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徹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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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爹的功夫難道也沒有發覺還有別人動手麽?”我問。
    “我那時候早急眼了,隻顧著宰狼,壓根兒沒注意周圍,”迅哼著道,“我估摸著是那兩名龍禁衛奉了那混小子之命暗中幫忙的,他們不是一直悄悄跟著我們麽?”
    迅這話聽來也有道理,說不準當真是龍禁衛動的手,我便暫時打消了心中懷疑,壞笑著看著迅“爹是有多關心我父王呢,平時那麽冷靜,從未見你有‘急眼’的時候,正所謂關心則亂呢!這一回父王經受了如此凶險之事,幸好福大命大,爹您以後可莫再衝人家甩臉色了。”
    “好你個臭丫頭!幾天不見小屁股就癢癢了是不?甭以為你有傷在身老子就舍不得揍你!”迅瞪起眼睛狠狠捏住我的鼻尖。
    “我捱揍父王會心疼的,您老忍心看著我父王心疼麽?”我邊笑邊去扒迅捏著我的手。
    “……嘿,老子揍不得你難道還揍不得這小子?”迅故意冷笑著一指旁邊的楚龍吟,楚龍吟翻了翻眼睛沒說話,“老子把你托付給他,他卻根本護不住你,害你受了傷,你說他該不該揍?哼,我就知道這小子靠不住,絕非你之良人,這次回去爹給你做主找個好男人!”楚龍吟聞言在迅身後殺雞抹脖子地做怪臉,看得我想笑又不敢笑,隻好把話岔開。
    重新上路前逸王爺不顧肩傷地來看了我一回,彼此見都無大礙方才各自心安,由於我們這一方隻剩下了三輛馬車,其中一輛要裝行李和食物,所以隻好委屈侍衛們同行李一車,車上盛不下那麽多人,就隻能每輛車外多坐兩名侍衛,大家輪流去行李車上睡覺休息。
    另兩輛車一輛乘了逸王爺、楚龍吟和莊秋水,一輛是我和迅,一來迅不放心我和楚龍吟單獨在一起——畢竟楚鳳簫帶著龍禁衛與我們同行,若是突然發動襲擊的話我們兩個根本沒有自保之力;二來楚龍吟和莊秋水畢竟同逸王爺更熟絡一些,迅又總瞧楚龍吟不順眼,兩個人還是分開待著更好些。
    車隊日夜兼程地又行了四五天,終於脫離了那荒涼的無人區,進入了距沙城最近的一座城鎮,迅決定在城中找家客棧暫時落腳,大家好好兒地休整幾天再行趕路,順便再去買兩輛馬車,補充一下行李和食物。
    莊秋水帶來的藥都是逸王爺讓人按他列的單子準備的,所有的藥品都來自宮中,自是比外麵藥鋪裏賣的要好上很多,所以我的內傷養了這麽幾天之後已經好了大半,行動基本恢複自如,隻是不能做劇烈運動罷了,為此楚龍吟還很不開心了一陣,催著莊秋水早點把我治愈。
    逸王爺的肩傷因有皇家秘製的生肌散,恢複得也不慢,除了不能做大幅度動作之外別的也沒什麽影響。眾人狠狠地歇了幾天,精神養得足了,東西也都補齊全了,這才重新打馬上路,直奔此行的目的地沙城而去。
    楚鳳簫的病聽說也好了,落腳時子衿也去添置了行李和食物等必備品,我們出發的時候並沒有同他打招呼,而他也隻讓人趕著馬車不遠不近地跟著我們。所謂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隻要他不主動生事,我們就不理會他,雙方各走各的,隻當互不相識。
    越往北走氣溫越低,雖然我們落腳的小城是距沙城最近的一座城,可這之間也還隔著一片廣大的山區和曠野,所以路也是越來越難走,漸漸地山脊上出現了雪色,寒風朔骨,直到視線裏的天地山川完全變成了一片白茫茫,這才真正進入了塞北邊關,一派壯麗的北國風光!
    由於到了晚上的溫度實在太冷,且地麵上到處都是積雪,行路很不安全,所以我們隻好僅在白天趕路,晚上就原地宿營。宿營用的帳篷是軍用的,既厚又結實,裏頭先鋪上一層防地下潮氣的厚油布,再鋪一層厚厚的氈子,最後鋪上毛茸茸暖哄哄的熊皮褥子,燒上炭盆,簡直比在家裏還暖和。
    許是受這遼闊壯麗的北國風光的影響,這幾天一路行來,每個人的心胸似乎都為之一敞,漸漸地開朗起來,迅和逸王爺也不急著馬不停蹄地趕路了,反而多了幾分閑情逸致,走走停停,賞景吟詩,倒像是專門出來旅遊的。
    偶爾在紮好營地之後迅會帶著幾個侍衛去附近打獵,雖然也有野狼出沒,不過至多五六隻或是七八隻聚在一起,不足以構成危險,運氣好的話還能獵到狐狸甚至熊,在河邊把皮毛和肉分別處理幹淨,晚上升起篝火來,所有人圍在一起烤肉吃,好在鹽和各種佐料我們在前麵那座小城落腳時都買得很齊全,比在洞裏吃的那滿是腥氣沒有鹹味兒的肉要美味得多。
    楚龍吟和迅還買了足夠多的烈酒,就在這白雪皚皚遠山環繞的曠野月色下,一夥人圍著熊熊暖暖的火堆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聲說笑、大肆放歌,侍衛們也都是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小夥子,正是青春飛揚活潑好動的年紀,酒到酣時早沒了拘束,玩笑打鬧載歌載舞地鬧成了一團。楚龍吟見眾人笑鬧得正歡,趁機發壞,起著哄地要迅跳支香豔的舞給大家看,一夥人立刻跟著大聲附和,有兩個甚至上前去拉扯迅,迅笑罵著被迫站起身“香豔個腦袋!想女人想瘋了你們!回去讓你們主子一人給你們配個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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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不理他的威脅,隻管吵鬧著要他跳豔舞,見他立在那裏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我忍不住叫道“叫你跳、你就跳,扭扭捏捏不能要!”眾人聽了覺得有趣,不由齊聲學了我這句高叫起來,迅一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凶巴巴地瞪向我,嚇得我連忙縮進逸王爺的懷裏。
    迅見眾人不依不饒著實難以推辭,索性拎了一壇子酒仰脖咕咚咚地灌了一陣,隨手將酒壇子扔給一名侍衛,另一手將唇邊酒漬一抹,放聲笑道“臭小子們!老子今兒喝得痛快,就遂你們一回意——舞是不會跳,耍一套醉拳獻醜罷!”
    眾人聞言齊聲叫好,便見迅脫去外衫,抖手扔進我懷裏,也沒有開場式,直接便進入了狀態,但見一招一式無不透著醺然醉意,跳躍騰挪卻是靈活利落,時而如翩然驚鴻,時而似婉妙遊龍,說不出的瀟灑俊逸,直激得眾人連連喝彩。
    我正看得著迷,忽聽身旁逸王爺輕輕歎了一聲,道“這才該是迅應有的樣子……瀟灑不羈,傲笑天地,隨心所欲終此一生……這才是他啊!”
    “父王難道不想和爹一樣麽?”我偏頭認真地望著他,“似乎很多無心於功名利祿的男人都在追求這樣的境界罷?”
    “我?我當然也希望能達到如此境界,”逸王爺抿唇一笑,“隻不過我到底還是俗人一個,心魔太重,做不到當放則放……”
    “父王還放不下什麽呢?”我好奇地問,“王位?富貴?權力?還是千樹——我的娘親?”逸王爺聽到千樹的名字時不自禁地蹙了蹙眉頭,我不等他答言接著又道,“如若我娘還活著,父王是否還想與她有機會成為戀人?”
    “不——”逸王爺急忙搖頭否定,“我早已絕了這心思,當初就是我一念之差才害得千樹和迅苦了這麽多年,一個是我最親的大哥,一個是我最……最愛的女人,我非但不能給他們以快樂,反而還令他們一死一孤,就連千樹的骨肉——我的天兒你,都因我的過錯而自小流浪,吃了這麽多的苦、受了這麽多的罪,都是因為我!我若還存著糾纏千樹的心思,那簡直就是豬狗不如了!”
    “哦……那天兒就不明白了,”我用手肘支在膝蓋上托了腮,歪頭看著他,“父王連此生最愛的女人都已經放下了,還有什麽是不能放下的呢?爹已經原諒了您當初的過錯,女兒我也乖乖巧巧地守在您的身邊,您覺得哪裏還意難平呢?”
    逸王爺被我問得微微一怔,眼睛望向場中意氣風發如少年般的迅,過了良久方才勾唇一笑,悠悠地道“正所謂當局者迷——我竟是鑽進牛角尖裏去了!憂鬱惆悵了一輩子,竟幾乎不知‘放下’是什麽滋味了——是嗬,我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呢?我還在熬磨什麽?這一路過來隻下意識地擺了副沉重的心思,卻從不曾細細想過自己究竟在為了什麽而沉重!天兒,你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
    “那——父王這一回當真放下了?”我抱住他的胳膊追問。
    “除了我的寶貝女兒,什麽都放下了。”逸王爺偏下頭來,含著笑地捏了捏我的臉,“縱是此刻立即掉頭回返京都,我也不覺有什麽遺憾的了。”言外之意,他已經徹底放下了對千樹的執念,生生死死都不再牽戀。
    人們總說執迷容易放手難,殊不知執迷往往是慣性使然,就像習慣很難改變,很多人也不願意去改變,放手其實就在一念之間,悟到了,瞬間就能通透。
    由衷地為逸王爺去掉多年的心病而感到高興,替他碗裏倒滿酒,端起自己的酒碗與他相碰,笑眯眯地道“今兒我總算熬成父王心中最重要的女人了,可喜可賀!”
    逸王爺噗地一聲笑出來,在我頭上輕輕敲了一下“鬼丫頭!連自家老爹都敢打趣!”卻不推辭,同我一起仰脖幹了碗中酒,心中愈覺暢快,目光投向場中,見迅正以一記漂亮的“醉眠花底”的姿勢結束了這套醉拳,不由大喝一聲“好!”帶著眾人熱烈喝起彩來。
    迅有些納悶兒地往這邊瞟了情緒突嗨的逸王爺一眼,又衝我投來“這廝腫麽了?”的詢問眼神,我起身向著他小跑過去,藉著為他拍身上雪渣和披外衫的功夫壓低聲音笑道“爹要怎麽獎勵我?我把父王渡化了。”
    迅很聰明,一聽這話便明白了“放下了?”
    “嗯,放下了,放得徹徹底底的,若不是我攔著,方才就要丟下我們雲遊四海笑傲江湖去了。”我一本正經地道。
    迅大手一拍我後腦勺算做是表揚了,邊係衣上絛子邊往逸王爺的方向走過去,走了幾步忽然立住,轉過頭去一指那廂老老實實坐著烤肉的楚龍吟向眾侍衛道“今兒你們誰能把這小子灌趴下,賞銀千兩!”——敢天兒這是報複楚龍吟方才慫恿大家逼他跳豔舞的仇呢。
    眾侍衛齊齊一聲歡呼——賞銀千兩,這可是大手筆,起碼娶媳婦的錢不用愁了。一夥人拎了酒壇子立刻將滿臉好笑的楚龍吟團團圍住,楚龍吟也不推脫,挽了袖子豪氣幹雲地同眾人拚起酒來,劃拳行酒令、猜謎語講葷段子,很快便同侍衛們打成一片。
    迅坐到逸王爺身邊,也沒說話,隻管倒了酒,兩個人碰了便幹,兄弟倆經曆了太多,此時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所有想說的和無法說的就都在這碗酒裏了,一口飲盡,心照不宣。他們曾為年輕付出過代價,也終因成熟收獲了手足情真。
    我忍不住偏頭望向遠處靜靜燃著的那堆篝火,篝火旁的那人正望著這邊默默地注視著我,他也正在為他的年輕付出著代價,隻不過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代價將有多麽慘痛,他並不了解迅和逸兄弟兩個與千樹之間的故事,如果他自始至終都旁觀到的話,會不會有所觸動?人不可能一夕之間成長成熟,可我不能等著他在傷害了所有人之後過上十年八年再有所領悟,我絕不允許迅他們這一代人的事在我們的身上重演,除非能讓楚鳳簫盡早地了解那下場的慘痛,除非給他一記當頭棒喝將他打醒,否則他還會一直沉迷下去。
    可是,有什麽辦法能讓他驚醒呢?不破釜沉舟隻怕是起不到作用的……
    我收回目光,看了看左邊已經灌趴下一半侍衛的楚龍吟,看了看右邊品酒品人生的王爺兄弟,再看看前方,莊秋水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那裏,熊熊火光映在他毫無波瀾的臉上,無欲無嗔恍若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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