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憂太並沒有完全理解的五條悟的話。
    他沒想到，五條老師這樣的人竟然也會用那種表情說起其他人的事；就像他也沒想到，近乎無所不能的蘇老師，竟然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看起來就像是找不到家的白兔子。
    五條悟也勸他收下那柄刀、那柄價值三億的特級咒具「村雨」——
    用五條悟的話來講“不用擔心損毀——這玩意結實著呢。咱們沒了它都可能完好無損。”
    ——五條老師又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還沒等乙骨憂太回應，他就繼續補充道“且不說澤的招式和近戰武器本就不大相配——”
    “更重要的是，到了他那個水準，大部分咒具反而會是拖累了……他有自己的劍就夠了。”
    “——當然，對我來說也一樣。”
    五條老師最後有點臭屁道。
    ——也就是說，與其放在家裏落灰，不如把它給更有潛力的年輕人。
    乙骨憂太心裏的最後一點點芥蒂也算是消弭殆盡。
    那天之後，蘇澤依舊對他進行術式教學，雖然蘇澤本人的修煉方式和咒術師並不怎麽相同，但他的引導卻出乎意料的精準——至少比五條悟的「天才專屬式」教導方式好多了。
    用蘇澤本人的話來講，大概是「悟他自己幾乎都是一瞬間領悟的，你指望他去教別人如何一步步入門？」
    乙骨憂太也沒再見過蘇澤那天的神情了。
    隻是練習的間隙裏，或是蘇澤和他的閑談中，大概提起過蛛絲馬跡——那位會讓蘇老師如此低落的人，大致是他的另一位摯友。
    自己在宮城醫院住院時，似乎和那位先生也有一麵之緣。
    但是蘇老師並不怎麽經常談起他，至少比他提起家入小姐的次數少多了。
    ……這一點，五條老師也一樣。
    ……
    101novel.com14年7月。
    盛夏，大清早的空氣都開始蒸騰起來。
    也幸虧是高專地處郊區，又建在深山裏，這才得以稍稍緩解。
    某棟職工宿舍樓。
    宿舍門口種了兩棵很少見的樹種——懂行的人或許才能認出，這是大炎的山楂樹。
    種這樹的人也沒什麽深遠想法，似乎單純隻是因為嘴饞。
    於是就費盡心思、托人從大炎專門購來了兩棵樹苗。再之後，每逢秋夏交際，紅彤彤的果子都會掛滿樹梢。種樹的那位倒是很樂意跟大家分享，但是師生們似乎都不太受得了這種酸澀的紅果子。
    ——
    宿舍內。
    就裝修程度和大小來看，稱作「公寓」也完全不過分。
    窗台上擺著脆生生的綠蘿，清脆的葉子長長搭在牆邊。餐桌上也放著半盒萬寶路香煙，銀色的打火機壓在上麵。
    木製的地板給房間增添幾分生活氣息。
    時間是早晨八點一刻。
    啪嗒——
    穿著襯衣的男人從臥室內走出，輕輕帶上房門。
    他動作輕緩，一隻手係著襯衣扣子。
    一向氣色絕佳的蘇主席，現在看起來竟然有些……疲倦？
    ——至少遠不如以往那般精神抖擻。
    按照平常這個時間，他大概是剛繞著高專晨跑完三圈、打了一套太極，並且準備開始用早飯才對。
    ……反正不管怎麽說，都不該是剛從房間裏出來。
    一向自律且作息健康的蘇主席、不知是什麽原因才一反常態。
    他襯衣領口和袖子都皺巴巴的，看起來像是被狠狠蹂躪了一番。頭發也翹起來幾根，呆毛在陽光下晃晃悠悠。
    他突然注意到了地上躺著的某根香煙，於是彎腰欲拾起。
    哢——
    清脆的聲響順勢響起。
    剛剛俯下身的蘇主席表情瞬間豐富起來。
    他輕輕垂著後腰，緩緩直起身子，扶著牆邊緩了好幾秒才恢複。
    再接著，在原地好好活動一番筋骨，骨節間劈裏啪啦清脆作響，讓人潛意識認為「全身上下好像都需要翻新一遍」——
    但要是說蘇主席年老體衰、朝不保夕的話，似乎也不準確。
    ……畢竟他幾個月前，還剛剛獨自袚除了某隻特級咒靈。
    任務結束後，甚至還沒忘記回咖啡店把甜點吃完；再之後，還順路檢查了一下京都分部的日常運轉，進行了臨時的監察考核，順便慰問了一下京都地區目前的重要人物——樂言寺嘉伸。
    樂言寺嘉伸在京都替蘇澤壓下了很多「保守派」餘黨的小小騷動，那些提不上台麵的雜事也被他用淩厲手段盡數清除……
    ……扯遠了。
    總之也就是說，蘇主席的身體杠杠好——沒有任何問題。
    於是乎，他扶著後腰，小步踱到廚房。
    ——蘇主席決定，今早多給自己煎個蛋。
    臥室內。
    窗簾被拉開了一半。
    僅僅是從陽光照亮的那一小片位置判斷，屋裏也算得上是一片狼藉……特別是那張淩亂的床上。
    靠著床頭櫃坐直身子的硝子小姐臉色倒很平靜，夏涼被稍稍搭在小腹上，兩條長腿直直伸出，上下交疊。
    她上身僅僅穿著運動款內衣，黑色的布料貼身又舒適，把好身材勾勒盡出。
    硝子雙臂環胸，左手指尖夾著細長的女士香煙，圓潤的指甲在陽光下閃耀。
    細細的煙霧緩緩升起，和灑進屋內的陽光交織交融，照亮了床尾處亂糟糟的一大堆衣服。
    硝子重重吸了口煙，額前的幾縷青絲歪斜翹著，氣色看起來倒是絕佳無比。
    床頭櫃上的煙灰缸裏塞滿了煙頭，末端的位置稍稍被洇濕些許。
    硝子偏頭，舒暢吐了口煙，同時略微閉眼、胸口也隨之重重起伏——
    怎麽看都愜意至極。
    ——抽完這根就考慮戒煙吧。
    硝子小姐稍顯留戀的看了眼手中還剩大半的薄荷煙，隨意就做了並不容易達成的決定。
    ——雖說她自己持有反轉術式，不用過多擔心身體健康問題，但澤不太一樣。
    二手煙聞多了總歸是不大好的吧。
    雖然他也信誓旦旦說過，炁也會修補身體——是和反轉術式幾乎相同的性質。
    但是，一想到剛剛蘇澤出臥室時的姿態，又想到他難得一見的那副臉色……
    硝子輕輕挑眉，帶著英氣的眉毛煞是好看。
    她扭頭吐了口煙，眉眼低垂，稍微嬌嗔。
    “……什麽「最強」，不還是扶著牆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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