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鄭衛國和鄭衛東兄弟兩個一起出了家門，往火車站趕。
    鄭剛和袁秋給他們裝了好多土特產，北京的大八件，還有二鍋頭，把背包塞得滿滿的。
    袁秋猶自遺憾：“可惜這會兒天熱了，要不還能多帶點。”
    鄭剛則叮囑道：“到了部隊要好好表現。”
    上了公交車，兄弟兩個就不讓爸媽再送了，揮手告別之後，鄭衛東忽然說道：“哥，其實不當兵也挺好的。”
    鄭衛國說道：“你是看三兒上了大學才這麽說的吧？你再看看這大街上，有多少人還在等待安排工作的？要是把你給安排去掃大街，你願意啊？”
    回來的這幾天，鄭衛國都能看出來大院裏的閑雜人員不少，這還是大院呢，要是普通老百姓的子弟，這會兒說不定連掃大街的工作都得等著安排。
    “不至於！”鄭衛東覺得自己堂堂一個高中畢業生，就算不參軍也不至於去掃大街啊，這多浪費人才。
    “哎，你說咱們要不要給三兒寫信？”鄭衛東忽然想到了這一茬。
    鄭衛國不確定地搖搖頭：“我看懸乎……寫歸寫，但三兒能回信麽……”
    “那要是不寫信，不是更完蛋？”
    “三兒要是真不回呢？你恐怕會生氣吧？這才是真完蛋呢。這事兒，隻能落在趙叔他們一家身上了，等家裏信兒吧。對了，你們部隊說要去南方了沒有？”
    “沒有，你們呢？”
    “我們也沒有，估計要再等等……這事兒也該輪到我們了吧？”
    鄭剛和袁秋還要上班，回去之後不過略做休息便騎車去了單位。
    一進單位，鄭剛就覺得不對勁，辦公室的這些人好像太清閑了。
    看到他進來，張主任笑眯眯地問道：“老鄭，你家老大老二都回去了？”
    “剛送走。”
    “怎麽沒多留幾天？部隊也不是那麽不近人情，這幾年回來一趟，探親假也太少了點吧？”
    鄭剛哼道：“回來看看就行了，休那麽長時間幹什麽？”
    張主任卻沒順著他的思路走：“哎，老鄭，話可不能這麽說。咱們是彼此了解的人，那衛國和衛東是放棄了自己的探親時間，提前回去；但要是其他人，怕是以為部隊幾年都不讓他們休個探親假，這個假隻是讓老百姓看看的。你說說，這對外的影響是不是就不好了？”
    鄭剛被憋住了，事情還真的是有兩麵性，就看怎麽解讀；但從張主任的嘴裏出來，想必是沒有好的解讀，先進的事情也能被他說成刻意為之，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從鄭家老大老二提前返回部隊的事情上，張主任他們都能看得出來，這次的假還真的是白休了，鄭家老三一準兒讓他們吃了閉門羹，這熱鬧還有好幾年看呢。
    北大，孫東風替鄭衛民擔心了好幾天，但好在沒有人再過來了。
    宿舍裏談論最多的話題變成了暑假的“雙下鄉”活動，不少同學在等著報名。
    在宿舍閑聊的時候，孫東風也有報名的意願。
    “我在大學裏幾乎沒怎麽參加過活動，這實在說不過去，丟人，太丟人！衛民，今年暑假我得報名，你一定得給我預留個名額。”
    他的想法很簡單，不能給自己留遺憾，就算鄭衛民在暑假弄一個幫老鄉種地的活動出來他也要報名。
    陳宣說道：“你拉著誌堅一道吧，你倆弄個相聲表演我看挺合適的。”
    孫東風沒有反對，而是說道：“捧哏可以留給他，逗哏必須得是我。”
    陳宣摸了摸他的腦袋：“你確實適合逗哏。”
    宿舍裏立刻充滿了歡笑，梁野從外麵進來，看著滿屋子的人，詫異道：“喲嗬！今兒都放羊了？不過了？我琢磨著這也沒放假啊？”
    “這不逗東風玩呢，這小子說要參加暑期活動了。”
    “哎喲，難得！真難得！衛民，我聽說不少男同學躍躍欲試，你這紅娘想不當都難嘍！”
    鄭衛民笑道：“全看他們自己的本事。”
    “哎，女同學多麽？”孫東風好奇地問道，馬上就被蔡誌勇抓住：“當心我去找小沈告你一狀。”
    “我替我朋友問問還不行？”
    鄭衛民忍住笑：“你的這個朋友……”
    “沒錯！是誌堅！”孫東風接過話頭，理直氣壯。
    “不單單有二醫的，醫學院那邊也有。”
    王乃強恍然道：“是哈……醫學院原本就是從咱們學校分出去的，直接找二醫肯定不行。”
    鄭衛民心道，幸好我先提了二醫，要不就錯過了。
    這幾天去學生會那邊打聽狀況，兩個醫學院對他的方案都給予了肯定，但具體細節還在商議中。
    後麵鄭衛民就不擔心了，既然學校都同意了，那就可以先報名了。
    第二醫學院，王雲芳和劉婭終於從其他同學的嘴裏聽到了鄭衛民這個名字。
    剛開始的時候，劉婭還以為人家是特意來打趣王雲芳的，便一直在旁邊笑，等著一同調侃。
    沒想到話說了兩句之後，她們就聽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衛民可真行……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雲芳，你報不報名？我肯定要報名支持一下的。”
    王雲芳嘴巴微張，小半天才反應過來：“真行……敢情他上周沒來就是為了這個事情？”
    “上周是沒來，可暑假你們都能在一塊啊。你想啊，一起參加下鄉的活動，你要是有個什麽體力活，招呼一聲鄭衛民馬上就過來了。”
    “報名！我肯定也要報名！”
    劉婭喜滋滋的：“報名之後，我又可以去找學校開介紹信了。”
    “去東北看你表哥啊？”上次劉婭過去，名義上就是去看表哥的，這次肯定也是一樣；別看倆人好上這麽長時間了，一提到趙軍劉婭臉依舊會紅，這會兒王雲芳隻是提到“表哥”倆字，劉婭的臉還是紅了。
    “天真熱！下鄉之後我得請鄭衛民吃冰棍兒。”
    王雲芳臉上浮現出一絲追憶的神色：“當年我和衛民在陝北鄉下割麥子，都快要被熱暈了，衛民愣是不吭聲，就抓著鐮刀不停地割……”
    “你們倆是不是得了勞動標兵？”
    王雲芳的臉也紅了：“什麽勞動標兵啊……我們倆沒讓別人給拉得太遠，僅此而已……”
    “哎，陝北最近給你來信了沒有？”
    “給衛民寫了。韓亞文今年抽瘋，跑去陝北轉了一圈，竟然還給弄過去了兩萬袋化肥……我的乖乖，我從沒想過韓亞文能辦這種大事。”
    “以貌取人了不是？”
    “確實……不過聽說他爸要他去陝北割麥子，等他再次從陝北回來，我得找他拿點麵粉，嚐嚐陝北的味道。”
    韓亞文弄化肥去陝北的事情不是什麽秘密，也瞞不住，不單單是王雲芳他們大院知道，別的大院也聽說了。
    開辟了去廣州的賽道之後，韓亞文竟然主動放棄，去北大當了小半年的旁聽人之後一鳴驚人，給大院這群二世祖再次打了個樣，開辟了第二條賽道。
    不少人都念叨著是不是真的要去大學裏聽聽課，總跟在人家後麵撿剩飯，這實在不像話。
    “剩飯怎麽了？誰說這是剩飯？是，亞文是去了陝北，但其他的地方不是沒人去麽？老區就光陝北啊？陝甘寧就一個黃原呐？其他地方就不能去關懷了？”
    “哎，韓亞文最近在做什麽，聽說了沒？”
    “沒有……好些日子沒在四九城見過他了。”
    一群大院閑散子弟在大樹下聊著天，天漸漸變熱，太陽下的牆根兒待不住，隻有樹蔭下麵才行。
    話說的也不是完全錯，四九城就這麽大，韓亞文不在裏麵很正常；但四九城這個說法就很有意思了，它可以代指北京，也可以代指北京的內城。
    韓亞文不在市區，他在其他的地方忙活著。
    兩萬袋的化肥他已經敲定，火車方麵也聯係好了，這趟走完，兜裏的錢要翻倍。
    眼看著就要到六月，他還要去割麥子，一大群人等著吃他從陝北帶來的新麥。
    過去之前，得去看看衛民。
    計劃上是過去割了麥子就回來，但實際上什麽時候能回來，韓亞文心裏沒底。
    給鄭衛民找的地方也有了，這次有點偏，但寬敞，應該不會再遇到熟人了。
    “這家夥暑假肯定得有點什麽活動……”韓亞文不知道鄭衛民會做些什麽，但他聽王雲芳說過鄭衛民會做飯，那正好等他從陝北回來的時候給帶點新麵粉，順便嚐嚐鄭衛民的手藝。
    暑假的雙下鄉活動開始報名，同醫學院一樣，北大的同學也極有熱情，鄭衛民總覺得這裏麵有孫東風的事兒，這小子整天嚷嚷著讓自己幫人家介紹對象。
    走在路上，鄭衛民都會不自覺地亂想：“沈姐還是手下留情了……”
    “哎，鄭部長！”
    鄭衛民一扭頭，是個不認識的同學：“你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別人找你。”
    鄭衛民眉頭皺了皺，他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來找自己，像王雲芳和韓亞文這種熟人，那都是直接過來的。
    “一個中年人，南方口音，有些黑……”
    鄭衛民更迷惑了，這能是誰？他腦海裏好像沒這號人物啊。
    “人在哪兒？”
    “在學校門口的樹下乘涼呢。”
    “謝謝，我瞧瞧去。”
    鄭衛民加快腳步，到了學校門口，看到一個略有幾分眼熟的人。
    “哎，你是，你是那個……那個廣州化工廠的李廠長，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