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鄭衛民沒有睡懶覺，他起了個大早，挨家挨戶地去拜年，一圈下來，兜裏又多了不少的花生瓜子。
    每次遇到人，他也能收獲一聲“過年好”，大人小孩臉上都是笑容。
    尕娃跑了過來“衛民哥，過年好！去看社火啊！”
    “走！”鄭衛民和尕娃他們跑到了村口，秧歌又扭起來了，鄭衛民眼睛看向遠方，思維也走向了幾年後，等到包產到戶，大家的日子就可以真的變好了，他想再為大家做點什麽，不為別的，就為了昨晚的那頓飯。
    徐秀蓮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過來了，和他們一起站在村口看秧歌。
    徐老漢也在秧歌隊裏，這是屬於他難得的享受時刻。
    “衛民，還有半個月吧？”
    “是的。”
    “嗯。”徐秀蓮低聲應了一聲，接著看秧歌；秧歌隊的人都穿紅著綠，喜笑顏開，把過年的氣氛烘托到最高。
    下午的時候，大隊的娃娃們又跑去了鄭衛民的窯洞裏聽故事，鄭衛民把昨天沒吃完的餃子都拿了出來，放在火盆旁加熱。
    娃娃們沒有和鄭衛民客氣，他們伸出小手捏著被火盆烤熱的餃子，一個個地往嘴裏送。
    “衛民哥，你去上大學還回來麽？”徐奮強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問題。
    鄭衛民不想騙他們，隻好說道“我也不知道，看將來畢業之後分配到哪邊去吧，要是近的話，我就常回來看看大家。”
    二栓說道“衛民哥，我覺得你能回來！我爸說了，你畢業了就能回咱們縣裏當副主任。”
    鄭衛民笑了“沒那麽厲害！”
    “我爸從不騙我！我們大隊的大人們都是這麽說的。”
    鄭衛民知道這個時代的大學生很值錢，但一畢業就能當縣裏的副主任，這就太誇張了；但鄭衛民也從娃娃們的話裏聽出來大家開始把他當成大隊裏的人了。
    聽完故事回去後，家長們都驚奇地發現孩子們吃了不少東西，一問才知道昨天他們送給鄭衛民的東西又被這群娃娃給吃了回來。
    “你們可真行啊！”徐誌全都無語了“給你衛民哥送點東西，你們倒好，到了人家那還真不客氣！”
    奮強有些委屈“他們都吃了，又不是我一個人。”
    “你都是大孩子了，還不懂麽？”但徐誌全也沒有動手揍他，就算這點東西奮強不去吃，鄭衛民也能給弄來其他東西。
    “你衛民哥的麥乳精還剩多少？”徐秀蓮覺得應該沒有多少了。
    果然，徐奮強開口道“還剩一點，我們再去一回就能給喝完了。”
    “你們還有功勞了！一點也不自覺！”
    “衛民哥讓我們這幾天都去找他玩呢！”
    徐秀蓮說道“我看還是得讓你們早點開學才行！作業拿來我看看，做多少了？”
    徐奮強吭吭哧哧道“大年初一……咱不看行麽？”
    “那就老實一點！”
    其他的娃娃回去之後也被發現吃了不少東西，細問之下家裏人就知道他們把鄭衛民的餃子都給掃光了，這些娃娃們少不得又被家裏人給教育了一番。
    後麵幾天，娃娃們再去鄭衛民那邊玩的時候就不肯再吃東西了，鄭衛民剩下的那點兒麥乳精竟然一直被留下來了。
    初六，周玉秀回來了。
    鄭衛民在村口看到了她“玉秀姐，姐夫呢？”
    周玉秀嗔道“沒個正形！”
    鄭衛民也笑道“那我換個說法，嫂子，我哥呢？”
    “你成功哥留在黃原了，馬上就要開學了，省點兒錢也挺好，等到暑假的時候我再回黃原去看他。”
    周玉秀忽然很慶幸自己當上了民辦老師，要不和範成功的差距會在恢複高考之後被拉到巨大。
    她知道範成功不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但她也不想光靠著範成功。
    “對了，見到柳娟姐了沒？她狀況怎麽樣了？”
    周玉秀回過來神了“比之前又好了一些，她也參加了高考，這次還沒我考得多，說是下次還要考。”
    沒等鄭衛民再問，周玉秀就主動說道“陳東來也去考了，也沒考上！這個東西我看他一輩子都別想考上！”
    “他考了多少分？”
    周玉秀嗤笑道“對外說是考了二百分，差一點就上線了；但有人說這小子連一百三都沒考到，做夢去吧。”
    “夏天還要再考一次；玉秀姐，這一次可是有應屆高中畢業生來競爭，難度會比較大，你要做好準備。”
    “我這次一定認真複習！”應屆生是知識掌握最牢的人，加上高考恢複，這一屆的高三畢業生現在肯定都在提前複習。
    “對了，你這次路過黃原的時候可一定不要著急走。成功說要在黃原請你吃個飯。”
    “哎呀，不用的。”
    “一定要！不是什麽好東西，就是一頓麵。衛民，你來咱們陝北兩年了，還沒吃過咱們這邊的麵吧？這次在黃原轉車，一定要嚐一嚐。”
    “那要是麵的話我就不客氣了，我要吃兩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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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秀笑道“吃三碗都行！”
    “還得加蒜！”
    “加！”
    周玉秀的到來意味著小學校要開學了，娃娃們開始趕作業了，但每次有一個人喊著出去玩，他們就把作業留在家裏——想著還有時間，來得及。
    但到了要開學的前一天，他們卻發現怎麽都寫不完了。
    如果是在之前，家長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但高考恢複了，大隊裏又一下子考上了兩個大學生，這給了大家希望，因此不寫作業的娃娃實實在在的挨了一頓。
    等到小學校開學，鄭衛民距離出發的日子也很近了。
    在去大隊部蹭報紙看的時候，徐誌全便過來了。
    他依舊抽著旱煙，臉上掛著笑容“衛民啊，二十號走是吧？”
    “是的支書。”看著鄭衛民要起身，徐誌全伸手示意他安心坐著“二十號？行！我和公社講一下，你不知道，咱們縣裏要派小車來送你哩，一直送到黃原火車站。”
    “這會不會太麻煩了，縣裏的領導還有事，可不敢耽誤了。”
    徐誌全說道“麽事！你就安心坐著好了，要是年年都有考上北大的，縣裏的領導還就真能年年送！”
    鄭衛民便笑。
    “你看吧，我也得出去走走，今年的農活也得準備開始了。”
    徐誌全離開後，鄭衛民也出來了。
    馬上就要走了，他得給娃娃們留點什麽。
    沒有找徐誌全借自行車，鄭衛民便走著去了公社。
    到了供銷社，鄭衛民買了好幾袋的奶糖，準備交給周玉秀，讓她幫忙在上課的時候帶給大隊的娃娃們吃。
    回來之後，他便先去了知青點。
    馬上他也要離開了，知青點就隻剩下周玉秀一個人了。
    小學校放學了，娃娃們又開始在村裏瘋跑。
    這幾天大人們都不讓他們去打擾鄭衛民，怕耽誤鄭衛民收拾行李，但他們見到鄭衛民還是會主動上前打招呼。
    “衛民哥！”
    “衛民哥！”
    簡單的招呼之後，一群娃娃再次呼嘯而去。
    鄭衛民到了知青點的窯洞，周玉秀變得像他當初一樣，火盆裏丟了幾個土豆，就這麽對付了，她則在窯洞外麵認真看書。
    “玉秀姐。”
    “哎，衛民來了，正好，我這道數學題不太懂，你幫我講講唄？”
    “行！”
    鄭衛民幫周玉秀講了好幾道數學題，才把來意說明。
    周玉秀接過鄭衛民買的奶糖，很是認真地說道“衛民，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把你的心意帶給咱們大隊的娃娃們。”
    二月二十日一早，鄭衛民便要出發了。
    徐誌全對秀蓮說道“去看看衛民，縣裏的車等下就要到了，可不敢耽誤。”
    徐秀蓮答應一聲便出了門，她看到大隊裏的人都出來了，顯然是等著送鄭衛民。
    到了鄭衛民的窯洞，她看到鄭衛民都開始關門了。
    “衛民，走了啊？”
    “走了，秀蓮姐，到了北京我會給大家寫信的。”
    “嗯。”徐秀蓮看著鄭衛民，忽然感到了惆悵；她在黃原給鄭衛民織了一條圍巾，但聽到鄭衛民考上北大之後，她就改口說圍巾是織給自己的了。
    這次過來，圍巾就在她懷裏，但一直到鄭衛民拎著包到了村口，她都沒有掏出來。
    縣裏的車來了，大家都想著和鄭衛民再說一句話，徐秀蓮隻得從人群裏退出來，看著鄭衛民和大道別。
    很快，鄭衛民便上了車。
    吉普車發動，在雪化之後的泥濘道路上壓出深深的車轍，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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