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子她應該告訴你了吧，老太婆我也是咒術師——”家入奈和依舊慈眉善目。
    “是。”蘇澤點頭，“老一輩術師條件不比如今，想必老夫人也並非一路順遂……”
    “嗬嗬，你倒是不卑不亢。”家入奈和笑道，“老婆子窮極半生，也不過勉強混上二級術師的稱號。也正得此，才更明白其中辛酸困苦……”
    ——這點硝子提前也告訴他了。
    她繼續絮叨“至於小輩那些娃娃，更是無緣此道——”
    家入奈和嘴裏的“娃娃”應該是指家入明仁兄妹數人。
    蘇澤猜到她要說什麽了，但依舊緘默不語。
    “除了……硝子。”
    家入奈和揮揮手，摒退房間兩側的家仆，唯獨一直服侍她本人的女傭留下了。
    “「反轉術式」，還是外放輸出式的……恐怕上千年都沒出現了吧？”
    家入奈和的蒼老的眼眸中散著精光。
    “……是的。”蘇澤闔眸長歎口氣。
    “如果咒術界還跟老婆子年輕時無異的話，這丫頭、是不是在被各方覬覦？”
    家入奈和緊緊盯著他，蘇澤抬眸迎上她的目光，不躲不閃。
    “是的。”
    他平靜作答。
    “我們直到現在，也不覺得硝子應該去東京高專、去做那勞什子咒術師——”
    “我看出來了。”
    “但她還是去了——和老婆子大吵一架之後。”
    “……您也有自己的苦衷。”
    “雖然這麽說不太講理，但你就當是老婆子在胡攪蠻纏好了——”家入奈和神色如常、語調懇切。
    “硝子六歲那年就領悟了「反轉術式」，但是除了在場的人外，就隻有他們的父輩知曉此事。”家入奈和的嗓音有些許沙啞，語調輕緩。
    蘇澤聽到了硝子從沒有提過的陳年往事。
    硝子沒有搭話，也沒什麽反應，隻是自顧喝著啤酒。
    而且已經開了第三罐了。
    家入奈和自顧道“老婆子不自詡把這丫頭保護得多好……但也能拍胸說一句「竭盡全力」——”
    “後來，關乎「未來」，我們大吵了一架。這丫頭自己去了高專。那是她第一次離家。”
    蘇澤稍稍挺直腰背，籌措自己將要回答的話。
    “我們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了她前十六年——”家入奈和語調愈加嚴肅。
    她雙手放在膝上，寬大的和服下露出枯瘦的手腕，皺紋布滿了每一寸裸露的肌膚。
    “——她此後的人生，可以拜托給你嗎？”
    這是一位老人對子孫最真摯情感的疼愛。
    房間內悄然無聲，所有家入成員都正襟危坐、神情肅穆。
    蘇澤到底是被架起來了——但確是意料之外的發展方向。
    對方不是在阻礙自己和硝子的關係、更不是假借所謂的大義而棒打鴛鴦……家入奈和、以及家入的其他成員，隻是想要蘇澤一句連真偽都無法證明的「承諾」。
    ——輕飄飄的、沒人能辨別真假的「承諾」。
    “抱歉，我沒法說「絕對沒問題」這樣的話——”
    蘇澤抬眸，目不斜視。
    場內氣氛有些怪異，家入明仁眉頭蹙得更甚幾分。
    “我隻能保證，我會竭盡渾身解數、保護好硝子。”
    他語氣不卑不亢。
    “……噗。”
    女人的輕笑。
    “你這小子連句漂亮話都不願說～不知道女人最吃這一套嗎？”
    家入晴子戲謔的嗓音插入，打破了沉重的氣氛。
    家入奈和沒有說話，也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
    “蘇澤，所謂的‘保證’也不過是空中樓閣，畢竟沒人能預知「將來」到底會怎樣——”
    家入明仁開口了。
    他輕輕推了下眼鏡，語調低沉。
    “……但你連這種話都不願意說，讓我怎麽能相信你？”
    他坐直身子，居高臨下掃向蘇澤。
    蘇澤麵色不變，反問“不知道家入先生覺得怎樣才算可信？”
    ——他總算上道了。
    家入明仁臉色稍稍變化。
    “……大哥，吃完飯之後，你最好藏個隱秘點的地方。”
    硝子不輕不重砸下手裏的啤酒罐，啤酒泛著白沫溢出來些許。
    “真是浪費啊……”家入明仁旁邊的晴子小姐無不惋惜的感慨。
    她直勾勾盯著灑出來的啤酒。
    家入明仁身子微不可察的僵了一瞬，臉色似乎也難看了些許。
    他陰沉著臉鎮定道“簡單，和木三比一場。不求你大勝，不落敗即可。”
    家入明仁抬手指向獨立案幾前的男人。
    “明仁，過分了吧？三兒他都跟了你十年，幹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活兒——”家入晴子不滿的咧咧，意圖製止這場荒謬的比試。
    家入明仁臉色古井無波，不過多理睬。
    至於坐在獨立案幾前的木三，則因為剛剛的嚴肅氣氛停了半天碗筷——這會兒還正餓著肚子呢。
    好不容稍稍緩解，結果話題又引到自己身上了——拿筷子的手一時間放也不是、舉也不是。
    他撓了撓光禿禿的後腦勺，決定不多嘴摻和自己老大的家事。
    家入奈和依舊閉目養神，並不製止小輩們的胡鬧。
    “沒問題。”
    蘇澤的嗓音突然響起。
    爭執中兩人也噤聲看向他。
    家入明仁神色依舊嚴肅，盯著蘇澤。
    “——沒問題。”蘇澤又重複了一遍，神色自若。
    “……你比我想的還要聰明些。”家入明仁沒頭沒尾小聲說了句。
    蘇澤好似沒聽到，率先起身離座，走向長桌後麵的空地。
    至於被點到的木三則顯得更加無助可憐了——他揉著肚子委屈起身走向屋內的空地。
    接著和蘇澤相對而立，兩人保持五米間距。
    蘇澤雙腳挪開點間距，紮起馬步。
    瀅白如玉的炁絲瞬間縈繞在他身周。
    木三擺出泰拳架勢，麵相凶而不惡。光溜溜的腦袋上反著燈光，甚至比屋內的白熾燈還要明亮幾許……
    他前後小幅度輕跳，時刻準備迎敵。剛剛那副頹喪氣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澤輕輕闔眸，雙手緩緩劃圓，身前的空氣順勢蕩出陣陣漣漪。
    木三眉頭緊鎖，細細打量著麵前的年輕人。
    長桌上。
    “大哥，你又玩這種花招——”
    家入明仁端茶的手猛烈顫抖一下，黑著臉強行飲盡杯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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