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硝子把胳膊放在桌上，笑著道，“炁還真是好用哎——”
    蘇澤閉著眼挑了下眉毛，以此算作回應。
    天色漸晚，亭子裏黑得有些看不清楚，山間僅留下風雪呼嘯的空響。
    五條悟趴在石桌上，睡得並不怎麽老實，推搡著夏油傑的側臉在說夢話。
    夏師傅閉著眼皺皺眉，擺著臉避開五條家主的爪子，醉意朧朧開口“……澤，我很高興——”
    同樣是半醉半醒的蘇澤閉著眼睛，嗯了一聲，稍稍伸了下脖子調整姿勢。
    夏油傑倒著舉起酒杯，看樣子似乎是想敬蘇澤一杯酒。
    “很高興、你當時能拽起，陷在泥沼中的我……”
    夏油傑說得很輕很緩，酒精似乎讓他的大腦也不怎麽敏銳。他閉著眼睛在桌上胡亂摸索，應該是想找酒瓶，結果一個失重，噗通摔倒桌子下。
    地上的空瓶子一下子哐哐啷啷響起來，四處滾出。
    “……抱歉～”，桌子邊緣先扒上一隻手，接著是豎在頭頂的髻，再然後是那綹劉海，緩緩吞吞撐著身子上桌。
    他斜著半邊身子，另一隻手似乎拽住了什麽東西，於是用力一拔，慣性讓他向側邊猛得傾了下身子，旁邊趴著大睡的五條家主也猛晃了一下。
    “……找到酒了”，夏師傅醉眼朦朧，眯成縫的眸子裏朦朧模糊，“澤，我時而還是會想——「如果當時蘇澤，沒有注意到夏油傑的消沉，如果五條悟和家入硝子，沒有一並擠在、那間出租屋」……那樣的話，那個自找苦吃的笨蛋，究竟會怎麽樣？”
    “……你在，問我嗎？”蘇澤臉上的醉紅更加明顯，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方才回應。
    夏油傑勉強點頭。
    然而閉著眼的蘇主席並沒看到，他等了半晌也沒聽到回應，於是隨手掃過桌麵，抓起一小把東西，接著微微蹙眉，輕道“硝子，你怎麽把臥室燈關上了——”
    似乎是因為醉了的緣故，好像還多了半分委屈和溫軟。
    “硝子～”蘇澤依舊在輕喊著枕邊人。
    硝子挑眉，好看的眉毛一高一低。安靜托腮看著他這副模樣。
    接著眨了下眼，露出某種意味深長的淺笑，嘴唇微微勾起，彎腰湊到蘇澤耳邊“……澤。”
    醉得蠻狠的蘇師傅猛得一個激靈，肩膀也不自覺猛顫了一下。
    “沒問題！”他依舊闔著眸子，但神情突然嚴肅喊道，“都聽你的——”
    硝子好笑的替他往上扯了扯外套。
    “喔……這可是你說的，「都聽我的」！”對坐的夏油傑撐著身子突然抬頭，語調飄飄忽忽，“既然聽我的，那就讓我敬摯友一杯——”
    夏師傅啪的一聲把酒杯倒著扣在手邊，接著舉起另一隻手裏的長條形東西緩緩傾向杯底。
    似乎是沒聽見酒水落下的聲音，他眯著眼重重拍著手裏黑漆漆的細長物件。
    “……沒酒了嘛。”夏師傅有些遺憾，強撐著打算睜開眼皮。
    依舊喝個不停的硝子麵無表情，看著對坐那家夥——不知道他從哪裏拔了隻皮鞋，還當成了酒瓶，往倒扣在桌上的杯底倒個不停。
    ……那是五條的鞋吧。
    硝子低頭，看眼已經錄了44秒的手機相機。她拿過個空瓶子抵住手機，放在桌子一側，確保幾位都能完美入鏡。
    “別喝酒啦！”蘇澤突然支吾起來，他隨手抄起一瓶汽水，“酒喝多，到底對身體不好——”
    修身養性的蘇師傅衷心提議。
    隻是他這副醉糟糟的樣子實在沒什麽說服力。
    “還是喝點溫水、吧……”他閉著眼，緩緩倒向對方的杯子。
    硝子伸手，輕輕扶住蘇澤的手腕，避免他醉醺醺的倒灑一片。
    橘色的橙汁盛滿了一杯，夏油傑拿起杯子，仰頭猛得灌下，同時皺緊眉頭、作艱難吞咽狀……似乎著在裝喝酒時的姿態。
    接著重重“哈”了一口氣，咣一下把酒杯砸在桌麵。
    “嗯……”夏師傅搖搖晃晃著挑眉，“這白開水……怎麽沒味兒啊。”
    他萬分不解。
    硝子咯咯笑出聲。
    “客官，我看您眉頭緊鎖、雙目無光——似乎有所困頓……”
    夏師傅剛剛消停，這邊的蘇澤就開始迷迷糊糊念叨起來。
    他把手裏握著的東西一把丟到桌上，“在下幫您稍算一卦好了……別擔心，不求錢財錦帛，隻是看您有緣——”
    蘇澤大手一揮，先打消對方可能存在的某些念頭，接著低頭認真看向滿桌卜卦的用具，緩緩解釋道“這種卜筮算法，自有玄妙之處……”
    硝子托腮勾起嘴角，靜靜看著他。
    夏師傅稍稍湊近些，看向自己的“卦象”。
    “您看這卦象，五陽一陰，上乾下巽……是為「天風姤」——”
    蘇師傅臉頰紅通通，娓娓道來，“姤者，遇也——是為不期而遇，有他鄉遇友之象。”
    “所謂「他鄉遇友」者，是遊人久困在外，舉目無親，偶遇一友相識，甚是得意，占此卦者，時來運轉之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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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澤渾醉的眸子似乎明亮幾分，連帶著神情都稍稍雀躍“這可是好卦，當真上上簽！”
    他臉上浮上些許歡喜，好像是當真為這位「有緣人」感到欣悅，“您瞧，待我詳解……「天風姤」，天下有風，吹遍地野，陰陽交合，萬物茂盛。”
    ——澤喝醉之後，原來會這樣嗎？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醉得這麽狠吧？
    硝子饒有興致，看著宛若少年般歡舞的蘇澤。
    蘇澤大多時候都很沉穩，哪怕和五條悟這個跳脫的在一起時，也是最能扯住「韁繩」那位。
    更別說，他還一直擔任咒術委員會的主席，肩負「領袖」之任。
    職責不會縱容他的玩鬧。
    但今天不同，這裏沒什麽「主席」和「老師」，也沒有名為「特級」的桎梏。這座鮮有人至的木亭裏，隻有四個久別重逢的舊友。
    夏油傑伸著腦袋貼近桌麵，蘇澤正在認真給他講解卦序，二人神色認真真摯。
    他們圍起來的那塊桌麵，六顆炸成深紅色的花生米零零散散灑在其上，細小的鹽粒粘在花生上。
    硝子看著懷裏的酒瓶，又看了眼麵前把皮鞋當酒瓶、把果汁當白水……以及把花生米當卜錢的兩人。
    五條悟在一旁睡得正香。
    硝子趴在桌上，認真看著蘇澤發醉的側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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