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說要過兩天到徐家村大隊，是因為韓亞文心裏有數，這兩天能不能站起來都兩說。
    黃原火車站，都是原北縣運輸公司的卡車和拖拉機，城關鎮所有大隊的拖拉機也被征調了過來，為的就是把這些化肥搶先一步運回原北。
    這可是在黃原，在地區領導眼皮子底下搞動作，能運多少算多少吧。
    孫書記在把運輸隊派出去之後，自己躲去鄉下，為的就是不接電話。
    韓亞文沒有什麽壓力，下了火車他還沒怎麽動，就被原北縣的人給火速接去了縣招待所，本來還想去馮局長家裏先坐坐的。
    但原北縣有壓力啊，韓亞文要真去了馮局長那邊，說不定這些化肥就得勻出來一些，這可不行。
    等到韓亞文離開的時候，給他多帶點土產，再讓他登門——手裏多點東西也好看嘛。
    馮漢文在知道化肥到了的消息之後，去火車站撲了個空。
    “原北的人還真是扛硬著呢……”馮漢文好容易才認了一個大侄子，酒才喝了幾頓就被原北又給截胡了。
    火車站這邊，一群壯勞力還在熱火朝天地裝化肥；兩萬袋一次性運過來，場麵非常壯觀。
    回去之後，馮漢文就去地區領導那邊告狀，韓亞文沒接到，原北來運化肥的人也沒個負責的，一群人光知道裝車，問就是縣裏麵買的，別人不能動。
    在原北縣的當晚，韓亞文又被喝倒了。
    不過好像今晚的菜不錯，之前聊天的時候衛民怎麽說的來著？他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桌子上才三個葷菜。
    第二天早上醒來，韓亞文準備先去徐家村大隊了，他可不敢再留在這裏了，太嚇人，搞不好今晚又得鑽桌底。
    聽說他要走，馬主任親自派車來送他。
    看著他臉上的笑，韓亞文樂道：“馬主任，這化肥都拉到縣裏來了？”
    “都拉來咧！”但他們都不知道，這會兒孫主任正在被地區的領導批評。
    “那我就放心了；哎，馬主任，您說我爸腦子抽的什麽瘋？非要我來割麥子……哎……”
    “你爸是鍛煉你哩！亞文，你要是能受得住割麥的苦，往後什麽苦你都能受得了。你要是不想去也行，就在咱們這招待所住上些日子，等到收完麥子再回去。”
    “那可不成！俗話說的好，來都來了，對吧？”
    馬主任便笑得更開心了：“對著哩！”
    把韓亞文送上車，馬主任的笑就沒有消失過：“這後生還真實誠……”
    到了徐家村大隊，韓亞文發覺這裏的夏天可不是一般的熱，電風扇是沒有的，最好的享受隻有蒲扇。
    得益於燒磚窯給大隊帶來的收入，蒲扇倒是挺普及。
    徐奮強給了他一個全新的，韓亞文搖到飛起。
    “亞文哥，我爸把鐮刀都給磨好了，這兩天就要下地了。”
    “能行！”韓亞文也來了一句陝北腔。
    時間到了六月，北京也熱了起來。
    王東和幾個人一道在大院外麵的樹下乘涼。
    其他人都有事情做了，他們幾個便被凸顯了出來，甭管別人有沒有當倒爺，但閑著的人是真的閑著。
    聊的話題比較集中，他們雖然向往當正式公職人員，但沒辦法，這個願望看起來是越來越遙遠——沒有過硬的學曆，好像不能去坐辦公室，但體力勞動他們不想去做。
    “聽說亞文又倒騰化肥去陝北了，這小子怎麽能吃得那麽開？”
    這句話很是能引起共鳴，去年的這個時候，韓亞文還是同他們一樣，隻能坐在大院外麵的樹蔭下看螞蟻玩；一年不到，鳥槍換炮。
    “哎，我可是聽說了，老宋和剛子他們也不打算往廣州去了，準備也學亞文，去其他的老區走一遭。”
    “能行麽？這化肥是想拿就能拿到的？我覺得沒這麽容易……要是他們都能搞到，那我們也行了。”
    “這話不假……憑什麽呀？哎，那個人好像是王雲芳的對象，是不是？”
    王東一扭頭，看到了鄭衛民。
    “亞文不知道怎麽回事，先當了叛徒了！”王東丟下一句話，迎了上去：“哎，找誰？”
    “找一個叫王東的。”鄭衛民今天下午沒有課，便想著先過來把地方看看。
    “我就是。是亞文讓你來找我的吧？走吧，我帶你過去。”
    後麵幾個人爆發出一陣哄笑，王東臉一點兒也不紅，他還指望著跟在韓亞文後麵幹點啥呢，要是連帶人找地方的事情都幫不了，往後更沒他的事。
    叛徒？那是說給你們聽的，哥們這叫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
    後麵的人笑完之後又把話題給拉了回來：“看著吧，這幾天晚上，估計剛子他們就得去找人，我得看看他去找誰。”
    鄭衛民聽到了這幾個人的聊天，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要是沒人跟進才不對勁，他也很好奇這撥人能做出來什麽樣的結果。
    他和韓亞文兩個人留出了極大的利潤空間給別人，夏天還要去擁軍，相當於是把別人當股東了；這群人賺了快錢，能不能有這個意識？鄭衛民感覺有一批人要先掉隊了。
    王東的嘴也挺碎，可能是閑的時間太久。
    “亞文給你找的小院我都沒想到，人家剛要搬走他就得了信兒了，還托人想辦法給空出來一個暑假，暑假過完就得住人……”
    “遠麽？”
    “不遠，咱們再乘個幾站路就能到了。”
    城裏的小學沒有麥忙假，他們還在上課。
    鄉下的小學生羨慕他們不用幹農活，他們羨慕鄉下的小學生能多個假期。
    到了地方，小學校倒是挺容易找的，倒不是真的偏，隻是有些城鄉結合部的感覺。
    “就這裏了，看到沒，人家還在呢，暑假等你回來，這地兒就能住了。”
    “我這……鑰匙都拿到了。”
    王東嗤笑道：“亞文這家夥，最喜歡幹這種事兒了。鑰匙不是假的，但得過一陣子才能用。放心好了，你放暑假的第一天，這裏就能用了。”
    這是鄭衛民真沒想到的，韓亞文還有這超前的思維呢？
    “走著，麻煩你帶我走一趟，怎麽也得請你吃個飯。”
    鄭衛民不能讓韓亞文沒有麵子，這頓飯一定要請。
    王東沒和鄭衛民客氣，他不是貪這一頓飯，實在是太閑了，他回去沒啥事，不如和鄭衛民多聊聊。
    但鄭衛民的嘴巴很嚴，很多他想問的問題鄭衛民都搖頭尬笑說不知道，看著同樣是話癆的王東，鄭衛民覺得往後接觸的次數會多不少。
    韓亞文不能總是一個人，他得有幾個幫手了。
    王東卻覺得鄭衛民挺沒勁的，到底是個書生，和他們說不到一塊去。
    晚上回家，王東和家裏人聊起這個事情。
    “今兒和王雲芳的對象在一起吃飯了，感覺什麽都不懂，悶得不行。”
    “你是說，你和鄭衛民在一起吃飯的？”
    “嗯。”
    “你們聊的什麽？”王東的父親叫王潭，五十出頭。
    “聊當年茬架，還有怎麽對付佛爺……我和他說了，讓他甭怕，在學校要是有人欺負他，盡管來找我們……”
    王潭歎氣道：“行吧，總算留了點臉。”
    大院裏的這群小子對鄭衛民是沒怎麽聽說過，可能就隻是知道人家是王雲芳的對象，僅此而已。
    但他們卻是知道，鄭衛民在北大是個風雲人物，馬上大學要放暑假，人家還要帶隊搞雙下鄉活動。
    大院裏不少人都在等明年看鄭衛民畢業分配的狀況，這個小夥子將來絕對不是兒子能夠得著的。
    他想說讓兒子往後多和鄭衛民接觸，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怎麽接觸？這都不熟。
    “我吃多了，得出去消消食兒。”王東又跑出來了。
    夏日天長，將近八點才黑透。
    一些人開始出門，往大院的幾個主要領導家裏走去；王東和幾個人在路口乘涼閑聊，嘴上不停，但眼睛都盯著。
    “等亞文回來，再和他說一下，估摸著這兩天人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