致的？左右，對這個禽獸不如的家夥多掌嘴十下！”
    看見自家大哥李猛被錦衣衛按住，連續打嘴，其餘三個弟弟也是嚇得臉色煞白、膽戰心驚。
    輪到老二李奎交代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已經被打落幾顆牙的李猛，正滿嘴鮮血的痛哭，他隻得老老實實交代，不敢有絲毫隱瞞。
    據老二說，他承認昨天晚上前半夜，確實聽到過母親李氏的呼救，但他覺得，昨天本來就不是自己贍養的日子，而且既然李氏沒在老大家，肯定是老四將母親李氏送去老大家，交接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
    而且，既然這是老大和老四的恩怨，自己還是少插手的好，索性就沒有開門查看，而是直接熄滅了油燈。
    緊接著老三也顫抖著身子，結結巴巴的交代說，他和老二是一牆之隔，昨天晚上前半夜，自己雖然也聽到了呼救聲，但他的理由跟老二一樣，於是也對親生母親的求救聲充耳不聞，也同樣趕緊熄滅了油燈。
    聽到這裏，張虎冷笑著質問老二和老三“你們的親生母親，在寒風中站在門口呼救，你們兩個作為親生兒子，居然躲在家中充耳不聞，你們就不怕天打五雷轟？就不怕你們老了，報應在自己身上？”
    而呂小偉眼前浮現出寒夜裏，拄著拐杖的李氏，眼看呼救無果，自己親生的兩個兒子不但沒有出門救自己，而是迅速的熄滅了家裏的燈火。
    從最後老大李猛鄰居李輝，證詞中說聽見李氏的求救是在後半夜，由此可以推斷出，在老二老三沒有開門後，絕望的李氏隻得拄著拐杖，摸黑向老大李猛家裏走去，而摔倒致傷，應該就是這段時間。
    至於老大李猛所狡辯的，當時他們夫妻回家開門的時候，返回到老大家門口的李氏，為什麽沒有在李猛他們回家的時候呼喊，也許是因為自己摔跤後的傷痛，也或許是在饑寒交迫中已經昏迷，根本就沒有發現老大李猛回家。
    最後輪到老四李武的時候，他先是重新講述了自己親自送老娘李氏去老大家的過程，然後狡辯道“求大人明察，小人已經做到了最大的努力，輪到我養老娘的時候，我可是一天都沒推脫，而且當天我親自送老娘去了老大李猛家，我確是盡到義務了啊，老娘死在老大家門口，真的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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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這種無恥之徒的推托之詞，張虎當即反駁道“你還敢說和你無關，你明知道你大哥李猛昨天不在家，你仍然把自己的親生老娘丟在李猛家門口的寒風裏，你心裏可曾有一絲絲不忍？更何況，李氏等不到李猛回家，饑寒交迫之際，返回你家懇求收留，你是怎麽做的？”
    說到這裏，張虎環視圍觀的百姓，大聲說到“這個畜生居然以第二天要給嶽母過生日，自己很忙為由，把親生母親拒之門外，就連一口吃的都沒給！”
    聽到這裏，仿佛一滴水掉進了油鍋裏，人群中轟的炸開了鍋，紛紛指責老四李武狼心狗肺、不當人子。
    小旗官大喝幾聲肅靜後，村民這才漸漸的停止了議論聲，但是看向跪著的李家四兄弟，卻都是一副仇視的眼神。
    張虎清了清嗓子，一臉嚴肅的總結道“本官如今已經查明，李家四兄弟老大李猛、老二李奎、老三李豐、老四李武，大逆不道，人神共憤，平日不思孝敬親母，反倒致使李氏枉死，所作所為，天怒人怨，犯十惡不赦之不孝之罪，本官宣判。。。。。”
    “且慢。”呂小偉突然輕聲喝止張虎“大人，此等重罪，不如先暫緩判刑，待查閱大聖律後，再做定奪？”
    一時之間，眾人皆是一愣，隻是大家不知道的是，在這公堂之上，呂小偉居然看見了已經枉死的李氏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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