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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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夢驚醒,冷汗涔涔。睜開眼時,首先看到的是楚龍吟凝視著我的雙眸,臉上滿是汙漬,發絲淩亂,衣衫不整。我驚慌地坐起身抓住他的雙臂上下打量,一迭聲地啞著嗓子追問“你怎樣了?可受傷了?怎麽成了這副模樣?”
    楚龍吟攬我入懷,拍著後背輕聲安撫“我沒事,沒受傷,放心,天兒,放心,我在呢。”
    聽了他這話我才稍稍安下心來,轉而想起自己昏迷前時的情形,身上不由又是一震,從他懷裏掙出來“父王呢?父王——”卻是等不及他作答,掙紮著就想翻身下得軟榻去。
    楚龍吟將我攔腰抱住摁回榻上“天兒,冷靜,你先坐好,坐好了聽我說……”
    “我不聽——我不聽你說!我要親眼見著父王!”見楚龍吟這般說話,我的頭便是一陣發懵,這分明是不祥的語氣,我——我不接受!我不相信!
    “天兒!”楚龍吟提聲沉喝,震得我耳膜生疼,一時怔住。他托起我的下巴,用眼睛牢牢地盯住我的眼,一字一字沉聲道“天兒,冷靜下來,聽我說。有秋水在王爺身邊,他定會全力施救的,而現在你就算是想見王爺也是不能了,因為我們……與他們失散了。”
    “失散了?”我驚異地瞪大眼睛,“怎麽會……”
    楚龍吟按了按我的肩,示意我待著不許亂動,而後起身走到車窗處掀開半扇給我看,但見外麵已是白天,附近的景色卻不再是荒涼的亂石地,而是有了起伏的山陵地貌。他重新關上車窗,走回榻邊坐下,伸手握住了我冰涼發顫的手,緩言慢語地道“你已經昏迷了七八個時辰了,昨晚在你昏迷之後狼群發起了猛攻,驚了馬匹,拉這輛車的兩匹馬沒頭沒腦地狂奔逃命,無論如何也控製不住,又有五六隻狼緊緊追著,一氣兒奔了百十裏,終究還是被追了上,縱然我盡了全力也沒能將馬保住,不過總算是將那幾隻狼宰掉了,如今你我也隻好留在原地等他們尋過來匯合,免得兩廂裏走岔了。”
    “大哥呢?他沒受傷罷?”我記起昏迷前還沒有將那頭被我強拖進馬車的狼殺死,連忙往馬車地上瞅去,卻沒有發現血跡或狼屍。
    “我在車外隻看到他拎著藥箱衝著王爺那邊跑過去,應該沒什麽不妥。”楚龍吟抬手撫了撫我的頭,“不必擔心,雷逸那老小子福大命大,沒那麽容易翹辮子,說不定今兒個天黑之前你就能看到他眥著白牙衝你笑了。”
    知道他是故意說得輕鬆好讓我也放鬆下來,我也明白此刻就是再擔心也沒有辦法立刻趕到逸王爺身邊去,隻好強壓下心中焦慮與不安,點頭衝他強笑了笑,伸手捧住他的臉頰,心疼地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輕聲道“你昨晚太過辛苦了,又守了我這麽久,反正這會兒天還亮,應當不會再有什麽野獸出沒,你先睡會兒,換我守著,好好恢複一下體力。”
    楚龍吟知道晚上才是最危險的時候,若他不能及時恢複體力,再遇到類似昨晚之事的話,我倆就當真在劫難逃了,因而也不推拒,彎腰扒掉鞋子,歪身躺上榻來。我給他掖好被子,趿了鞋子下來,從坐榻下邊的小箱裏取出幾塊炭扔進炭盆裏,把火燒得更旺了些,見桌上茶壺裏還有半壺涼茶,倒回燒水用的銅壺裏放在炭盆上熱溫了,然後倒在擦臉的巾子上漉濕,單膝跪上榻去,用巾子給楚龍吟擦臉上的汙漬。楚龍吟閉著眼睛乖乖地任我行事,半晌呼吸均勻已是睡了過去,想來也是累得狠了,我輕手輕腳地收了巾子穿好外衣,從馬車裏出來,但見車前並沒有馬屍和狼屍,隻有大大小小數灘腥紅的血跡留在地上,估摸著是楚龍吟怕我醒後見著了狼屍又擔心起逸王爺來,所以索性連同馬屍一並處理到別處去了。
    抬眼遠眺,見四周依然是荒無人煙,近前是一個不算太深的山凹子,生著稀疏的低矮灌木,稍遠些的是幾座小小山丘,再往遠處就是越來越高的山了,灰石嶙峋,植被很少,看上去十分荒涼肅殺。拿不準現在是什麽時辰,天色陰沉得很,像是憋著一場暴風雪,北風來得比京都強勁數倍,直吹得我連呼吸都有些困難,縱然身上穿著逸王爺親自給我帶上的貂皮大氅也難以抵禦這透骨而過的寒風。身上一冷肚子就難免跟著餓起來,再加上昨晚受了大半夜的驚嚇,早就有些虛脫了。
    然而這輛馬車上並未裝著吃食,除了一小桶用來烹茶的淨水之外沒有任何可以裹腹的東西,隻好坐到榻上守著楚龍吟生扛,腦子裏來來回回都是昨晚那惡狼咬住逸王爺喉嚨的情形。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馬車裏的光線暗了下來,也不知是時辰當真晚了還是天愈發陰沉了,才用剛燒開了的一壺水泡上茶,楚龍吟就醒了,眨著惺忪的睡眼躺在枕頭上看我,含糊地問道“天黑了?”我端了茶遞給他,幫他把發絲捋向耳後“天很陰,沒準兒要下雪呢。”
    楚龍吟坐起身喝了幾口遞回給我,翻身下榻穿上鞋子,開了馬車門走了出去,立在車前向遠處眺望了一陣,卻是滿臉的凝重。“怎麽了?有什麽不妥的麽?”我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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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龍吟皺了皺挺直的鼻梁,偏過頭來看我“天兒,你聞到這空氣中有什麽味道了麽?”
    我使勁兒嗅了嗅,卻是灌了一鼻子冷風“除了塵土味兒什麽也聞不到……”
    “正是塵土味兒,”楚龍吟伸手捏了捏我被風吹紅的鼻尖,然後一指天際,“你看,天地交接處有一道黑線正變得越來越粗,用不了多久就會聚線成片並且順著風勢向我們這邊漫延過來,記不記得莊夫人曾經說過前往沙城的路上比暴風雪還要危險的天象是什麽?”
    “……沙暴?!”我心頭一跳。
    “沒錯,”楚龍吟麵色凝重地將頭一點,“此刻這空氣中滿是塵土味兒,十有八九那黑線就是一場大沙暴了,我們不宜再待在此處,必須找個能避風的地方躲起來。天兒,你這就回車上去把有用的、能帶的東西收拾一下,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能藏身的地方。”
    事不宜遲,兩人說動就動,我鑽回馬車裏,把榻上的被褥枕頭連同鋪在最下麵的厚氈子一並卷起來用繩子捆結實,再把自己的行李包袱係好——這馬車本是我用的那輛,所以車上隻有我的衣服而沒有楚龍吟的。除此之外有用的東西就是那一小桶飲用水和一箱子用來取暖的木炭了,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如果沙暴一連持續幾天,也不知道我們兩個能不能撐得過去。
    楚龍吟過了許久才回來,說是找到了一處洞穴可以安身,同我一起把東西從馬車上搬下來,然後又在附近找了許多大石塊放進馬車裏,再把幾塊石頭放在車輪旁將車固定住,這是為了增加車身重量以防沙暴把馬車刮走,當然,如果沙暴的威力太大而仍舊能把馬車刮走或是刮碎,那我們也隻好認倒黴了。
    考慮到我們走後萬一迅他們尋到此處不見人或是找不到避沙暴的地方,楚龍吟留了張便條在馬車上,說明了我們藏身洞穴的位置,最後將馬車前麵的一根轅木卸下來做扁擔,一頭挑水桶,一頭挑木炭和炭盆,再把鋪蓋卷背在身上,隻讓我背了自己的行李,帶著我前往那處洞穴。洞穴距馬車所在之處約有八九百米,位於一處山窪的岩壁上,洞口朝南開,正好是背風的方向。洞穴的形狀呈f形,有兩個較大的空間,高約兩米,十米方圓,地麵還算平坦幹淨,又因洞口向陽且離地麵較近,所以也不潮濕,倒很適合避身。
    也幸好這洞穴呈f形,刮起沙暴來不至於把沙塵直接吹到洞腹中,所以我們就把東西放在了裏麵的那個較大些的洞腹裏。趁著我收拾整理的功夫,楚龍吟說他再去取些東西,又一頭鑽了出去。來來回回跑了幾趟,見他背回來不少碎木和枯枝,說是生火用的,全都堆在了靠外麵的那個洞腹中,最後帶回來的是那幾頭被他殺死的狼的屍體,如果這場沙暴持續數日的話,這幾頭狼就是我們用來維持生命的食物了。
    我找了塊最為平坦的地麵把氈子和被褥鋪上去,然後燃起炭盆燒上水,茶葉茶壺和茶杯我也帶了來,想著實在沒有食物的話就拿茶葉充饑。
    最後我們兩個爭分奪秒地搶在沙暴來臨之前搬了石塊壘在洞口,一防沙子刮進來,二是為了留住洞裏的暖氣。才剛把洞口堵了個差不多,就聽得外麵響起一陣巨大的尖銳的呼哨聲,由遠及近,從天到地,瞬時間天昏地暗飛沙走石,仿若創世之初時宇宙一片混沌的景象。
    回到內洞,我們兩個倚著洞壁在褥子上坐了,烤著炭盆裏的火,一時相偎無言。良久忽聽得楚龍吟肚子裏一聲叫,抬起頭看他,見他撓著頭道“噯,隻顧著軟玉溫香抱滿懷,連肚餓都忘了,我來弄吃的。”
    幸好狼肉他之前已經在外麵處理過了,扒了皮,放了血,掏淨了內髒,眼下隻需要把肉割下幾塊用削尖的樹枝串好放在炭盆上烤熟就可以了,否則隻怕要弄得滿洞的腥氣。雖然沒有油和鹽之類的佐料,不過有的吃就已是萬幸,就著茶水也不是那麽難以下咽。
    吃罷用一點點水淨了手,歇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困了,算來也差不多該是晚上九、十點的光景,洞外的沙暴仍在繼續,盡管洞口用石頭封住,空氣裏還是難免有著塵土味兒,幹坐著甚是難熬,所以幹脆抻開被子倒頭睡覺。
    脫去髒了的外衫,鑽進被窩,楚龍吟把我擁進懷裏,下巴抵在我的頭頂上,輕輕摩梭著道“說起來這還是你我頭一回正經兒的同床共眠呢,是不?”
    ……的確是,前晚雖然也共眠了,但那不是“正經”的,況且同榻的還有個莊秋水,像對真正的夫妻般同眠這還當真是頭一回,卻也是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之下,不由生出幾分唏噓。
    “娘子,叫聲夫君來聽聽。”楚龍吟把唇湊到我的耳邊輕笑道。
    “不要……還是叫龍吟順口些,叫夫君太肉麻了。”我往他懷裏鑽了鑽,用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暖意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人家想聽你叫麽,好不好,叫一聲,娘子。”楚龍吟把我身後的被子仔細掖了一掖,輕聲細語地在我耳邊咕噥,“要不,為夫給你唱段小戲兒,聽高興了你就叫我一聲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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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唱罷。”我有些好笑,這家夥幾時還會唱戲了?
    便聽他低沉了嗓音悠悠唱起“……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見了你緊相偎,慢廝連……相看儼然……行來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雲……”聲音舒緩清沉,帶著些許沙沙的磁質,慵懶溫暖,誘著人放鬆身心酣然入夢。
    迷迷糊糊間我聽見自己輕聲地道“謝謝你……夫君。”——謝謝,謝謝為了不使我擔心焦慮而千方百計地逗我開心、哄我入睡,今生得夫如此,卿複何求?
    第二天沙暴依然沒有停,我反而也不急了,急也沒用,索性安下心來在這洞穴中過起了小日子,難得沒有任何幹擾地同楚龍吟在一起,兩個人從早到晚地耳鬢廝磨如膠似漆,一時竟希望這沙暴永遠莫停,如此便可不必理會世間紛擾,與心愛之人單純開心地過一輩子。
    第三天的夜裏,勉強響應了楚龍吟“苦中作樂”的要求,才剛雙雙脫光光地倒在褥子上,就聽得洞口處傳來一陣石頭滾落的聲響,不由一驚,楚龍吟也顧不得穿貼身的衣服,拽過外袍套在身上,拎了洞角處那柄之前迅丟給他的鋼刀就往外走,我叮囑了他一聲“小心”,飛快地穿好自己的衣衫,抄起做扁擔用的那根轅木隨後跟了出去。
    洞口處一片漆黑,隻能聽見衣料摩擦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半晌方聽得楚龍吟道“有個人昏在這裏了,天兒,你去點支火把來。”
    我連忙轉身回去,從較小的洞腹裏取了幾根枯枝,在炭盆邊點燃後回到洞口處,見楚龍吟正將那人趴在地上的身子翻轉過來,我舉著火把湊上前去,同楚龍吟一起瞧向那人的麵孔,卻不由得齊齊震驚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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