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飄灑灑，下得挺大。
    鄭衛民躲在家裏，做了點牛肉燉土豆，香味飄出好遠。
    但筒子樓裏的人很少，冷冷清清，連刷夜的小年輕都見不到。
    沒結婚的人幾乎都回了家，結了婚的也走了不少，家屬院的孩子少了許多。
    放在以往，要是聞到他這邊有香味，徐鵬程會偶爾冒個頭，這會兒他都不出現了。
    這樣也好，回頭趙軍和亞文過來吃飯，三個人聊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說擾民。
    往窗戶外麵看了看，雪好像小了一點。
    鄭衛民把菜裝進飯盒，用布袋子裝好，穿好大衣，騎著自行車出門去找王雲芳了。
    走在路上，菜很快就被凍得梆硬，但這沒什麽，到了之後放在爐子上熱一熱就好了。
    可能是因為快過年了，老百姓天然不願意往醫院走，也可能是因為不少人返鄉回家，王雲芳的工作輕鬆了不少。
    外麵的長椅上，坐著的人變成了鄭衛民。
    醫院裏不少人認識鄭衛民，在走廊裏遇到他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王雲芳很快從科室溜了出來：“再等一會兒啊。”
    “你忙，我不急！”鄭衛民從懷裏掏出了一本書，朝她揚了揚，王雲芳鼻子皺了一下，回了科室。
    中午她從食堂打了一個菜，和鄭衛民回去用爐子熱了。
    “衛民，過幾天我放假了，回頭去找你烤紅薯。”
    鄭衛民說道：“那得下雪天才好。比如今天，躲在團委辦公室裏，四下寂靜，外麵隻有風聲。”
    王雲芳想象了一下，好像真的不錯，比如今天這個狀況，就很適合躲在辦公室裏發呆。
    “沒想到你還有小布爾喬亞的一麵，哎，趙軍該回來了吧？”
    “差不多。他回來之後我還得請他和亞文吃飯。”
    王雲芳想到了家裏，家裏來人的時候母親都會做菜，就她不會，上次鄭衛民過去她上手炒了幾個菜，看著還行，但劉鳳芝隻給她算及格。
    “明天想吃什麽？”
    王雲芳回過來神了：“都行！”她不知道劉鳳芝在醫院有“耳目”，下午的時候，劉鳳芝就收到了消息。
    “老王，等雲芳回來我得好好說說她，都說了不要讓小鄭做飯，她倒好，不讓小鄭在醫院做了，讓人家做好了帶過來……”
    “她不是也要放假麽？等她放假了，咱們就吃她做的飯，讓她先練練。”王遠堂覺得“試毒”的工作還是讓他和劉鳳芝來吧，鄭衛民受閨女的“壓迫”甚過，讓他少受一點苦。
    下午的時候，鄭衛民果然躲到團委的辦公室去了。
    蜂窩煤爐子被他給發著，上麵放了個紅薯，慢慢地煨著。
    外麵的風雪甚大，鄭衛民躲在裏麵看著書，喝著茶，他覺得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光了。
    學校的不少老師不太理解鄭衛民的想法，哪有人喜歡待在辦公室的？但鄭衛民就喜歡，這裏窗戶足夠大，空間也足夠大，墨香也足夠大。
    而且在辦公室裏看書，有一種“摸魚”的快感。
    這麽大的風雪，鄭衛民覺得不會有人來打擾了。
    火車站那邊，趙軍出來了。
    “這雪也忒大了點……”趙軍沒帶傘，在他眼裏，下雪天也用不到傘。
    這趟安徽行挺順利的，劉婭家人對他很認可；家裏就出了劉婭一個大學生，畢業了天然是家裏的支柱。
    他見識到了安徽的貧窮，但好歹能吃飽了；劉婭一個月五六十塊的工資，要留出一半寄給家裏。
    趙軍不會挑劉婭這個，誰家不是這樣？他的戰友幾乎都是這樣，原本在東北當兵的時候，王鐵柱和邱東風還把舊軍裝寄回家。
    劉婭的家也是最普通的土坯房，但打掃得很幹淨，家裏也喂了雞，每天能從雞窩裏撿幾個雞蛋。
    這些雞蛋本來是要存起來去換錢的，但他過來了，這些雞蛋就變成了招待他的東西。
    如果一直在土裏刨食兒，這裏不會太富裕，趙軍終於想到了韓亞文，要是這裏也能搞點個體經濟，是不是會好過一些？
    趙軍一直看不上個體戶，但看到劉婭家裏，他也實在想不到能讓這裏盡快脫貧的好辦法。
    在大隊裏轉悠的時候，他幾乎成了一個移動的景點，很多人會遠遠地看著他指指點點。
    老劉家的閨女爭氣考到了北京，留在了北京，還找了一個北京的對象，聽說還是幹部，不得了！
    隻是在大隊留的時間比較短，隻幾天就回去了。
    但劉家卻傳出來了另外的消息，明年夏天北京那邊會來人同他們商議婚事。
    趙軍到了北京，想找的就是韓亞文，過幾天一起吃飯的時候讓韓亞文幫忙參謀參謀，看看農村適合搞點什麽。
    他不會讓韓亞文把皖北當成一個點來看，那邊沒有原北和山東的條件，劉婭一家隻是老農民，話語權幾乎沒有。
    找韓亞文討點生意經就可以了，最多再找鄭衛民借點錢給劉婭家裏當本——韓亞文的錢他都不能借。
    躥上公交車回到家裏，王秀霞忙問道：“路上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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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利！”趙軍笑嗬嗬地說道：“明年畢業之後，咱們還得去趟安徽，和人家裏商量一下結婚的事兒。”
    “小劉這姑娘是真好。”王秀霞對劉婭特別滿意，拋開一切不說，光衝著當年趙軍去北方邊境的時候人家的表現，王秀霞就沒話說。
    “我明兒去找衛民去。”
    “哎，少喝點啊！”王秀霞又叮囑了一句。
    “放心！”趙軍答應了一聲：“我得先同三兒講一下，別給他來個突然襲擊他那邊光準備大白菜了。”
    因為升了副師，趙春來家裏安裝了一部電話，趙軍抓起來給團委打了一個。
    他也就是試試，他覺著鄭衛民會在；這個發小兒不太喜歡一個人待在家裏。
    果然，幾聲就通了。
    “喂，衛民，是我！我回北京了，順利順利，哥們這張臉擺在哪裏不順利？我剛剛照了鏡子了，濃眉大眼一表人才，標準的優秀女婿。明兒去找你吃飯啊。”
    “那行，我找一下亞文，明兒到我這邊來。”
    白天韓亞文不好找，可能會到處跑，他屁股可坐不住，風雪再大也阻擋不了。
    鄭衛民在團委的辦公室留到晚上才找到他。
    “亞文，明兒來我這吃飯啊？趙軍回來了，咱們剛好小聚一下。”
    “成！”韓亞文心道，正好把劉永的事兒同衛民說一說；這幾天他坐立不安，不敢出門也不敢留家裏，生怕有第二個人想見鄭衛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