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書，咱們歇會兒吧。”

    徐誌全手裏握著鐮刀，頭上戴著草帽，同樣汗水濕透。

    他擦了一下臉上的汗，說道：“那就歇歇。”

    李洋朝著賣冰棍的人使勁招手：“哎，老鄉！”

    李傳武沒忍住給了他屁股一下：“還老鄉呢，怎麽聽都不像是好人，還鄉團呢你？”

    “誰還鄉團了？”李洋使勁揮著手，把賣冰棍的人給招到了眼前；這是一個中年漢子，瘦削身材，穿著一件灰色的長袖襯衫，大約四十多歲，雖然也戴著草帽，但臉龐已經被曬到紅黑。

    “就該把鄭衛民給逮過來一起忙活一把。”韓亞文也從地裏出來，躲到了樹

    “還有大半箱呢。”

    “得，老鄉，這冰棍兒我們包圓了，您也早些回去休息一下，看看幫家裏做些其他活路。”

    韓亞文的話讓這個漢子愣了好半晌，這是遇到打土豪的了？

    “老鄉，您家裏有幾畝地？地裏的麥子割完了？”韓亞文一邊搭著話一邊示意王東掏錢。

    這群人操著普通話，又夾雜著些許當地口音，讓賣冰棍的誤以為是下鄉的幹部——不是幹部誰買你冰棍？都給買走了不說，還打問家裏狀況。

    “我們那邊麥子收的早，現在婆姨帶著娃娃們在家裏曬，我就出來賣點冰棍。”

    韓亞文挺好奇：“這賣冰棍賺錢麽？”

    “也就賺點小錢，總好過在家裏閑著；我也是聽別人說能賣冰棍的，今年是頭一年。”

    旁邊的王東數著數著不耐煩了，直接掏出一張大團結遞了過去：“不用找了。”

    他把箱子搬下來，招呼大隊的娃娃們過來拿冰棍。

    “啊呀，這哪能行。”漢子慌忙翻著錢包，韓亞文看到他“錢包”隻是一團破舊的手絹，裏麵的錢也不多，多是毛票和硬幣，就算把這裏的錢都算上，也找不開那張大團結。

    韓亞文伸手給按住了：“別找了，就這樣。”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鄭衛民一個勁兒地要把東西往這邊劃拉。

    頓了一下，韓亞文換了個話題：“叔，之前縣裏麵推廣蘋果，您家裏種了沒有？”

    “跟著大隊的人，種了一些。哎，也不知道將來收成怎麽樣。”

    “放心吧，您就好好種，把這些蘋果伺候好了。等到有收成了，縣裏會找人來收的。”韓亞文覺得他在說鄭衛民的詞兒。

    賣冰棍的漢子不太信：“這怎麽可能嘛……”

    “這怎麽不可能嘛？”韓亞文笑道：“你知道這蘋果是費了多大力氣才引進的？怎麽可能就不管了？”

    “對對對！我們大隊的人都知道，這是鄭衛民幫忙給弄來的。”漢子終於想起來他到了徐家村大隊，鄭衛民可不就是在這裏插隊的嘛。

    這個大隊的景象已經不一樣了，真是命好啊。

    眼前的人一樣年輕，還敢給他這種保證，難道？

    “後生，你是不是鄭衛民？”韓亞文看到這個漢子的眼裏開始有光了，鄭衛民這三個字在原北的分量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大。

    周圍吃冰棍的人都笑了起來，歡樂的聲音傳出好遠。

    “你們笑甚哩？人家又沒見過衛民。”徐誌全過來解了圍：“老哥，他不是衛民，是鄭衛民的好朋友。”

    他遞了一支冰棍給賣冰棍兒的漢子，那漢子連連擺手：“這哪能行嘛？”

    韓亞文說道：“這怎麽就不能行嘛？不過是一支冰棍。”

    不過是一支冰棍……但這個漢子卻從來沒有吃過冰棍。

    種田的，吃米糠；賣鹽的，喝淡湯；賣席的，睡光床；泥瓦匠，住草房。

    這些賣冰棍的人為了多賺幾個辛苦錢，是舍不得碰箱子裏的寶貝的。

    漢子看到周圍嬉笑的人都在吃冰棍，這些人不全是城裏人，也有和他一樣的莊稼人，是了，自已也吃得。

    涼涼甜甜的冰棍入口，暑氣大消。

    漢子回到家裏之後，亮出了那張大團結，並驕傲地對四鄰說道：“今兒我見到鄭衛民了！他還說讓咱們好好種蘋果，等到成熟之後他給收！”

    “你日哄你先人呢？你能見到鄭衛民？咱們也沒聽說鄭衛民回來。”

    “你們不信？人家帶著城裏的幹部在幫徐家村大隊收麥子！我這錢，就是今兒人家買冰棍給的。”

    大團結硬錚錚的展現在眾人麵前，這個可做不得假；又加上徐家村大隊的名號，便更多了幾分說服力。

    後麵原北也有考上北大的人，但沒有一個人的名字能像鄭衛民這樣響亮。

    “那就……好好種蘋果……”

    韓亞文是過了許久才知道有這麽個說法，他把事情講給鄭衛民聽的時候，兩個人都樂壞了；鄭衛民越看越覺得自已像是替身“厲飛羽”，出現在人前的韓亞文才是那個“鄭衛民”。

    勞累了一天，晚上果然有豬頭肉和散酒，一群男人在大隊部外麵吃飯喝酒，娃娃們手裏抓著饃饃，不時過來蹭幾塊肉。

    徐奮強挨挨擦擦地過來，小聲和韓亞文說這話。

    “亞文哥，我爸在托關係讓我上高中。”

    “這不是好事麽？告訴你，好好學文化，將來用得上！你看你姐，這不都當幹部了？”

    徐奮強知道，他姐要是沒上高中，那個工農兵學員估計是輪不到她；但他上了高中又能怎麽樣？還真能再被推薦去當工農兵學員？時代變了，再也不可能了。

    “亞文哥，我想去當兵。”

    韓亞文的筷子停在了半空，手上一抖，筷子上的豬頭肉掉在了地上，徐奮強家的小黑狗迅速躥了過來，叼起肉就不見了蹤影。

    “你是怎麽想起當兵的？”韓亞文想到了胡勇，心裏不太痛快；這南方可還在打著仗呢，當兵？你還真當是電影裏的主角，子彈打不著？

    “我就是想去當兵，就算上了高中，也隻是在家裏多吃兩年幹飯，還不如讓我去部隊，說不定還能成戰鬥英雄。”

    “聽你爸的，先上高中，上完高中也不耽誤你當兵！”韓亞文重新夾了一筷子醃蘿卜，又喝了一口酒。

    掃了一眼徐奮強，韓亞文說道：“別偷偷給衛民寫信打電話，他也不會同意的。”

    徐奮強最大的指望就是鄭衛民和韓亞文，他不但想當兵，還想去南方前線；大隊裏的大人們都在說鄭衛民和韓亞文背後有大關係，這把他給弄到前線去肯定沒問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